作者:斋藤归蝶
“我有一段时间一直想,想你会不会突然回来,在某个有阳光的早上,就像你当初毫无征兆地消失在黄昏里。”
斯内普的手指拂过她虚幻的脸,那么健康、饱满、神采飞扬,还是她离家前的模样。两层变形咒下面那个真实的盖尔,不知又会枯槁成什么样子。每次她离开他的视线,似乎就总是把自己搞得很狼狈。
“那我一定是遍体鳞伤地昏倒在家门口,等着你英雄救美?”
“不,你就是很平常地回来,好像只是去买了几品托牛奶。你会在门厅换下外出的长袍和便鞋,洗干净手和脚,走上楼来找我,如果我没醒,你就再进来渥一会儿。”
“听上去是个成功勾搭上主人的野心女仆?”
“看起来你还记得,如果我已经醒了,我们会做什么。”
“快乐的事我从来不忘。”盖尔捂着脸,冲他比了个大拇指,“荣光应该属于你。”
“但这一次,你只是坐在我身边,很轻很轻,床垫甚至没有陷下去,你会拨开我睡乱的头发,叫我的名字,告诉我一切都结束了,你回来了,我们可以继续那种平淡又安稳的生活,直到生命终结……那些日子,每一夜入睡前我都满怀期待,早晨每一次朦胧的扰动,都会让我迫不及待地清醒过来。”
他说得很平淡,但盖尔的笑容却忽然凝固了。她意识到这并不只是所谓的“遐想”,这应该是个梦,一个五年间反复出现的梦。
“看起来王子也想要被吻醒。”她开了个干巴巴的玩笑。
“你在想什么?”斯内普说,他顿了一顿,忽然很生气似的,“你是不是在想,你果然不该留下?如果你不留下,你就不会为无法履行重新建立的关系所必须承担的义务而愧疚?”
盖尔心虚地看了他一眼。
可她也只能这么想,她亏欠得太多了。
斯内普没想到她竟然还敢承认,那一瞬间涌起的某种阴暗的怒火,简直带他重新回到真正的少年时代。激烈的冲动在心中四处顶撞,他想揭开他那些不能见光的念头给盖尔看看,吓死她最好……盖尔心里一定清楚,无论他是什么样的她都很喜欢,但就像她自己说的那样,知道是一回事,了解是另一回事。
“我要是株植物就好了,不,也可能是动物。”斯内普突兀地开口,“有着长长的、带毒液的触须,那是我的武器。”
“海……葵?”盖尔不确定地说,感觉英语又退步了,日本人真不学好,“喂,你知道海葵和小丑鱼是好朋友吗?”
“我没说是海葵。”斯内普飞快地说,“是你自己说的。”
他又有些高兴了,这算是吃醋吗?
盖尔失笑,纵容道:”然后呢?”
“然后,某一天,一只小鸟经过我的领地,她的羽翼像青空的风,还有一颗火热的、诚挚的红心。”
“你这样我真的不习惯,西弗勒斯。”
“我爱上了她,我想要留她在我身边。于是我用触须捕获了毫不设防的小鸟,我洞穿她的身体,占据她身体的每一个孔窍,将那小小的尸体变成触须上稳固的、唯一的装饰物。她的血流下来,也是流淌在我的身上、干涸在我的身上,滋润我本身。她的眼睛还望着天空,可再也无法脱离我振翅飞去。只要我活着,她就得和我在一起。”
故事急转直下,盖尔一时沉默。
“可是小鸟她——她不是不爱你的啊。”她嗫嚅了半天,“你拥有她的心………这还不够吗?”
“不够,这种程度的‘拥有’远远不够。”斯内普坦然承认,“你小看了斯莱特林的贪婪与野心。”
“所以你想要对我做什么呢?”盖尔平静地看着他,“魔药?还是魔咒?”
“魔药。”他准确无误地回答她,“我尽力调整但还是有些异味,但你反正不会对我设防——就在箱子底下,用你一件旧衬衣包着。”
“我……”她粗粗地喘了一口气,一滴眼泪飞快坠落,“如果我喝了,我会怎么样?”
“你会变成我的小鸟……但是还活着。”斯内普说得很慢,究竟是想延长恐吓的时间,还是降低恐吓的烈度,他自己也说不清,“除了我之外,你谁都不会认识,除了我们之间的故事,你什么都不会记得,但你还是你,你还可以继续研究那些毕业之后就再也没有动过的奇思妙想……算了,听上去好像是我在为自己辩解。”
盖尔勉强笑了笑,眼泪纷纷落下来。“不管怎么说,”她努力按捺住哭泣,整个人都在颤抖,完全无法控制呼吸,“不管那是不是真的,你没有……没有、没有做,我依然为此,感到……感激。”
一个完全出乎他预料的答案。
他还以为盖尔会大发雷霆、会冷嘲热讽,当场翻出那瓶不存在的魔药戳穿他,但他从没想过盖尔居然会……感谢他。
她一下子就信了。那种天方夜谭般的魔药,她是真的相信他能够做得出来,并为他的及时收手而庆幸不已。
盖尔低估了他的道德,却又高估了他的能力,可这落差却不令人生气,反而让他感到一阵死而复生般沉重又浓烈的喜悦。
那一瞬间,斯内普几乎要脱口而出,说那瓶魔药不存在,说那些肮脏念头从未被付诸实践——
“其实有时候……好吧,有很多次,很多很多次,我巴不得你这样做。”盖尔低声说,“压根不用大费周章弄什么魔药,你要我摊开手我就会摊开手,要我握拳我就会握拳,要我的魔杖我就递给你——在霍格沃茨就是这样,不是吗?”
“这五年……”盖尔说着,又忍不住要哭,“每次我走在街上,坐车也好、不坐车也好,我看着街景心里都会想……你会不会突然出现呢?就像当初在不来梅那样。这一次你能带我走吗?我们一起去谁都找不到、什么消息都听不到的地方。”
斯内普感到眼睛有些不舒服。“听上去,这好像一个沟通不畅导致的错过。”他轻声说,要让每个单词听上去都和平时无二,这太难了。
“只是好像。因为我只是心里希望,你如果真这么做了,我一定会拼命反抗。”盖尔忍不住笑了,“这是我的事,就算我公器私用、格林德沃心照不宣,可种族灭绝的恶名与罪孽,我不能推给下面的孩子们去顶。”
但她还是想让他知道,她心里仍是快乐的。尽管她不得不一条道走到黑,但他每一次将她往回拽的尝试,都令她高兴。
“准备好那瓶药。”盖尔仿佛下定了什么决心,“我不喜欢喝凉的。”
“你——”
“嗯,我决定了,不再等了。”她坐直身体,回头冲他一笑。
“没有这瓶药。”他不得不说。
“会有的。”盖尔目光低垂,笑容里有些他读不懂的悲哀,“我总会还你一只小鸟,无论是死的还是活的。”
“不是还给我,是还给你自己。”他捧起她的脸,品尝到泪水的咸苦,“如果你还记得,你在你伟大道路之外的那些想法……”
“我么?”盖尔忽然超乎寻常地热情起来,斯内普几乎被吻得一愣,“我停不下来的,我不可以……”
“你可以。”他控制住她,果然轻而易举,“我帮你,我带你走,格林德沃也找不到你,无论哪一个国家的幸运与厄运都找不到你!”
“那么我会在无尽的愧悔里死去。”盖尔坚决地说,“或者逃走。”
他终于也忍不住了,盖尔只来得及挥手放下缘廊外侧的竹帘,好在这一次斯内普终于学会了拿手给她垫一下后脑勺。
“所有的一切都能交给你,包括我自己。”盖尔伸手帮他解扣子,“但是小鸟,你得交给我。”
“我后悔了。”斯内普按住她的手,“我不该告诉你那个故事。”
“早都来不及了,更早。”盖尔忍俊不禁,“我只是重头把自己养大了一遍,你真当我是从小孩子长起来的?”
“我能挑选吗?”斯内普感到一阵恐慌,他突然不想看见眼前完美无缺的虚假身体,他想看、想触碰真实的盖尔,“我要活的那个。”
盖尔以微凉的指尖抹拭过他的脸颊,末了放进嘴里一吮,皱眉道:“你今早洗脸了吗?你的眼泪为什么是这个味道?”
“没洗!”斯内普气极反笑。
“起开,我要去刷牙。”盖尔猛地把人推开,起身要走。
她要结束这个话题。她得结束这个话题——在她不想欺骗、可瞒又瞒不住的情况下。
“我不会再问你。”斯内普不得不低头,因为他很喜欢眼下的时刻,他们各自剖开自己的心,血淋淋地紧贴在一起,截然不同的两颗心终究会长成一体,畸形,但彼此依偎,做真正的同伴。
盖尔立马借坡下驴、顺势往他腿上一坐。
太突然、太猝不及防了,他喉咙里“嗯”了半声,死死地握着她的手臂说不出话。
“我们这熟门熟路的……而且我准头超好!”盖尔面色通红,坐在那里直打颤,下意识的收紧肌肉,那手就抓得更紧了,“而且我……”
“你什么?”他没好气,迫不及待地想要分心——基于某种自尊心。
“我永远都欢迎你。”她凑上来,声音低柔,“永远都在期待你,所以前方绿灯,一路畅通。”
“你别以为我看不出你转换策略了。”斯内普咬牙。
“那又怎么样?反正你保证不再过问了。”盖尔慢慢把人往后压,若论“推倒”她可温柔得多了,就是手不老实,这里摸摸那里揣揣,“我加个双保险——哎你小腹怎么一直在起伏,饿了?”
“快动。”语气令人恐惧。
“求我啊,还要加‘请’噢!”盖尔得意洋洋地扭来扭去。
“请抱着我的脖子,盖尔,我请求你。”语气已经令人畏惧了。
“哎?”盖尔一愣,“可是这样我不好发力——”
话是这么说,她仍乖乖俯下身来,掌心与他颈后汗淋淋的皮肤相贴——奇怪,天气这么热了?
“好了。”他忽然说,把什么东西往后一丢,盖尔定睛去看,赫然是他们俩的魔杖!她大感不妙,可手已经死死黏在斯内普身上,撕也撕不下来了。
“你■■的斯内——啊!”
“比你心心念念的麻瓜游乐场刺激多了吧?”他再一次俯视着她,“什么设施能让你在极乐里翻转180度?”
“270度。”盖尔小声纠正,“你这是正经设施吗?”
“你自己试试不就知道了?”
一试试到日过中天,盖尔是被说话声吓醒的,她一个激灵睁开眼,才发现斯内普在自言自语——或者说,和熟睡的她说话。
“……利乌斯开了一家侦探社,专门招募鸟类阿尼玛格斯。她还发起了一个项目,管那叫做……‘奖学金’?大概是吧, O.W.Ls变形学拿到E以上的都可以申请,要求成年后到毕业一年内必须学习阿尼玛吉,如果阿尼玛格斯形态是鸟,就能得到侦探事务所的高薪岗位。”
“听上去血亏………”盖尔迷迷糊糊,重新陷入困倦里,“我记得阿尼玛吉是不是还要喝药来着?原材料贵吧?你来负责提供么?完了那更亏了!”
“我本来也这么以为,后来利乌斯说,巫师社会急需发展,她拼了命地提供新岗位,让我这种老头子不要去和年轻人抢。”
盖尔睁开眼睛,忍不住笑起来。
“所以我可以抛下一切、毫无负担地来找你。”斯内普声音里也有笑意,“顺便问问——反正我在她那里也问不出什么来。”
“问吧,问什么?”
“你和利乌斯背着我在搞什么名堂?”
盖尔浑身僵硬。
“什么东西我不知道啊!”她无辜极了,“我不是‘死’了一下吗我留在英国的所有事业都被利芙接盘了一下这天经地义啊你是配偶你占大头这孩子是不是乱花钱了以后有机会我帮你说她等等不对咱俩没注册啊你其实是想要个名分?喔西弗勒斯我亲爱的我不知道你竟然这么没有安全感——”
“下次再想承认什么错误,点点头就行。”斯内普冷酷地捏着盖尔的脸颊把她推开,“说这么多话,累不累?”
盖尔忙不迭点点头,觉得自己现在看上去一定很像某种嘴巴鼓鼓的金鱼。
“我错了。下次再也不敢了。”
“真心的?”
“假的。”
他就知道。斯内普心情十分平静,自问早已习惯,他按着盖尔的后颈让她抬起头来,皱眉问她:“跟谁学的这种……像小偷与老鼠的目光?”
“小、小时候看过一个电视剧……”她每次都会被成语逗笑,“国王情妇的侍从女官建议她,面对国王时,要从下到上慢慢抬起眼睛,像淋了雨的可怜流浪小狗。”①
“奏效吗?”
“长成演员那样很难不奏效吧?”盖尔试图回忆起更多的细节,“最好还要每天去沐浴月光,呼吸月光照耀着的夜间的空气。”
“想不到你们国家还挺……”斯内普顿了一下,似乎在寻找一个合适的形容词,然而没能成功,“这听上去是个狗国,国王是爱狗人士,情妇崇拜月亮,怎么,是卢平与布莱克建立的吗?”②
“只是文化差异。也不是我们国家——算了,我们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没准他们真能。”斯内普说,忍不住像盖尔常做的那样,望了望苍穹的尽头,“毕竟不会再有黑魔王了……谁让他的母亲立志要成为一名救死扶伤的治疗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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