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楠木愿栖
后宫之中除淑贵妃外就她的位份最高,过得也算是舒心。
若是她的明珠儿是个康健的孩子,她也愿守着她在安昌殿过安稳的日子,这般她也能有个指望,可明珠儿是养不活的,她哪里敢同她多接触,待她走的那一日,恐要带去她半条命。
林嫔顾影自怜看向她身边的宫婢,眸中毫不掩饰,满是铺谋定计。
便是计无所出,也可去母留子。
长乐宫
“华昭仪,她也配用‘华’字。”淑贵妃眸中满是深恶痛嫉,在她怀着祚儿时知晓圣上要赏赐她封号,她便隐晦求过这个‘华’字。
最后却只得了‘淑’。
“娘娘,若是奴婢未记错日子,后日荣安伯率领西征军就应到盛京城了,早先圣上便下旨届时百官出城迎接,想来若是华昭仪得了圣心,又怎会昨日被圣上冷待,如今边关大胜,又无旁的事发生,定是做给荣安伯瞅的,毕竟荣安伯府后继无人。”
章嬷嬷忧心淑贵妃怒气冲冲又要砸物件,华昭仪入宫不过三日,长乐宫中的物件可是去内务府换了两遭了,虽不是什么打紧之事,但这般下去若是传到圣人耳中,恐也是徒增事端,赶忙劝慰。
淑贵妃强颜一笑,瞅向章嬷嬷的眸色都变得恢诡谲怪起来,章嬷嬷下意识垂下眸来,心里直打突突,她心知在林嫔有孕,她未顺从淑贵妃之意动用宫中暗线后,又接连婉拒了用暗线对付赵婕妤、王宝林,淑贵妃便不愿信她了。
“嬷嬷是否觉得本宫是个傻的。”
章嬷嬷赶忙跪地,故作惶悚不安道“奴婢万万不敢如此想娘娘您,奴婢知晓忠言逆耳,恐是惹了娘娘厌烦,可娘娘要以大局为重,现如今最重要的是祚王之事。”
淑贵妃居高临下的瞅着俯首跪地的章嬷嬷,这般自是未发觉章嬷嬷眸中的暗藏杀机之色。
她自是知晓,章嬷嬷此言有理,但让她如何能忍,卧榻之侧怎可容她人酣睡。
她便是愚不可及之人,也心知他不过是用情利用她罢了,把章嬷嬷送到她跟前,说是忧心她,实则不过是监视罢了,她心里清楚,只不过甘之若饴,愿打愿挨而已。
也知晓要以大局为重,也只有她的祚儿荣登大宝之时,她才能有再有机会与他再续前缘。
从来潜邸时她便故作心慕圣上之态,这一装便装了整整十余载,装的便是她自己也分不清真与假了,唯一支撑她的便是那虚无缥缈仅存的念想。
自过了药效,林嫔有孕起她在章嬷嬷那便屡次碰壁,这般又如何还能盗钟掩耳,自欺欺人。
她竟是使不动章嬷嬷的。
淑贵妃掩住眸中暴戾恣睢,似笑非笑道“嬷嬷在本宫身边伺候已有十余载了吧。”
章嬷嬷分不清淑贵妃此言何意,如实道“奴婢伺候娘娘十六年了。”
“本宫比圣上还要年长三岁,便是再如何洗濯磨淬也终是抵不过韶颜稚齿初开的花儿,更何况三年一大选,想来往后多的是如华昭仪这般绿鬓朱颜,秘药失了药性,如今圣上龙体康健,想来往后宫中也定然要更为热闹的,如此祚儿不过占了个年长罢了。”
“娘娘何需妄自菲薄,您是仙人之姿哪里是那些个。”
淑贵妃只觉可笑至极,冷“呵”一声打断章嬷嬷的话道“嬷嬷,忘了本宫刚刚问你的话吗,你真当本宫是个傻子不成,仙人之姿,那又如何,不过是半老徐娘桑榆暮景罢了,这般哄本宫做甚。
十六年,本宫已然十六年未曾见过他了,人心易变,若他真有心当年便应求娶本宫,只因圣上一句‘莫要同孤抢姐姐’他便舍弃了本宫。
本宫不过是心不安情不愿罢了,不过是那一抹执念撑着本宫而已,便是再深的‘情’,十六年的期盼苦楚早就使其雨消云散了,本宫甚至都不记得他的模样了。”
淑贵妃凄凉一笑,只觉她多年筹谋隐忍如今瞅来,不过是个笑话。
“娘娘慎言。”章嬷嬷跪在地上眸中满是慌乱之色,她只觉今儿个恐要视险如夷。
淑贵妃嗤笑到“慎言?本宫听腻了你说这两个字,难不成本宫慎言十六载还不够吗?嬷嬷你年岁已高,想来也不应让你这般操劳了,便出宫荣养吧。”
章嬷嬷怔愣住,她未曾想淑贵妃竟是要谴她离宫,心下一紧忙道“奴婢怎能离了娘娘您,若是娘娘不愿听奴婢劝诫,奴婢不说便是,求娘娘万万不能赶走奴婢,便是王爷也放心不下娘娘啊!”
“嬷嬷慎言。”淑贵妃似笑非笑道。
她弯下腰看着面露恐慌之色的章嬷嬷,不禁嗤笑,突然觉得没意思极了,在章嬷嬷耳边轻语道“嬷嬷,你总是规劝本宫‘慎言’,怎么,竟也开始胡言乱语了不成,王爷?哪个王爷?本宫送你出宫荣养是赏你的恩典,你瞅,你的身子在抖,想来是真的上了年岁了。”
“娘娘,奴婢不能出宫啊!”章嬷嬷心一横直视淑贵妃道“事关重大,若是传出半点风声,奴婢一条贱命就当是为王爷效忠了,可娘娘您呢?您便是不在意您自己,也不在意祚王吗?也不在意忠国公府百条人命吗?”
章嬷嬷不等淑贵妃说话,便自行起身,脸上挂上惋惜之色摇了摇头又道“是奴婢说话不谨慎,灭十族的重罪,哪里是忠国公府百条人命,恐是要上千条吧。”她唇角微微勾起,眸中鄙夷之色毫不遮掩。
“奴婢愿为王爷肝脑涂地,也需娘娘您配合着不是,娘娘如今越发的不明事理了,若非娘娘您生子有功,若非王爷对娘娘您动有真情,这利害攸关之事又怎会容娘娘您享荣华?恐早就被去母留子了。”
淑贵妃听了章嬷嬷这般变色之言,下意识往后退了两步,藏在广袖中的手死死攥着,脸上满是恐慌万状瞪向章嬷嬷“你竟敢威胁本宫。”
章嬷嬷深福行李“奴婢不敢,不过是勿谓言之不预也,想来娘娘此时需沉心静气,奴婢便不打扰娘娘了。”
待章嬷嬷转身之际,淑贵妃眸中闪过陵劲淬砺,她拔下发髻上的金钗对着章嬷嬷脖颈狠狠刺了下去,章嬷嬷未曾想淑贵妃竟会直接动手,一时不察便被她刺中,捂住往外喷血的脖颈侧过身不可置信的倒在地上。
淑贵妃晃了晃身子,脸上还挂着溅到的血迹眸中微不可察的闪过癫狂之色。
“本宫是你这般贱奴能威胁的?你既然不愿出宫养老,本宫便只好一劳永逸亲自送你上路。”
章嬷嬷喉咙中涌出鲜血,发出‘嗬嗤’之音,双眼死死瞪着淑贵妃,满是不甘之色。
“你倒是提醒本宫了,这般灭十族大罪想来他也不会让几人知晓,本宫便赌,在这宫中就你同本宫知晓,本宫如今已然是淑贵妃,圣上多年未晋封本宫,想来凤位与本宫无缘,倒也无甚,大晟的皇后本宫做不成,但本宫可做大晟的皇太后。
王爷即是藩王,那便理应留在就藩之地,原先是本宫想左了,本宫为何要被你这个贱婢牵着鼻子走,若只有祚儿,他便如何不争气,这皇位也只会是他的,一劳永逸不好吗?还是说,是他也想坐一坐那张椅子?”
章嬷嬷不知何时咽了气,淑贵妃唇角微微勾起,笑了起来,眼眶泛红,泪珠子顺着脸颊滚落下来,眸中却是填满了狼猛蜂毒之色。
杏依险些被殿中情景吓失了魂,强撑着才未失态,双手却是不受控制的微微发抖。
淑贵妃微微抬眉,眉峰微蹙看向杏依,语中满是嫌弃“你也跟在本宫身边多年怎还如此经不得事儿,去寻郑中监过来。”
“是,奴婢这就去。”杏依不敢耽搁,躬身退了出去。
淑贵妃拿起帕子擦了擦手脸,端起已然凉了的茶盏一饮而下。
斜眼看向躺在血泊之中死不瞑目的章嬷嬷,只觉晦气,心中却是痛快的,好似压在她身上的山移开了一般,她这一
生被困在‘情’上,不愿去深想,守着那可笑的念想十余载着实可笑至极。
她竟会信他,他若是不要江山只要美人之人,当初便不会隐忍下来把她拱手与人,他想要的一直是那把沾满了鲜血的椅子罢了。
辅佐祚儿上位,不过是安抚搪塞,她怎就陷入这精心编织的美梦之中,忘了皇家是没有父子亲情的。
第五十四章 九品掌事女官
按大晟宫规正三品昭仪身边伺候的宫人为六个宫婢,设掌事女官一位,六个小监,设掌事中监一位。
苏叶虽担着瑶华宫掌事大宫女之责,实则并无品级,如今却也算是官身了,正三品昭仪身边可设掌事女官一位,正九品。
福禄原先领的虽是跑腿的差事,但在程寰玥授意下代管着另外几个小监,中监之位自是顺理成章是他的,虽在品级上只有从九品,但在这宫中也能算是牌面上的人物了。
前朝覆灭同宦官当政也是分不开关联的,前车之鉴摆在那,大晟朝未免重蹈覆辙,便是圣上身边伺候的大监高和忠品级也不过才正八品。
只有正三品之上的主位娘娘身边才可设中监一位,福禄殚思极虑想跟个主子,想要的便是这中监之位,他都做好了苦熬十载的准备了,谁能想不过短短三日,这泼天富贵便得了。
惊喜若狂之色是怎么都掩不住的,红着眼眶磕头,赌咒发誓往后一定对程寰玥忠心耿耿,他干爹在内务府持筹握算大半辈子,前年才升了中监,而他只用了三日。
苏叶原本还克制着自己心中的心潮澎湃,见福禄这般又哭又笑的惊喜欲狂的模样,也有些端不住了。
九品官身意味着什么,相当于上一世的县委秘书、便是派出所所长见了她都得递根烟。
更何况在大晟,要知晓‘宰相门前七品官’这句话并非只是句谚语,虽在大晟九品是芝麻官,但那指的是在县城上。
如今便是程寰玥止步于此了,往后无子无宠,只要苏叶能安稳活到二十五岁,就可按大晟宫规出宫,待出宫后若是留在盛京也可做个教养姑姑,寻常人自是不敢随意欺辱她的。
若是远离盛京寻个安稳的县城,哪怕是县太爷见了她也会敬着些的,这般便是大晟无女户,但也可安稳活下去,无人会欺。
今日起她也就有了后路。
程寰玥倚靠在美人榻上,唇角勾着笑,这般倒是出乎意料,细想也猜到几分缘由,不禁觉得有些许好笑。
她前日初次承宠,却是被折腾得够呛,但同前两回相比较,在那浴桶之中圣上却是要的没有前面狠了,她那时虽昏沉着可也并非没了意识,思及此更觉木棉所言非虚,苏叶便是她的小福星。
乐安大长公主私下同她说过,圣上着重养生之道,他原先阳气受损,调理十余载才康健,偶尔放纵一回倒也无甚,次数多了万一又损了阳气便得不偿失了。
更何况,她也有些受不住,只一次便正好。
“娘娘,内务府来人了。”福顺躬身垂头在殿外道。
程寰玥收回思绪,在兰慧搀扶下坐直了身子,抬眼看向苏叶。
苏叶忙对着还跪在地上的福禄道“赶紧起来收整下,你如今可是咱们瑶华宫的福中监了,这般又哭又笑之态可是要折了咱们娘娘的脸面。”语罢便走出内殿。
内务府的吕嬷嬷笑的如同盛开的花儿般,阿谀求容道“怎敢劳烦苏姑娘亲自出来接奴婢。”
“嬷嬷这般客气做甚,奴婢还指望着嬷嬷给咱们瑶华宫选些好的。”苏叶不留痕迹的瞅了眼跟在吕嬷嬷身后的几个宫婢小监,其中有个微微垂头露出如羊脂玉般雪白脖颈的宫婢,蹙眉似笑非笑的瞅向吕嬷嬷。
吕嬷嬷面上稍显些不自在,压低声音凑到苏叶耳边轻语道“苏姑娘,娘娘如今盛宠便是您借给奴婢几个胆子,也万万不敢在此时触娘娘的霉头,可奴婢在内务府人微言轻的,周大监亲自带来的,奴婢也不敢推辞,就当带着她出来溜一圈。”
初入宫时给带路的内务府小监便提过这个周大监,便是因他选人时便安插了别有用心之人进来。
福禄私下同她交过底,原本他干爹费了力气把他同福康、福顺一同安排到一处,为的便是往后相互照应些,谁能想临了福顺便被顺和给替了。
宫婢之中兰慧是另有缘由,那般腌脏作呕之事苏叶知晓后直接让她生理性不适,虽因此对她照顾几分但也未敢全信,程寰玥同淑贵妃势如水火,而淑贵妃宫中郑中监要对她行龌龊之事,这事儿上便有些巧了,还需观望。
至于云织,明面上着实咋呼,好似事儿都显在脸上,但在这后宫之中若真如她这般‘单蠢’恐难安稳活到今日,更何况还能从内务府谋划条出路来,到主子跟前伺候。
程寰玥满打满算入宫三日便被晋封为正三品昭仪,赏了封号‘华’字,便是淑贵妃在明年上也应会暂避锋芒,这个周大监竟直接做了明棋。
一时间苏叶有些想不通,她稳下心神对着吕嬷嬷付诸一笑“这般倒是奴婢误会了嬷嬷您,便如嬷嬷您所言只当带她从内务府出来活动活动腿脚。”语罢从怀中掏出一个荷包,塞给吕嬷嬷。
“给嬷嬷您压压惊,想来您也是为难。”
这荷包入手轻飘飘的,吕嬷嬷眸中却是闪着光亮,这般装的定然是银票子,有着头两回的经验,华昭仪娘娘出手是极为阔绰的,想来至少是百两一张的,笑的眼眸都眯成了缝。
“还请姑娘您一会儿在咱们娘娘跟前为奴婢美言几句,您看左边那两个小丫头一个是跟奴婢沾亲带故,远房侄女叫红樱儿是个老实敦厚的,若是娘娘不嫌弃便留着伺候娘娘,另一个王盼儿家就在盛京,在常乐巷口支了个面摊子。”
苏叶仔细观察了下便微微颔首,红樱儿自是要留下的,这是吕嬷嬷投诚之意,至于王盼儿家在盛京又恰好住在常乐巷也好掌控,上回便故意少选了一人就是为了等着吕嬷嬷,好在未让她失望。
小监人选苏叶并未做主,而是交给了福禄决定,他本就是从内务府出来的,自是要比她知根底。
人贵有自知之明,福禄自是不会目短于自见,便选了两个同他没有任何交情,平日里在内务府也是沉默寡言只晓得垂头做事的。
吕嬷嬷凑到苏叶跟前附耳低言几句,苏叶颔首浅笑便带着吕嬷嬷去了内殿给程寰玥磕头,吕嬷嬷不愧是宫中老人,这吉祥讨好恭贺之话让人听着便舒服,这般又得了一支金簪子。
待吕嬷嬷离开后,新进瑶华宫的两个宫婢红樱儿、王盼儿,两个小监长喜、宁远四人才跟着福禄进了内殿给程寰玥磕头。
程寰玥给了赏便把安排差事之事全权交给苏叶负责。
福禄成了中监自是不好在兼着跑腿的差事,这差事能常在主子娘娘跟前露脸,若做好了指定是少不得赏的,福康虽眼热但也知晓轮不上他,他性子不够谨慎,在外面容易给主子娘娘招惹事端,届时恐要被赶出瑶华宫。
福禄便想着提拔福顺,福顺比福康瞅着便伶俐,苏叶也是想卖福禄个好的,但福顺这个名字起的却是不好,同三公子院子里那个抖搂出三公子有龙阳之好的小厮同名,想来程寰玥会膈应。
思衬道“我知晓你们三个认的一个干爹,举亲不避嫌的道理咱们娘娘自是知晓,也不会在意,但这日子若是过得太顺心了便容易出差错失了本心。”
福禄脸上满是趋奉“福顺的名是干爹给起的,他原先在家里叫平安,昨晚上还跟奴才说想家里了,奴才正想跟姐姐您说,让他改
个名字叫福安,也算全了他念想,姐姐您要是同意,奴才今个儿便报内务府去。”
他虽不知晓缘由,但一定是福顺的名字犯了主子忌讳,本就是无根之人为了前程改个名字算甚,他便直接替福顺做了主。
苏叶笑逐颜开,这个福禄一点就透着实让人省心“倒是个孝顺的,自是要如了他的意,正巧还有个叫顺和的,两个顺也难免平日里唤错人。”
“福康那小子性子不谨慎,但知晓轻重安排他守宫门最是合适,顺和跟宁远在殿外洒扫,长喜做些杂活您看这么安排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