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春浮九枝
许纤觉得怨女报仇还是挺专注的,不迁怒旁*人,只一心盯着害死自己的人,没道理对自己的玩伴下手,何况,林玉京之前就提过,让她少跟林知府的夫人来往,因为那夫人手上已经有了几条人命。
众所周知,杀人是很需要力气或者技巧的,毁尸灭迹更是比杀人更难。
一个后院里深居简出的女人,府里没有心腹,又如何能做到这一点而不被人察觉呢?
第30章
◎白蛇◎
李道长出手快,那绸缎似的东西只绕着林知府的脖颈稍一停留便消散了,只是许纤看的分明,林知府脖颈上的皮肤残存下了一圈黑红色的痕迹。
许纤扭过头, 看向怨女,她分明没有五官,许纤却觉得怨女正在与自己对视。
仅仅一息之间,许纤便已置身另外一个地方,面前景象换了一个样,原本是在后院,如今却是在一处室内,与林玉京牵着的手也已经分开。
这就是妖鬼的世界?这是幻术?许纤第一次接触到,但不知为什么她心中却是新奇大于惧怕。
欢悦震耳的锣鼓声自外面传来。
许纤所在的显然是一处女子的闺房,梳妆台前坐着红衣的新嫁娘,许纤自铜镜之中与那女子对视,正是盛装打扮的林夫人。
她年轻时的模样与现在其实差不多, 只是气色精神要好许多, 声音也欢快, “婉婉快来,帮我选一选哪支钗更好看?”
直到身后传来一句温婉的“是”,许纤才惊觉原来对方并非在看自己,而是在看向自己身后的人。
她转身, 恰好与那被唤作婉婉的女子擦肩而过, 经过许纤的瞬间,婉婉眼珠往许纤那边转了一下。
这就是怨女了,许纤心中一股没来由的肯定。
那名字也起得极妙, 虽五官算不上大美女, 但气质很好, 人如其名,温婉柔情。
场景再次变换。
这一次,是林夫人出嫁之后为人妇的时期。
先前还光鲜灵动的新嫁娘如今已是一副憔悴的光景,声声哀切,“婉婉已与人定下婚约,过不两月便要出嫁,怎能做夫君的妾?”
林知府不语,转身走向婉婉的房间。
许纤头一次知道,原来人的一生可以被这么短短几个片段与瞬间概括。
再下一个画面,便是被纳为妾室的婉婉,在一次宴席上被喊出去抚琴助兴。
一去未曾归,霜打梨花去。
旁人都说,婉婉不堪屈辱,投井去了,“可她怎么会投井呢?”
“她说过,她无论如何都要活着的,她怎么会自己去投井呢?”
夫人坐在堂上,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质问。
因为林知府还是不出声。
府里的下人跟外头的那些人都清楚婉婉是怎么死的,但林知府沉默,他们也就跟着不作声。
直到参加宴会的那些人慢慢的,一个接一个死去。
“纤纤?”许纤听到有人在叫自己,“纤纤?”
她猛然回头,入目的便是林玉京那张俊秀好看的脸。
他握着许纤的手,紧紧盯着她问,“你去了哪里?”
不是“你在想什么。”而是“你去了哪里。”
她去旁观了两个女人的半生,许纤想,只是她现在精神有些恍惚,而且周围也不好说话,也只冲着林玉京摇了摇头暂作安抚。
周围吵吵嚷嚷的,许纤不知发生了什么,只听到清楚些的三个字,“烧死她!”
林玉京起身,给许纤让出视野。
林夫人被捆了起来,周围的人看她的神情好像在看一个妖怪。
林知府站在人群后,神色惊恐,李道长站在他身边,为他诊脉后道,“无事,只要除了那怨女,便不用担忧。”
又冲着群情激奋的众人道,“林夫人与怨女勾结,是烧不死的,须得选好时辰,请来神火,方才有用。”
许纤瞧着这一幕,总觉得荒谬可笑。
她回头看向林玉京,他面上波澜不惊,好像早就知晓这件事情会如此发展似的,脸上的神情也好像在说,“瞧,人就是这样的。”
他蹙了蹙眉,不大高兴的样子,“我们走吧,在这里被吵得头痛。”
林玉京拥着许纤往外走去,许纤忽然问,“为什么你忽然同意来参加这场法事呢?”
分明昨日反对的那么激烈,就差陈述参加这场法事的八百条理由了。虽然许纤坚持,林玉京也都会妥协,但是他妥协的同时一般都会带着全世界每个人都欠自己钱的表情,不情不愿地跟着来,期间也少不了见缝插针踩几脚这场法会有多不值得来。
而今日,林玉京却过分安静。
许纤想了又想,觉得有点不对劲。
这里头肯定有鬼。
林玉京轻轻笑了一下,他笑起来眉目舒展,越发显得俊秀,“我只是想让你亲眼看一看,跟妖怪混在一起后的下场。”
她不清楚这个时代,但林玉京清楚。
但凡与妖怪牵扯上,就是这么人人喊打的,昨日许纤流露出的对妖怪的同情是非常不对的,只是她显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既然如此,也只有让她亲眼看一看,方才能记得清楚。
他柔声道,“往后,便是一个妖怪再可怜,落再多泪,你都不要理它,不要可怜它。”
“若不然,先不提那妖怪如何,你的同类会先将你杀死。”
明哲保身才是正道。
许纤并未作声,林玉京以为她被吓着了,倒是让他开始反思自己的做法有些激进,不免有些后悔,心想有他看着,慢慢教她,耳提面命地说着,总也不会出什么岔子,何必要她亲眼看这一幕呢?
他想到这里,不免又低声下气几分,“别怕,只是一个小精怪而已,甚至还称不上妖怪,就连妖气都……”没凝聚起来。
话音未落,便见许纤张开了手,手中一支染血的玉簪,玉簪尖处,一道伤口正在渗血。
几道水流自她衣袖中蜿蜒流出,从她手中席卷而过,卷走了那些血迹,而后便凝结成了一个比先前凝实得多的人形,那人影对着许纤点了点头,周身妖气蔓延,随即裹挟着水流自许纤身边迅疾而去。
卷起一阵妖风,带的许纤的发丝与衣袖浮空。
这一系列的变故只在瞬间便发生了。
而那一阵潮湿的水流裹挟着一点淡淡的红色穿过了重重游廊,自垂花门后往后院去了。
目的不言而喻。
林玉京甚至都维持不住往常那副假象,俊秀的面容底下那些不为人知的东西仿佛撕裂而出,眼神里阴冷满溢而出,回头看向那怨女时几近目眦欲裂,“她竟敢……”
怒意蔓延,眼睛泛红,神智瞬间就被怒火覆灭。
许纤拉了拉他的衣袖,她听着后院处远远传来的惊惧的尖叫与咒骂,非常心平气和地拉回林玉京的注意力。
林玉京的动作与情绪都因着这轻轻的拉扯停顿了一下。
许纤见他神智回复过来一点,抬起手,软声道,“帮我包扎一下吧。”
她刚才用玉簪划的时候没收住,深了一点,现在血又开始流了。
林玉京不言不语地从许纤手心里取过染血的玉簪,握着玉簪的指节泛白,几乎要将那玉簪折断。
他瞧了片刻那伤口,道,“去医馆。”
*
几乎是在瞬间,白涉的妖气便笼罩了整个杭州,妖气攫取风中的血腥味,将其阻断。
如果有人正在自云头往下看的话,就只能看到杭州上空厚厚的云层。
他抚上自己的心口,青蛇神色紧张地看过去,“怎么了?”
别又是那朵冰莲出了什么岔子。
“是林玉京的感受。”白涉又细细感受了一遍,重复了一遍,“是他的心的感受。”
好像是在跟青蛇强调,又像是在对自己说的一样。
青蛇听着,总觉得不大对,但白涉都这么说了,也只能按下不表,道,“你把血腥气掩盖完了么?”
又叹一声,“这几天便盯紧些吧。”
白涉起身。
“你做什么去?”
“寻草药,”白涉道,“她手伤了。”
*
林玉京在生闷气。
非常明显的闷气。
从医馆上了马车之后连一句话都没说过,只是用一只手撑着侧脸,扭头看向车窗那边,好像非常沉迷于窗外的景色似的,唯独一点——马车的车帘还没升上去。
所以现在就成了他对着那道细密的竹帘非常入神地盯着,好像那是什么巧夺天工的艺术品一般。
许纤中间试图找个话题打破这不同寻常的寂静,谁知林玉京就只是在她说话的时候回头看她,能用一个字回答的就绝不多说第二个字,回答完就立马回过头去,继续盯着快被看出窟窿的竹帘。
一时间只有车轮轱辘的声音响起。
“你生什么气呀。”
林玉京“呵”了一声。
“我就是瞧着她可怜,她讨要我一点血而已,我寻思也不是什么大事。”
林玉京:“嗯?”
音调先上扬再下沉又上扬成一个疑问,曲里八拐的,只用一个音节就表达出来了自己对这个说法的极度不赞同。
许纤:……
她低下头盯着林玉京给自己包扎的严丝合缝的手,幽幽叹了口气。
许纤这一次一句话未讲,林玉京反倒回过头来了,他垂眸瞧她的手,问道,“疼了么?”
许纤乖巧地把手捧到他面前,可怜巴巴地夸张道,“是有点。”
大约是故意装痛的神情太做作了,被林玉京瞧了出来,他冷哼一声,“知道疼,你还给那个妖怪血,依我看不如再疼些的好,也让你长长记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