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春浮九枝
她能坦然地面对男人声泪俱下地控诉自己渣女,控诉她冷暴力没有心,还能在对方哭的时候贴心地、及时地递上纸巾。
但许纤实在不知道该如何面对林玉京的眼泪。
不止是因为他哭起来漂亮到令人心碎,更因为她清楚,他口中的爱是真的。
他流露出来的爱比他说出口的爱要沉重得多。
而她也心照不宣地享受着他的爱。
“你别哭,”这次轮到许纤不知所措了,她转过身,与林玉京面对面,伸手替他擦眼泪,忙不叠哄他,“别哭,我要你要你,只要你好不好?”
她犹豫着,想多少说句让林玉京高兴的话,不论如何,先哄哄他,跟他说句我也爱你,或者我也喜欢你,只是欲言又止几次,话到嘴边却成了,“我不讨厌你。”
许纤直立起上半身,捧着他的脸,学着他先前安慰自己的样子,也蹭了蹭他的脸,“我…我没有不要你。”
她清楚,自己是个爱意非常匮乏的人,是个彻底的爱无能者,以前分手也多半是因为男友受不了她的回避与冷淡,受不了投进去的喜欢得不到任何反馈,但林玉京不一样。
他的爱意仿佛无穷无尽。
他给予了她充足的爱,充足到溢出来,充足到让她也有能反馈出去的,给出去的爱意。
许纤不想让他难过,她想,如果林玉京真的想听,她也可以鼓起勇气,说一句我爱你。
只是区区三个字而已。
但她连这三个字都没有说,在抱住他的时候,林玉京就心满意足地笑了起来,脸上的泪水还没有擦干净,眼中泪水还在往下落,他就已经开始笑了。
许纤意识到,林玉京要的东西比她要少得多。
也不像她那样,非要确切的爱,非要预设未来的不爱,非要他掏出心来证明真的是爱。
只要她说一声不讨厌就能哄好了。
而这句不讨厌,是不是谎言他全然不在乎。
许纤说出来,他就信,他不质疑。
林玉京闭上眼睛,将许纤拥入怀中,他能感受到,身体之中的另外一个人格也随着许纤的这句话而平静下来。
哪怕她骗他,林玉京想,也只能说明她是肯在他身上浪费心思的,她在乎他,才肯花心思。
许纤趴在他怀里,指尖还残留着温热的泪水,她心思晃了一下,妖怪的泪水也是温热的么?
再有下一次,许纤又想,她至少得对他说声喜欢。
总不能老是教他得不到任何回应,凭空消磨光了情绪。
第58章
◎白蛇◎
“总不好让人家破费, 麻烦人家好几次了。”
冷情就送行宴一事与陈心商议,“我想着小师妹已经大好,不如明日到林府辞行,送行宴就算了。”
法海大师因着他们三人,已经在杭州停留了不少时日。
陈心是可有可无的,属于什么都行,听从安排, “我瞧着玉郎君似乎也不大欢迎我们做客。”
面上是客气的,只话里话外总想着给他们送行,陈心自然能察觉到对方面具下的不喜。
小师妹玉儿将养了这几日,早已活蹦乱跳的了,在一旁听了两人的话,不满地插了一句,“咱们替他们解决了妖怪,吃他们一顿饭而已,我们没嫌应酬麻烦就不错了,还轮得到……”
“慎言。”
冷情截断她的话, 正声道,“这一遭本就是我们麻烦人家,欠下一桩天大的人情,若不是许姑娘替你解毒, 你这小命都难保。”
玉儿自小在昆吾长大,生来就是高高在上的修士,在她眼里,修士到哪里都是被上赶着捧着奉承的那方,什么时候被嫌弃过麻烦?闻言不大信服地撇撇嘴, “知道了。”
“我去同法海大师说一声, ”陈心起身,“明日便去林府辞行。”
第二日就出了岔子。
玉儿跟着一块儿去林府辞行,本愤愤不平地想着去看看到底是个什么人还嫌他们昆吾麻烦,谁知只往厅堂正座上瞧了一眼就被林玉京迷了心去。
林玉京在人前总是那副样子,温雅如玉,翩翩公子,他那副皮囊又生得好,极具迷惑性。
玉儿一颗少女心怦怦直跳,盯着林玉京挪不开眼,听见冷情正在辞行,连忙插话道,“我正好饿了,不如留下吃顿便饭再走吧。”
林玉京的笑僵了一僵,半晌后又恢复那副温雅的模样,柔声细语道,“说得也是,总不能饿着肚子上路。”
“只是我家夫人近日心情不大好,对我依赖得紧,身边离不得人,这顿便饭恕我不能作陪。”
玉儿一颗少女心从砰砰直跳到死寂中间也就隔了不到三秒。
等林玉京走后,她才不敢置信道,“他怎么是个有家室的?”
冷情蹙眉,“小师妹,待人接物的规矩你都忘了吗?”
“知道了,”玉儿瘪了瘪嘴,低着头,“我就是饿了。”
刚恋心萌动就失恋,她心情不好。
吃饭也是食不知味的,吃到一半就吃不下了,出城的时候也恨不得直接插双翅膀飞到昆吾,好离开杭州这个伤心地。
谁知行至一半,又被个姓高的书生在桥上拦下来,那书生口口声声说林公子是妖。
他一口咬定林玉京是妖,语气笃定地说妖怪抢走了他的未婚妻。
玉儿烦不胜烦,“照你说的,冷情师姐跟法海大师都没有你厉害喽?你一个凡人在这里胡说些什么。”
“他真的是妖,”高海惨然一笑,先前林氏宗族的人来寻过他,告诉他林玉京是妖怪,他越想越坚信不疑。
“他若不是妖怪,何以忽然变化了性情,原先还帮我出谋划策如何向纤纤姑娘赔罪,结果见了纤纤姑娘,就立刻改了主意。”
玉儿自己都刚失恋,满腹委屈,怎么有耐性在这儿听这个书生的失恋历程,当即拉着冷情要走,被高海下一句话定在了原地,“先前林府都成了妖怪窝,林玉京的父亲,兄长俱都是妖怪,他何以能独善其身?”
说的好像有点道理。而且那林玉京生得那么漂亮,非人一般,比她见过的所有妖怪都好看。
“若他不是妖怪,纤纤又怎会被他迷惑?怎会嫁给他?她分明心悦于我。”
玉儿上下打量了一下骷髅般的高海,发自内心道,“你这就不大讲道理了。”
陈心在一旁连连点头,“有时候人还是得认清现实。”
这句不知怎地惹到了高海,他恶狠狠地瞪了陈心一眼,“你也看上纤纤了?”
下一句就变成了陈述句,“你看上纤纤了,你也看上她了,你要与我抢她!”
玉儿看他癫狂的样子,躲到冷情身后,嚷道,“他就是个疯子!我还跟他说了那么多话。”
她懊恼又后怕,“哎呀!”
法海站在桥边,并未留心这番争论,风过,袈裟拂过玉阑干,他垂眸,注视着桥下微波,双手合十,念了一句佛号。
霎时间,水波涌动,好似沸腾,随后化成两道水绸朝着法海袭去。
法海抬手,手中现出一金钵,佛光璀璨,立时便令那东西现了原形。
怨女哀嚎一声,落在桥上,现出了原形。
她抬起头,一脸的伤疤渗人得很,令玉儿跟高海不由得往后退了一句,怨女死死盯着法海,恶念汹涌,“你这死和尚!”
法海并不发怒,平静地捻动佛珠,念着经句。
怨女随即面皮颤动,妖气渐消,由恶念转化成了善念,妖性尽去,变化成了人类时的模样,神情哀婉,“大师……小女子未曾伤过任何人啊。”
婉娘跪着,俯下身,“求大师宽恕。”
“确实如你所说,并未未沾过血腥之气,”法海道,“只是你化妖时日已久,需进我这金钵净去妖气,化去妖性,方才能被超度。”
她抬起头,仍带着几分身为人类时的清丽,“可是婉娘不愿意被超度。”
婉娘站起身,“我不愿再做人,做人时总是要跪。”
说着,周身妖气忽地席卷而来,她化为一阵水流自法海身边穿过,婉娘回过头,畅怀大笑,“还是做妖痛快!那些人都得在我跟前跪下。”
什么恶念善念,什么妖性人性,她愿意怎样就怎样。
那金钵却也旋即跟上,覆盖了她头顶的那片天空,婉娘心里一沉。
……
见林玉京进门,许纤问,“送走了?”
“送走了。”
她松了一口气,“这几日他们一直待在杭州,教我总是担心。”
林玉京还问呢,“担心什么?有他们在该安心才是,有什么妖魔鬼怪也不用你出手解决了。”
许纤哼了一声,心想还不是替你这个妖怪担心,口上却道,“说的也是。”
她抬起手,好让林玉京替自己穿衣裳,穿好之后,他忽地半跪下去,替她整理裙摆。
……
法海收回装着怨女的金钵,手腕一翻,便不知隐入何处,正要走时,那高海却已在他面前跪了下来。
“求大师帮小人将纤纤从妖怪手中解救出来。”
他抿了抿唇,好脾气地跟这书生解释道,“许纤姑娘的夫君并非妖魔,她身上带有避水珠,世间妖魔皆退让。”
“可是纤纤……她,我总不能眼睁睁看着她身陷险境。”
法海语气疏离下来,“还是不要如此称呼许纤姑娘得好。”
“大师说的是……纤,不,她虽说是我未婚妻,可到底未过门,也已经嫁人,如此称呼确实不妥。”
“可那林玉京真的是妖怪啊。”
“他是许纤姑娘的夫君,夫妻一体,你在这里说一些没有证据的论断,污蔑他的名声,于许纤姑娘也并非好事,不可妄言,施主,你着相了。”
“一见桃花,嗔心莫起。”
言罢,法海不再看他,绕过他欲要离去。
身后高海瘫坐在地上大笑,“大师已见过她了?起了心思的只有我么?不然何以将她比作桃花?”
法海脚步顿了一顿。
陈心赶高海,“去去去!说什么胡话呢。”
又转头对法海道,“大师别理他,这人是个疯子,逮着谁都胡乱攀咬,别跟他一般见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