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阿蓉蓉
“非礼勿视,非礼勿言,非礼勿听。”
这句《论语》中的箴言在日本传播开,衍生出有名的《三猿像》。以此为启发,千石决定将三张封面照归结为一个系列,在某些细节处相互呼应,并且针对不同版本的特点调□□格。
“没错,就是这个,”千石比出一个大拇指,对着川上加奈笑出一口白牙,“你可以想象自己是动态的艺术品,但是千万不要变成僵硬的石像。”
听到千石的奇怪要求,一旁的七海建人眼角一跳。
川上加奈并没注意到七海眼里的复杂。她正在细细咀嚼千石的提示,努力揣摩拍摄时的状态。
艺术品经由艺术家之手,从某个动态演绎的过程中获取了相对静态的永恒。但是因为许多艺术角度的细节修饰,这些静态的存在又变得生动有趣,在观赏者的眼中拥有活力。
举一个简单的例子。在很多雕塑作品中,雕塑形象的衣装拥有非常细致的褶皱,让坚硬的石材在视觉上软化。有的女性身披薄纱,雕塑家则用褶皱、与人体贴合程度的改变模拟出轻盈、通透的效果,仿佛风一吹,她们身上的纱还能微微拂动。
要将这种欲动未动的感觉复刻至摄影作品,衣着与动作的流畅感只是第一步。真正艰难的仍然是表情管理。
千石清纯提及的《三猿像》有三种不同的状态,不看、不听、不语,对应的动作是遮眼、掩耳、捂唇。虽然是用来表现中庸处世、谨言慎行的准则,石像的情态却带了一丝灵动,将千变万化的思绪附加在固态的材质上。
没错,思绪是千变万化的。
就算控制住了语言、声音、视线,但是人的动态美仍没有被封死。思维不会被外界的动作遮掩,同样的,单纯遮住某一个五官也无法遮掩真正想要表达的状态。
川上加奈抓住了这稍纵即逝的灵感。
在镜头前,她穿着黑色贴身衬裙,外面披着玫瑰金绣线编制的斗篷,这点网纱面料根本无法遮挡冷风。好在千石让她坐在阳光下,用温暖的自然光代替了冰凉的室内光源,也为她的皮肤表面带来源源不断的温暖。
在仰头望向太阳的时候,双眼因为刺眼的光线下意识微眯。川上加奈伸出手,用手掌制造出的小片阴影遮盖住双眼,眼睑微垂,既像是要继续闭眼,又像是要努力睁眼探寻手掌之外的世界。
捧着相机的千石清纯露出一个再满意不过的笑容。
在有了灵感之后,接下来的两套动作也是顺理成章。千石并没有开口阻拦,这就代表了肯定的态度。有了这一层保险,川上加奈延续之前的想法,顺利完成了欲听未听、欲语还休的镜头。
七海建人已经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他原以为封面照很简单,只需要对着镜头露出恰到好处的表情,摆出一个流畅的姿势,在摄影师的夸奖中按下快门。可直到亲眼见证一整个过程,他才意识到这些细节的难度与深度。
正因如此,在听到千石给出的复杂要求时,他忍不住在想,这是人类可以完成的内容吗?
更加出乎他意料的是,川上加奈的拍摄动作完全推翻了他的固有印象。
她直接将“需要拍摄一套照片”变成“偶然被捕捉到了一系列照片”,在掺杂了个人思考的过程中给予摄影师按下快门的机会,将静态的摄影转变为更加拿手的动态表演。
而为了给千石更多的捕捉时机,她需要在整个拍摄过程中保持恰到好处的状态,让镜头前的自己是和谐的、有轮廓感的,脸上的表情是有特点却不突兀的。
请原谅七海此刻的描述有些苍白,但他真的只能说出这一句话:“居然可以这样?”
捕捉到这一句不像是吐槽的吐槽,千石清纯将视线从镜头后挪了过来,指着原图中川上加奈的侧脸表扬道:“这不是很好吗?”
川上加奈的表现让他感到惊喜,成片效果远比预想的更加出色。
他最初的想法很简单——既然是机会难得的三张封面,那就让这一切变得更有意义一些。
将三张不同的照片组合成相互补充的一系列,用委婉的语言告诉读者未完待续。哪怕它们最终会分散到三个不同的国家发行,可只要是仔细揣摩过,大部分人都能发现其中的玄机,从而对另外两张封面照产生好奇,激发出将其补全的渴望。
不得不说,喜欢探究美人的千石也很懂得解读人心。
在杂志同时发行的二月初,有不少网友发现了这一套照片的特别之处,并且将自己的发现分享给更多的人。关于杂志封面的讨论成为许多地区的热门内容,大家下意识将三册刊物看作完整的一套,最后的结果就是全部买入。
用着最艺术最含蓄的语言,捆绑销售的概念被灌输给不同国家的读者,让大家心甘情愿地贡献自己的绵薄之力,为不同地区的杂志销量添砖加瓦。
为此,支持者们给这套杂志取了一个别称——甜蜜陷阱。
Honey trap,沾着糖浆的圈套,用甜美的味道和剔透的外形吸引关注,让人情不自禁地落入陷阱之中,在无法逃脱的状况下心甘情愿地越陷越深。
【请把ELLE中国的封面照也安排上,我的钱包已经蠢蠢欲动了。】
【杂志内页的全身照也惊为天人!大家千万不要错过!】
【救救孩子,有没有哪位好心人单卖日本版?邮费我出。差一本就能集齐,我的心好痛。】
【我更可怜,我一本都没抢到,只能守着官网上的照片舔屏。】
【请不要太过悲伤,朋友们。只要你有手机、平板和电脑,三张封面照全都可以变成屏保。】
【楼上真机智,疯狂舔屏x3】
在网友们四处搜寻的时候,作为内部员工的福利,七海建人顺利拿到了全套杂志。挑着休息日亲自驱车把书送到了高专,将它们送给刚结束理论课的老同学灰原雄。
灰原雄是七海建人高专时期的同窗,是他为数不多的好友,也是川上加奈刚出道时就开始关注的老粉。
当初听闻七海建人打算投出助理简历,灰原雄唯一的念头就是KK还没有助理,七海中标的可能性不小。为了成功说服证据至上的好友,让他把简历投给LME,灰原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做出表格,从业绩、发展状况、员工福利等多个角度阐述LME的优势。
事实证明,灰原雄的建议是正确的。
助理的工作时间没有规律,忙碌的时候非常忙碌,但是休假时间更多。川上加奈也不是事事依赖的性格,很多自己能够完成的内容绝对不会麻烦七海跑腿。
七海要做的就是安排好总体的工作流程,掌握时间和节奏,确保川上加奈准时到达、安全归家。在这之外,他只需要在工作期间守在拍摄现场,以工作人员的角色安静围观,在结束的时候和大家一起鼓掌庆贺。
这样看来,新工作远比之前的那一份更加治愈。
作为感谢,七海拜托川上加奈写了To签,非常大方地将这一套杂志送给大功臣灰原雄,在灰原欣喜若狂的感谢声中深藏功与名。
——没关系,反正我给自己多留了一套。
第20章
杂志封面的热度还没消散,众人期盼的情人节就到了。
二月十四日的街头满溢着粉红色的泡泡,空气似乎也被巧克力的香气占据。节日恰逢周二,一到下课时间,教室里的气氛就陡然活跃起来。
关系好的同学们相互交换巧克力,表白信笺偶尔出现在某人的课本里,时不时还能看到有人当众表白,周围学生们看热闹似的开心起哄。
川上加奈的储物柜早就被各类信件塞满,教室里的抽屉也没能幸免,好在只有极少数人选择当面倾诉情意,这让她稍稍松了一口气。
她选择遵循情人节的巧克力习俗,从课桌侧面挂着的礼品袋掏出若干份手作巧克力,依次送给同班同学、任课教师、舞蹈社社员,以及通过雀田薰和木兔光太郎认识的几名排球部成员。
收到巧克力后,木兔非常给面子地拆开包装,捻起一枚圆滚滚的巧克力塞进口中。
“……唔?”
咬开巧克力的一瞬间,木兔忍不住睁圆了眼睛,一手指着自己的嘴巴,口中依然持续咀嚼着,腮帮子也鼓来鼓去。
看到木兔的脸上的惊讶,雀田收好拍完照的手机,也跟着吃了一颗,然后露出同样的表情。
“味道怎么样?”川上加奈好奇追问。
木兔疯狂点头,比出一个大拇指,就差往川上加奈凑过来的额头上盖章:“里面是冻干草莓?有点酸酸的,非常爽口。”
雀田薰也忍不住拿出第二颗:“冻干草莓偏酸,但是外面的巧克力脆皮中和了酸味,也不会显得甜腻,层次感很舒服。”
“就是这样!”木兔继续风卷残云,“因为外面的巧克力不太甜,吃起来没什么负罪感。”
一听就知道木兔也在控糖,川上加奈只觉同病相怜:“我用的巧克力是60%那一种,口感刚好卡在及格线上,可可含量再高一点就压不住草莓干的酸味了。”
“说到草莓,我真的很想吃餐厅特供的草莓千层……”木兔微仰着头迎向窗外的阳光,背后的阴影都肉眼可见地灰暗下来。
川上加奈可疑地沉默了几秒:“啊……我也。”
一袋酸甜适中的义理草莓巧克力,轻易勾起了两个少年人的明媚忧伤。
好在这样的失落感只持续了一小会。木兔的注意力很快被周围同学的闲聊勾走,川上加奈的手机也震动不停,催促着她解锁查看。
今天不仅仅是情人节,也是新作《猫咪女友》公开演员情报的日子。
在这部刚谈妥的校园恋爱喜剧片里,川上加奈饰演从猫咪变成人类的女主角“藤”,人气偶像朝仓风斗饰演男主角“河合信之”。
因为今天正式官宣,在电影官方账号、出品方TBS电视台官网发布讯息后,两位主演的合作消息引发了围观群众的热议。
一个是势头正猛的实力派新人,一个是影视歌三栖的高人气偶像,这样的合作注定热度爆棚。而且因为演员双方都颜值超高,导演是有“恋爱教父”之称的酒卷淳一,大众也跟着对这一部新作充满期待。
【藤,接下来就看我们的了。】
在官宣消息发布在推特上后,身为主演之一的朝仓风斗转发了这则动态,并且附上了针对川上加奈的问候。
一大波新消息迅速涌来,川上加奈在LINE群组里征求了仙道的意见,然后迅速给出回应。
【请多指教,信之,喵~】
为了体现角色特点,川上加奈在最后附加了可爱的尾音和猫咪脑袋的emoji,成功接下朝仓风斗抛来的梗。
电影预计的拍摄时间是即将到来的春假,那么川上加奈也是时候将针对猫咪的深入研究提上日程。
在这个故事里,她饰演的藤是一个从小生长在校园周围,由前辈们轮流照顾的小猫咪,还没有掌握变为人形的能力。
藤在阴错阳差之间与不良少年河合信之签订契约,被对方当成普通的流浪猫带回家。在最没有防备的时候,藤突然恢复了变回人形的能力,从此河合信之面对猫小姐藤的态度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因为性格和习惯的冲突,他们在相处过程中发生了一系列啼笑皆非的事情。之后的一系列奇遇将两人的距离越拉越近,在解决了遗留下来的巨大危机后,他们终于迎来了互通心意的机会……
要想成功饰演本性偏向于猫的少女,川上加奈势必复刻猫咪的言行情态,通过氛围与细微的肢体语言塑造出一个栩栩如生的猫咪形象,让所有人相信哪怕拥有了人身,她大部分的行为习惯还是偏向于猫。
为了尽快获取更多的行为信息,川上加奈已经和公寓大楼周围的流浪猫建立了深厚的感情,每天还会腾出半个小时用猫罐头、小零食贿赂它们,利用近距离相处的时间学习它们的行为模式。
在习惯了每天和猫咪们碰面后,但凡有哪一日推迟或者缺席,川上加奈都有种让猫咪们希望落空的愧疚感。因此只要不是工作原因的拖延,她都会风雨无阻,准时出现在公寓外的长椅附近。
在这个属于情人节的浪漫夜晚,川上加奈注定与街头的猫咪团伙有一场路灯下的约会。
晚饭后,赶在八点之前,川上加奈戴好遮掩身份的口罩,拎着一满袋子的猫粮猫罐头走出公寓。
原本的固定见面地点,也就是路灯下的长椅,如今已经被一对抵额私语的情侣占据。川上加奈一点也不想打扰他们,只能在稍远一些的位置轻声呼唤。
好在常见的毛孩子们已经熟悉了川上加奈的声音,隐匿在草丛、树梢上的猫咪们窸窸窣窣地靠近,然后是周边住民横跨小广场飞奔而来。
转眼间就被一大群猫咪团团围住,川上加奈艰难地把大部队引导至大楼侧面——这里没什么人,也不会有谁偶然经过,可以让猫主子们放心大胆地享用美餐。
在一片嗲声嗲气的呼唤里,画风截然不同是一只橘猫。它体格最大、眼神最犀利,声音也是沙哑雄厚的,颇有几分歌手“烟嗓”的味道。
“知道啦,橘子大王。”川上加奈叫出自己强行给它取的艺名,用勺子舀出罐头里的肉泥,满满一大勺都盛进固定投喂点的塑料小碗里。
闻到美妙的肉香,橘猫微眯着眼睛,拖长了声音又叫了一声,好像在说:“就给这么一点儿?”
川上加奈迅速妥协:“只能再来一勺,不然别的猫咪就不够吃了。”
如果不是演员工作带来数额客观的收入,川上加奈绝对会被这几个四脚吞金兽吃成穷光蛋。可如今“入坑”以后就再也爬不出去了,她自己也心里放不下,终于生出一丝“领养猫咪”的念头。
她很喜欢毛茸茸的小动物,猫咪或者狗狗都来者不拒。但是一家三口都很忙,家中经常没人,回家时间也毫无规律,对孤独守候的小动物来说太不公平。
如今看着这些猫咪们在寒风中狼吞虎咽,时不时为了食物和同类发起争端,她觉得给猫咪们一个温暖的、遮风挡雨的家,是一件真正迫在眉睫的事情。
等出门约会的父母回家,她就好好问问看他们的意见吧……川上加奈这么想着,手里的动作也没停下来,继续给大胃王们添加猫粮。
伴着猫粮颗粒叮叮咚咚落入小碗的声音,原本埋头吭哧吭哧干饭的大橘猫突然抬头,满眼警惕地看向川上加奈的背后。
橘猫的嘴边还沾着罐头的肉渣,明明是滑稽的花猫脸,却因为紧绷着弓起的脊背、胸腔中不断发出的低沉咆哮,明白显露着与百兽之王的亲缘。
猫霸王的咆哮声是一个再明显不过的讯号,别的猫咪也跟着警惕起来,胆子小的甚至掉头溜得飞快,飞速窜进灌木丛躲藏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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