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华泱
“他不是我真正的丈夫,早晚有一天他也不会是我法律上的丈夫。”提到腓特烈,她的表情显而易见冷淡下来,甚至可以从中看见一些厌恶之色,亨利一世似乎想多问什么,但城门忽然出现动静,他们立刻下令全军戒备。
但出乎意料地是,出城的不是希腊人的军队,而是一群穿着华丽的宫廷官员,他们簇拥着腓特烈等人,后者此时换了一身希腊人的华服,看上去几乎同一个希腊贵族无异,“这是一个胜利。”他对他们说,不知为何,从遇到腓特烈以来,她第一次觉得他露出了真心实意的喜悦,而非笼罩在一层似有若无的迷雾之中,“希腊人答应臣服我们,只要我们能帮助他们对抗我们共同的敌人,他们愿意就此俯首称臣。”
共同的敌人?玛蒂尔达和亨利一世对视一眼,她立刻追问道:“哪一个敌人可以让他们付出如此大的代价?”
“威尼斯人。”腓特烈平静地说,“希腊人憎恨拉丁人,但他们憎恨威尼斯人更深。”
回忆第四次十字军东征中的各方关系,牵扯诸方或多或少都有可指摘之处,但可以肯定的一点是,如果没有威尼斯人的推波助澜,这场十字军东征不会演变至如此灾难的境地。
而在战后,威尼斯人也堂而皇之地要走了巴尔干大量优质港口,从而彻底垄断了东地中海的贸易,也进一步削弱了十字军帝国的财源,针对这一问题,身为帝国皇帝的亨利一世无疑深受其害,但在恶劣的外部环境面前,他只能尽可能同威尼斯人妥协议和,如果有机会能够改善这一处境,他当然十分欢迎,但威尼斯人毕竟是天主教同宗,联合希腊人进攻威尼斯多少令他有些难以接受:“这不合适,我们不能攻击我们的同胞。”
“在扎拉,你们不是攻击过匈牙利人吗,匈牙利人可比威尼斯人虔诚。”腓特烈说,这是事实,但心知肚明是一回事,宣诸于口是另一回事,毕竟英诺森三世在得知十字军进攻威尼斯时可是愤怒得将全体十字军开除教籍,只是后续十字军将希腊的战利品进献给教皇后他才再度松口,“宣战的是希腊人,我们只需支持和配合,顺便说服圣座对此默认,圣座并不喜欢威尼斯人,他不介意我们接收希腊人的战利品。”
“可你如何确信希腊人的诚意?或许他们只是想借此获得喘息之机,而非真心合作。”玛蒂尔达忽然说,“不要告诉我,你得到的许诺只是一个形式上的臣服。”
“他们愿意交出一百名贵族人质,其中包括皇帝的女婿和继承人,除
此之外,我们已经占据的土地他们也都予以承认,战争的结果可以保存。”
“所以你还是想和希腊人联合。”玛蒂尔达短促冷笑道,她现在明白了为什么腓特烈如此热衷于撮合他们于希腊人合作,“这才是你的目的,你喜欢希腊人,你不想和他们对抗,所以你费尽心思促成这桩和谈,可我们明明有机会彻底消灭希腊人的统治,运送补给和攻城器械的船已经到了。”
“为什么不联合他们呢?”腓特烈反问,也就是这个时候,一直似乎不在状态的他终于流露出一些认真的意思,“如果你想要在希腊长久统治,你必须与希腊人合作,他们祖祖辈辈都生活在这里,你不能杀死所有希腊人,而若想要化解同希腊人的仇恨,最好的办法无疑是树立一个共同的敌人,还有比威尼斯人更合适的吗?他们的奸诈和吝啬闻名欧洲,我也深受其害,如果一个稳定的十字军帝国取代了曾经的希腊帝国,继承了她的领土、人口、皇冠但更加亲近西欧,这会是皆大欢喜的事。”
是的,仍然回到一开始的问题,希腊人憎恨拉丁人,但更憎恨威尼斯人,如果拉丁人和威尼斯人同样有矛盾,他们确实有合作的基础,最终拉丁人会获益,但希腊人也是次要的赢家。此外,她似乎也明白了腓特烈极力促成他们联合希腊人对付威尼斯的另一个原因,在第四次十字军东征后的协议中,巴尔干西岸大部分贸易港口都被威尼斯占据,对毗邻巴尔干的西西里王国而言,威尼斯不是一个好贸易伙伴,因此他也更倾向于能够由十字军帝国取代曾经的东罗马帝国形成一个稳固的政治实体,以他十字军统帅的身份,他无疑可以从这个新邻居手里获得大笔好处:“你是为了西西里的贸易,还是为了收回耶路撒冷?”
“不能两者兼有吗,为了十字军,我率领军队背井离乡,冒着生命危险同希腊人谈判,想办法为我的王国捞点好处不过分吧?”
“你真应该出生在希腊,你的狡诈不亚于希腊人。”玛蒂尔达深吸一口气,而腓特烈相当无谓,他似乎还将这句讽刺当成一种夸赞,“我觉得您也很适合出生在耶路撒冷,如果您如此热衷于十字军的事业,何不自称耶路撒冷女王呢?您比之前的耶路撒冷女王都称职。”
玛蒂尔达没有再理他,她一言不发地离开了,她走后,菲利普忽然道:“难怪你一直用希腊语和他们交流,如果用拉丁语,我们多多少少能听懂一些。”他盯着腓特烈,似乎是在认真地打量他,“为什么要我陪你一起去见希腊人,如果只是为了保证你的安全,你可以带你自己的随从。”
“我不确定希腊人会不会扣押我,而你妹妹会不会乐见其成,如果你在我身边,我至少能保证你妹妹不会对我不管不顾。”
“你这么不信任她?”
“她很值得我信任吗?”腓特烈反问。
菲利普一噎,他知道这是事实,过了一会儿,他又问:“如果你一开始也不相信希腊人会接受你的提议,又为什么要试图与他们合作,玛蒂尔达可以在战场上打败他们。”
“战场上的胜利很容易,但文化上的胜利则不然,促成相互敌视的双方取得和解很难,可总要有人去做这样的事。”短暂的沉默后,腓特烈说,他盯着他,有那么一瞬间,他身上总是若有若无笼罩着的轻浮色彩散去了,菲利普没有来由地心中一跳,他总觉得他现在的神情似曾相识,“你了解那种被撕裂般的感觉吗,像是两个人扯着你的手臂,他们争夺你,把你撕裂也在所不惜,很长一段时间,我就是这样一个存在,德意志人和意大利人撕扯着我,为各自的利益寸土不让,但在街巷和市集里,他们明明可以和平共处,只要他们的认知都是平等的人,而非可以无视法律和习俗的超然着。”
“我知道。”菲利普说,英格兰和法兰克,他一半和另一半的血统,如果仇恨可以化解,或许他也不会这样痛苦,他的心忠诚于玛蒂尔达,却不能真正全副身心地对抗她的敌人,“我们曾经的处境很相似,如果不是身份的限制,我们或许也会是朋友。”
“因为我娶了你妹妹,而你没办法娶她吗?”腓特烈问,赶在菲利普动怒之前,他立刻补救道,“这段令我们都不开心的婚姻关系很快就会结束了,到了那一天,或许我们都可以放下对彼此的成见,某种意义上,这有助于我在离婚后和你妹妹保持表面上的和平。”他忽然目光灼灼,“所以,你会帮我吗?”
“我努力。”菲利普生硬道,而腓特烈哈哈大笑,显然不以为意,“谢谢你,不过,你帮不了我的,阁下,我不觉得她会听从你的意见,不论是作为妹妹还是君主。”他伸出手,梳理着自己的金发,而指缝之间的眼神目光锐利,“私生子或为婚生子的敌人,或为其手中的利剑,剑锋无往不利,但注定只能服从于执剑者的意志,而没有‘自己’,若你有了自己的意志,而这份意志与你的主人相左,那么你就不再是利剑,而是执剑的手臂,想象一下,如果躯干想要挥剑,手臂却岿然不动,那会有多么地怪异?躯干又会怎样对付这只不听话的手臂呢?”他摊开手,“只能将之砍去。”
第93章
异类“我不觉得她能做到她那杰出的先……
从各个角度来看,尼西亚的远征都可谓是场巨大的胜利,不论是颜面还是实利(以及潜在的收益),拉丁帝国的统治都大大巩固,唯一不满的是乌戈利诺,或者说教廷。
当他看到大量希腊人随同十字军回到君士坦丁堡后,他便对此表示不满,希腊人的登堂入室更令他惊怒,尤其是在他得知这件事是由腓特烈促成的以后。“我不明白你为什么对希腊人如此宽厚。”当着所有重要贵族的面,他指责腓特烈道,“作为教会抚养的孩子,天主的利剑和坚盾,你应该把他们引向正确的道路,而不是纵容他们。”
“我已经在将希腊人引向正确的道路,我让希腊人为我们流血。”这一次,对于乌戈利诺的指控,腓特烈没有那么客气了,他针锋相对,并抬出了另一个让乌戈利诺无从驳斥的存在,“有关针对希腊人的处理措施,我们应呈送圣座决定,在此之前,我们最好都保持缄默,争吵无益于团结与和平。”
英诺森三世的回函至少需等待两月,而腓特烈也一改之前随意懒散的态度,他穿梭在大街小巷中亲力亲为地维持秩序、调解纠纷,对此毫无怨言,甚至乐在其中。对他的行为,玛蒂尔达不置可否:“他对街头吵架的兴趣远超过对耶路撒冷的兴趣。”
“但他的行为不是毫无意义的。”菲利普谨慎地说,脱去偏见和敌视,他评价腓特烈的行为会更客观一些,“至少这一次城市内没有发生大规模的暴/乱,这是件好事。”
“如果希腊人真的如他所愿臣服于十字军的统治,他就可以功成身退,我从没有感受到他对收复耶路撒冷有什么兴趣,或许他确实没有兴趣。”玛蒂尔达站起来,“在他没有闹出什么不可收拾的乱子之前,我不干预他的行为,趁着这段时间,我还有另一件重要的事要做。”
当玛蒂尔达主动拜访时,亨利一世多少有些受宠若惊之感,而得知她的来意后,他更觉诧异:“为什么您想要拜祭我兄长的坟墓呢?”他问,“他已经去世快八年了。”
“我答应了您的侄女。”玛蒂尔达说,她递给亨利一世一封信,“佛兰德斯的让娜女伯爵,她十分挂念你们。”
亨利一世不语,他郑重其事地接过信,仔仔细细地阅读每一个单词,等他读完信后,他才长叹一声:“在我们离开佛兰德斯前,让娜还是个小姑娘,她的妹妹玛格丽特也还没出生,我的
哥哥在离开家乡前绝不会想到他的女儿会如此执着地思念他,却连他的坟墓也无法拜祭。”
“命运对她太过残酷。”玛蒂尔达说,某种意义上,她确实非常共情让娜女伯爵的痛苦,很长一段时间,她也无法拜祭父亲的坟墓,“所以,他的坟墓在哪里呢?还有他的妻子,我听闻她也是在东方去世的。”
“他没有坟墓,只有一个祭坛。”亨利一世说,他脸上显而易见地蒙上了一层伤感和悲愤,“保加利亚人杀害了他,将他的头颅做成酒器,他的妻子,布洛瓦的玛丽,您的表亲,她在阿克去世,并未安葬在君士坦丁堡,他们的灵魂只能在天堂团聚。”
“野蛮人。”沉默许久后,玛蒂尔达才轻声说,她没想到鲍德温一世的死因如此残酷,“那他的头骨呢?”
“在圣索菲亚大教堂,我可以带您过去。”
圣索菲亚大教堂修建于近七百年,时至今日,其壮美仍令人震惊,内部的圣像画由于绘制于东西教会大分裂之前,并未遭遇严重的破坏,因此他们仍得以欣赏其风采,来到鲍德温一世的祭坛前,玛蒂尔达半合着眼睛,在墓前专注地祈祷,在这静谧的时刻,她脸上那层若有若无的忧郁更加明显,亨利一世忽然想起来她其实也才十八岁,哪怕是作为国王,这也是个过于年轻、不能轻易让人放心的年纪,可人们已经习惯了听从女王的命令,大多数时候,她喜怒不辨的神色和战场上的果决勇武会让人忘记她的年龄:“您很同情我的侄女。”他忽然说,“因为您想到了您自己吗?”
“是啊,我们都是失去父亲的女孩。”玛蒂尔达睁开眼睛,她站起来,注视着鲍德温一世的坟墓,“很长一段时间,我也无法拜祭我的父亲,我被赶出宫廷,朝不保夕,也不能提及他曾经公开给予我的领地和继承权,我父亲曾说他会带我来到耶路撒冷,但在我连果腹的食物和得体的衣裙都没有时,我根本想不到如此遥远的事。”
“您过得很辛苦吧?我们是理查国王的盟友,但那时候我们并没有帮助您。”
“盟约在我父亲去世时就已经宣告终结,你们不必觉得抱歉,至少你们是前往东方,而不是帮助腓力二世攻城略地。”玛蒂尔达淡淡地说,“那样的记忆已经渐渐淡忘了,我爱我的父亲,我爱他的方式就是拿回他给予我的一切,并完成他未完成的一切。”
“所以您来到东方吗?和我们一样。”亨利一世说,得到玛蒂尔达的默认后,他表示了自己的忧虑,“恕我直言,这是一件艰难的事,尤其您并不打算长期留在这里,您会回到英格兰,或者西西里。”
“我不会回到西西里。”玛蒂尔达说,玛蒂尔达说,对这段婚姻,她只想快些从中挣脱,哪怕在婚姻没有解除前,她也不想旁人理所当然地将她看成是腓特烈的妻子,或者附庸物品,“实不相瞒,我们的婚礼从没有完成,在收复耶路撒冷后,我会跟他离婚,这是我们现在仅有的共识。”
“离婚?”亨利一世瞠目结舌,与此同时,他忽觉心跳加快,一些隐密的期冀正悄然生长着,但他仍努力克制,“你们是圣座安排的婚姻......”
“那又怎么样呢,圣座能为近亲婚姻颁下赦免令,自然也能以近亲婚姻为由解除婚姻,我们的婚姻从不存在,解除自然也无顾忌。”
“然后呢?”亨利一世追问道,他不易察觉地攥紧手,“然后您会再结婚吗,还是像某位希腊女皇(1)一样,拒绝婚姻以防止丈夫染指您的权力呢?”
“婚姻吗?”玛蒂尔达一怔,她没有想到亨利一世会问她这个问题,“我没有考虑那么远的事,但我应当会再结婚吧,毕竟,我需要一个继承人,一个完全属于我的继承人,西西里国王给不了我,但我可以从别人那里得到。” ,
“如果你想要折下一枝橄榄叶,你应该去布拉切奈宫。”
大皇宫,当腓特烈试图攀折高处的橄榄叶时,他忽然听到一个声音,他回过头,安娜皇后站在希腊式的庭院中,微笑着看着他,他心中掠过一个念头,他不动声色地用法语道:“我不知道布拉切奈宫在哪里。”
“在西北角。”安娜皇后下意识道,很快,她似乎意识到不对,状若无事地用希腊语道,“哦,那是阿莱克修斯一世修建的宫殿,尼西亚的希腊贵族应当都对那里很熟悉。”
“这是他们的故乡,他们当然熟悉,而您对您的故乡也并非毫无眷恋,您没有忘记法语。”
“对,我听得懂,但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骚扰和麻烦,我一般只说希腊语。”安娜皇后道,她天蓝色的眼睛浮现出好奇审视之色,“所以,你什么时候开始怀疑的呢?”
“如果不是一直沉默地听着我们用法语交流,您又怎会突然说出那句话呢?”腓特烈道,“所以,您的目的是什么,因为您对背叛您父亲的女人怀恨在心,还是真的对我们的婚姻怀有顾忌,在我同意和我妻子一起前往尼西亚后,您便不再出声,这是您的目的?”
“对,我只是希望您能够和英格兰女王一起前往尼西亚,至于我父亲和她祖母,他们闹得沸沸扬扬时我还没有出生,某种意义上,我和英格兰女王都应该感谢那场婚变,如果不是他们解除了婚姻,我们都不会出生。”安娜皇后静静道,“如果她单独一人前往尼西亚,她不会轻易同希腊人议和的,所以我希望您能够适当地制约和阻止她,您会希腊语,也熟悉我们的礼节,我可以相信您是一个十字军中的异类。”
“和您一样?”
“和曼努埃尔一世一样,他是真心地想要促成东西方之间的联合,他选择我成为他的儿媳,我本应该是阿莱克修斯二世的皇后。”安娜皇后低叹一声,“所以,能告诉我您的计划吗,您以臣服的名义将希腊人带回君士坦丁堡,您选择用什么把他们团结起来呢?”
“共同的仇恨。”腓特烈说,“不恰当的例子,理查一世和法兰克诸侯未必关系多么融洽,但如果是对抗腓力二世的野心,他们一定团结一致,希腊人和拉丁人彼此之间成见重重,但他们都仇恨威尼斯人。”
“然后呢?由于拿回了被威尼斯占据的港口,十字军帝国可以缓解财政压力,希腊人也会接受亨利一世成为他们的新统治者,毕竟和安格洛斯的皇帝们比起来,他确实优秀得多。”她摇摇头,“没那么简单,他们之间的矛盾根深蒂固,希腊人的骄傲也不会让他们接受彻底臣服于教廷,拉丁人有很多缺点,但他们拥有武力,武力可以解决很多问题,您是异类,和您一同前往东方的才是正常的拉丁人。”
“对,比如我的妻子,她确实是个正常的拉丁人,或者说她这样的人才是常态,她不觉得以上帝之名大开杀戒是什么可耻的事。”
“一个正常的拉丁女人可不会时刻忤逆丈夫的意见,甚至亲自率领军队,她是英格兰女王,可上一个英格兰国王是她的叔叔而非父亲,和她的祖先们一样,她也是异类。”
“对啊,她没有共治者,她看起来也不需要一个共治者。”腓特烈感叹道,他忽又好奇地问,“您对她很有意见吗?您不喜欢她这样咄咄逼人的女人。”
“我不讨厌她,我很喜欢她,她是个可爱的女孩,我听说了西欧的事,她从我哥哥手里抢回了诺曼底,这不是什么容易的事,我很希望我的女儿能像她一样坚强。”安娜皇后失笑,她很快话锋一转,“如果女人没有坚强的意志,那迟早会沦为旁人分食的血肉,她现在所取得的权力和地位已经是不可思议的奇迹了,不过,坚强的意志并不意味着无往不利,命运也不会时刻眷顾着同一个人,我不觉得她能做到她那杰出的先辈们都做不到的事,你也是,你也做不到科穆宁皇帝们都想要做到的事情。”
第94章
卓越
“国王和皇帝们不是因为他们身居……
“从尼西亚归来后,女王和国王仍然形同陌路,国王热衷于与希腊人交往,他很快受到了他们的欢迎,其中一位名为约翰杜卡斯瓦塔克西斯的贵族同他尤其要好,据说他是尼西亚皇帝的女婿,而女王多数时候都与亨利一世皇帝一同交流东方的局势以及下一步的军事动向,据说他们也会谈及一些法兰克的旧事......在等待圣座谕令的时间,我也曾听到过一些流言,譬如女王对亨利一世心怀倾慕,毕竟后者高大英俊,英武善战,具有一位真正皇帝的威仪和成熟的魅力,而西西里国王同安娜皇后也关系密切,他对这位年长于他的高雅女性表现出倾慕和依恋,犹如儿子对母亲......但我可以发誓,在那件事发生之前,这部分流言不过是闲来无事者的揣测,是出于愚昧和无知的狭隘攻讦,是以他们都对流言不屑一顾,我们都没有想到起初的放纵会带来如此灾难的后果,那时候,我一度以为这支十字军又要分崩离析,而很快,这样的时刻就将到来了。”
———威廉马歇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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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需要提防保加利亚人。”
大皇宫的议事厅中,亨利一世在墙壁上的巨幅地图中比划着,那是一幅极为精美的地图,以大理石铺底、宝石和黄金镶嵌和勾画,由于重要的地名都是用拉丁语标注,因此玛蒂尔达也能看懂:“两百年前,一位希腊皇帝曾经征服了保加利亚,被称为‘保加利亚屠夫’,但保加利亚人并没有真正臣服,他们在安娜皇后的第二任丈夫被推翻时正式独立,一直想要向南方扩张,同时,他们和库曼人也是姻亲和联盟,我的哥哥正是在他们的夹击中被俘虏。”
“库曼人?”玛蒂尔达讶异,而亨利一世郑重其事地点点头,脸色凝重道,“他们从东方而来,是骑马的野蛮人,希腊的曼努埃尔一世教化了他们,甚至将自己的女儿嫁给他们的可汗,但希腊人的信仰是不会真正将野蛮人驯化的。库曼骑兵并不好对付,他们擅长射箭,骑马的速度也是难以想象的迅捷,配合保加利亚的军队,他们能展现出许多令人头疼的战斗方式,如果意识到我们打算收回威尼斯控制的巴尔干港口,他们一定会趁火打劫。”
“我们需要打消他们的念头,毕竟现在我们并不打算和他们对抗。”玛蒂尔达了然道,她仰望着保加利亚的方向,黄金和宝石在她脸上倒映出华美的光彩,而她本人的容貌远比这华丽的壁饰耀眼,“我们需要做出出击的姿态,但不能主动出击,如果威尼斯人认为我们的注意力在北方的保加利亚,他们会放松警惕。”
“这是个好主意。”亨利一世称赞道,玛蒂尔达点点头,补充道,“那就派一支一千人的部队前往边境线防守,打探一下保加利亚的近况,以及和库曼人的联盟是否如我们所想的那么稳固,如果他们的联盟存在空隙,也不是不能将其策反,希腊人的仪式无法驯化库曼人,但我们的仪式可以。”
“好的。”亨利一世应允道,他旋即意识到了什么,有些犹疑地看着玛蒂尔达,“我们是不是需要知会西西里国王一世,毕竟他也是十字军统帅,还是您的......丈夫,我们不能把我们的计划完全瞒着他。”
“我会通知他。”玛蒂尔达淡淡地说,但事实上,她一点都不想再和腓特烈打交道,她打算把这件事交给菲利普去做。 ,
“打猎就是有意识地捕捉野兽的运动和锻炼。”
布拉切奈宫外的猎场,腓特烈抚摸着他手腕上苍鹰的翎羽,对他身旁的约翰杜卡斯瓦塔克西斯道:“而打猎的过程不能缺少猎鹰的陪伴,想要训练一只成熟的猎鹰,我们需从修剪爪指开始,正如想要率领一支军队,我需要先成为一个能够使用武器的士兵。”
这位西西里国王的身材算不上多么高大,但十分修长健壮,同时骑马的姿态也十分娴熟,这显然拜他的狩猎爱好所赐:“您是一位出色的战士。”他说,“同时也是一位博学多才的学者,即便是在君主的行列之中,您也应当是最出色的那几个。”
“国王和皇帝们不是因为他们身居高位而卓越非凡,而是因为他们事事高瞻远瞩、处事精明,因此才堪称杰出,如果他们的道德修养与聪明才智并不优于他人,他们又为何保持骄傲呢?”对这样的赞美,腓特烈倒不算多么受用,“国王像其他人一样出生,一样死亡,如今所有号称高贵的家族血脉的尽头都是农民或屠夫,他们的后代相较于其他农民的后代的优越之处是他们更靠近权力和财富,如果他们不能借助这样的优势成为更卓越者,那他们会重新跌落到曾经的位置。”他放飞了鹰,转头看向约翰杜卡斯瓦塔克西斯,“在希腊,继承的法则并不会严格地遵守,有时候,这会带来混乱,但农民、宦官乃至妓/女都有施展才能的机会,我和除你之外的九十九名人质都交流过,他们的出身和年龄都有差异,但无一例外具备才干,这是你们的国度卓越于拉丁人国度之处,要达成这个成就,国家需要完备的教育体系以确保尽可能多的人能够得到平等学习的机会,有一天我的国家或许也可以做到你们在八百年前就做到的事。”
“那是一个光辉的时代,但现在,我们脚下的土地并不是我们的国度。”约翰杜卡斯瓦塔克西斯道,他不易察觉地攥紧手,尽管知道在一位拉丁人国王面前如此宣称并不合适,但潜意识里,他相信腓特烈是不会因此动怒的,“这里是拉丁人的国度,目前的和平不过共同利益下的短暂平静。”
“拉丁人已经来到了东方,是你们的皇帝把我们请来的,除非把他们全部杀掉,否则他们绝不会离开你们的土地,但这并不意味着和平不会到来。”腓特烈终于正色道,他脸上那层优雅闲适的、仿若笼罩着一层烟雾般的神秘色彩消失了,那层若有若无的隔膜也被打破了,他用一种专注的、煞费苦心的口气向约翰杜卡斯瓦塔克西斯条陈缕析,他意识到这位年轻的国王是真的非常期待他能理解他接下来的话,“我母亲的祖先来到了西西里,他们以武力征服了这个美丽的国家,但并没有对其进行粗暴的掠夺,而是尊重她、深爱她,如同丈夫深爱妻子一样。”
“如果你曾经去过西西里,你会明白不同信仰和民族的人共同和睦生活并非不可能的事,拉丁人和希腊人也是如此,在阿莱克修斯一世的时代,他们确实如兄弟一般抵御外辱,最开始的开始,他们都曾经怀有和平共处的心,但误会、敌视、阴谋和命运摧毁了这一切。”他叹息道,他语气中有一种若有若无的愁绪,但更多的是坚定的决心,“罗马人以武力征服了希腊,他们最终会被希腊的文化征服,拉丁人也是如此,他们最终会意识到他们只能同希腊人妥协,接受希腊人的信仰、制度和文化,帝国的历史上不缺乏凭空而降的君主,只是这一次,他来自于国境之外。”他忽然露出一个戏谑的笑容,“如果我想要做希腊人的皇帝,你不会刺瞎我的眼睛吧?”
如果这位西西里国王是帝国的皇帝,他会受到所有人的爱戴吗,如果信仰的差别不妨碍他公正地统治,他会欣喜若狂地将紫袍披在他身上吗?约翰杜卡斯瓦塔克西斯心中闪过这个令他惊诧的念头,但很快,马蹄声打断了他的思绪,那是一个俊美的红发青年,他似乎在尼姆菲翁见过他:“停止你和希腊人的游猎。”他的目光无甚兴趣地掠过约翰杜卡斯瓦塔克西斯,而后落在腓特烈身上,“有重要的事情,跟我回议事厅。”
“为什么要对我的朋友这么提防,他又不会法语。”腓特烈闲闲道,菲利普的额头爆出一根青筋,他深吸一口气,“玛蒂尔达让我通知你一件事,她打
算在保加利亚的边境线布置一支一千人的军队,既是防止保加利亚人可能得入侵,也是转移威尼斯人的注意力。”
“很好,看来她是真心想要完成我的计划的,替我转达我的谢意。”
“你原来知道感恩。”菲利普不咸不淡道,“我以为你对她没有抱有一点温柔和善意。”
“我从没有否认过她在打仗上很聪明,和她父亲一样,这和她在其他事务上的固执和野蛮形成鲜明的对比。”赶在菲利普发火之前,他又一次及时地转移话题,“所以,她打算派谁执行这个任务,彭布罗克伯爵吗?”
“彭布罗克伯爵太老,他前往东方只是希望作为一位圣地骑士在耶路撒冷终老,玛蒂尔达不会让他执行这个任务。”
“那看来这个任务只能交给你了。”
“我?”菲利普一怔,他似乎想到了什么,脸上蒙上了一层阴霾,“我的任务是保护玛蒂尔达,不是必要的情况,我不会离开她。”
“现在就是必要的情况。”腓特烈终于摆出认真地神色,“这个任务很重要,关系到十字军帝国的边境稳定和是否能够真正建立长久的统治,所以必须交给一个有能力应对保加利亚政局的人你不是忠诚于你的女王吗,她现在最想要的就是稳固十字军帝国的统治,保加利亚的稳固不是很能够帮助到她吗?”他忽然又露出了那种古怪的、招人厌恶的神色,在那双锐利的浅绿色眼睛的注视下,他所有隐秘的想法都无处遁形,“还是因为这件事同时也会帮助亨利一世,你才不甚情愿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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