玛蒂尔达女王 第39章

作者:华泱 标签: 强强 西方罗曼 历史衍生 相爱相杀 正剧 BG同人

  这份和约意味着哈丁战役后残破的耶路撒冷王国拿回了它曾经的全部疆域,甚至比曾经最鼎盛时还要多,各种意义上,这都是一个伟大的胜利,如果忽略十字军并没能得以瓜分耶路撒冷的战利品的话。

  “我曾在这里和你父亲签署和约。”耶路撒冷的城墙外,年迈的苏丹忽然对玛蒂尔达说,他的脸被头巾包裹,被风沙遮挡,但双目仍然深邃,他用一种慨然的语气说,“我的兄长曾经庆幸德意志的腓特烈一世未能来到圣地,但你父亲最终带来的恐怖远超我们曾经对腓特烈一世的预想,不过,尽管我们十分敬佩理查国王的英勇,但我们不会为他心甘情愿地交出耶路撒冷,我们会心心念念夺回它。”

  “你父亲曾经和我哥哥约定再战,但最终他们都没有履约,不过,比起棋逢对手的交战带来的佳话,持续的和平才是真正珍贵的事物,教派之间的偏见和差异根深蒂固,但只要我们意识到这一点的存在会对我们的臣民造成伤害,我们就应该改变这一点,我已经年老,但你们还来得及去做。”他深吸一口气,看向腓特烈,后者也正看着他,对他回以笑容,“基督徒可能崇拜勇敢的战士,也可能吹捧虔诚的教徒,但这两者都不及你的丈夫杰出,他不驯服于任何既有的规则,他是能够改变这个世界的人物。他说他顺从你,被你驱使,那我相信你们应当是有着共同的志向的,我很期待你们会怎样改变这个世界,但我只能看到第一步。”

  “世界已经发生改变了。”玛蒂尔达说,萨法丁苏丹笑了笑,而随后,卡米勒王子走上前,他递给她一把剑,“还给你。”他说,“这是你父亲的剑。”

  那把剑是诺曼人的工艺,并且有着安茹家族的纹章,她盯着那把剑,有些恍惚道:“为什么你会有我父亲的剑?”

  “这是您父亲赠予我的礼物,二十年前,也是在这个地方,他曾册封我为骑士,我很高兴我曾经被基督教世界最英勇的战士认可,我曾经期待过他能够再回到耶路撒冷,我渴望在战场上见识他的风采而非躲在营帐中。请收下这份礼物吧,我想对于一位敬爱父亲的女儿而言,这是一份珍贵的礼物。”

  “谢谢你,但我父亲并没有留恋他曾经在耶路撒冷立下的功绩,他说那是一场盛大的游行,但结束时只剩下一地荒芜。即便命运给予他再次回到耶路撒冷的机会,他也不会再为上帝战斗。”

  “这样的评价对他而言太过苛刻,他还是留下了许多无形的财产,比如他的外甥,再比如您,他没有回到耶路撒冷,但您回来了。”

  “他说他会带我回到耶路撒冷,但最后是我一个人来的。”玛蒂尔达说,她从卡米勒手中接过那把剑,“是的,我曾经不明

  白我父亲的心愿,但我现在明白了,他曾经想做的事,他期待我做的事。”

  他需要令整个天主教世界匍匐的功绩,从而才可以无视教皇的权威,去做他真正应该做的事情,他所要做的便是同一切的偏见和既有的规则战斗,那她呢,在明白了父亲想要带她回到耶路撒冷的初衷后,她也准备好像父亲一样战斗吗?

  苏丹和王子的身影已经消失在耶路撒冷的城墙外,她抱着那把剑,剑柄上曾经有父亲的体温,冥冥之中,她仿佛能够察觉到父亲的灵魂正拥抱着她,但最终所有纷杂的回忆和情感都消散于风中。 ,

  不论这个结果是否令所有人满意,至少玛蒂尔达践行了对伊莎贝拉公主的承诺,在耶路撒冷加冕她为女王,1214年3月,在一个阳光明媚的春日,耶路撒冷正式举行了入城仪式,国王和女王骑着雪白的骏马,由棕榈树枝开道,接受了人群的欢呼和簇拥,紧接着,他们来到圣墓大教堂,参加伊莎贝拉二世女王的加冕仪式。

  虽然女王的父亲尚在人世,但鉴于他的法兰克背景和此前曾和博韦主教来往过密的事实,他被排斥在了王国政权之外,而玛蒂尔达也没有将王国政权交给伊贝林家族,而是委托给了塞浦路斯的吕西尼昂家族和条顿骑士团,并且由她从西欧带来的愿意留在耶路撒冷的部分小贵族和骑士来主管一些重要地区的税收。

  在外部的威胁已经平定的前提下,内部的斗争当然是有必要的,苏丹给了她收复圣城的巨大威望,整肃这些耶路撒冷本土贵族只是第一步。不论他们内心有多么不满,只要他们还在小女王的加冕仪式上,还记得他们脚下的土地是已经有十几年未被基督徒统治的耶路撒冷,他们就不能在此时质疑女王的安排,没有女王,他们根本没有踏入耶路撒冷的资格。

  加冕的庆典一直持续到深夜,在做完最后的安排后,玛蒂尔达离开了教堂,有人看到她朝城墙上去了。“伊莎贝拉公主已经成为女王了。”当腓特烈在城墙上发现她时,她手上还握着一瓶酒,她脸颊微红,轻眯着眼睛眺望远处,“在我还是个婴儿时,我也曾经经历过一场加冕礼,那时候我的年纪还比她更小一些,但那场加冕不过是权宜之计,他们都没有将我当做真正的女王,不会用我取代我父亲,甚至不会用我取代我叔叔。”

  “但你已经成为了真正的女王,你叔叔不过是被遗忘的伪王,至于你父亲,你也完成了他的心愿,命运将你们指引到了相同的方向。”

  “耶路撒冷吗?他曾说我是耶路撒冷的女儿,而现在我回到了我诞生的地方。”玛蒂尔达失神道,“我父亲从未进入过耶路撒冷,但他见过耶路撒冷的城墙,妈妈告诉我,他在耶路撒冷获得了有关命运的答案,但这个答案不是上帝给他的。”她喝了一口酒,“所以,是什么给了他答案呢,萨拉丁,撒拉森人,他们崇敬我父亲,他们也认可你,如果我父亲是通过战争认识到了这一点,那你呢,你为什么会同情撒拉森人呢,你为什么不愿意同撒拉森人作战呢?”

  “我并非完全排斥同撒拉森人作战,我只是反对仅仅出于宗教的目的与异端和异教徒开战,这样的战争没有意义,只会带来仇恨的伤痛。”腓特烈说,他来到了玛蒂尔达身侧,和她一同在城墙上望着耶路撒冷的月色,“基督徒素来宣传撒拉森人是卑劣的魔鬼,但我见过真正的撒拉森人,我被他们保护和养育。”

  “养育?”

  “对,是的,西西里的基督徒和撒拉森人都曾经养育我。”腓特烈轻声道,“在我父母去世后,英诺森三世成为了我的监护人,但他并未履行监护的责任,而是默认了野心家们争抢我,起初,他们还愿意为我提供基本的照顾,但后来就连给我的面包和水都要称重,最饥饿时,我跑到大街上乞食,我遇到的第一个愿意给我食物的人是撒拉森人,他说他们的真/主告诉他当你有食物时,你应当将之分享给饥饿者,而非吝啬地不愿施舍,再后来,在我已经到了可以执掌权力的年纪时,也是他们聚集起来要挟那些贪婪的教士和贵族将权力归还于我,我生来就戴着王冠,但我是被西西里人推上王座的,他们中有基督徒,也有撒拉森人,对我而言,他们没有任何不同。”

  “因为你曾经真正受惠过,并且将一直接受他们的恩惠,你将之视为你权力的由来,因此务必对其维护。”玛蒂尔达说,得到腓特烈的默认后,她目光又有些恍惚,“我小时候也挨过饿。”

  腓特烈有些惊愕地看着她,而她半低着头,用一种极度冷静的口气回忆道:“出于嫉妒,以及贪婪,我叔叔雇人杀害了我父亲,为了家族的声誉,我的祖母选择替我叔叔隐瞒此事,甚至扶持他登上王位,我不愿接受这个安排,她就和叔叔一起放逐了我,我的母亲,姑姑和哥哥还陪在我身边,但我们不得不寄居在名义上归属于我实则不愿奉养我的城堡之下,过着比农民还要困窘的生活。”

  “那后来呢?我记得你在你祖母去世后一直是阿基坦女公爵,她后来改变主意了吗?”

  “对,她改变了主意,腓力二世支持我的堂兄将我的祖母围困在米雷博城堡,而我带着曾经忠于我父亲的军队解救了她,她才终于认可我足以成为我父亲的继承人,我们因此才能摆脱困窘的生活。”她又喝了一口酒,“我们都曾拥有高贵的地位,却过着连平民都不如的生活,为了挽回曾经失去的一切,我依靠刀剑和军队,而你依靠平民的簇拥,要收服军队,我需要依靠财富和胜利,而你需要保护拥护你、帮助你的平民,哪怕他们在教会眼里是必须消灭的异教徒。”

  “是的,他们都是我身为国王应当保护的对象,教廷不论如何引经据典地论述圣战的合理性,我对其都并不认可,许多十字军骑士以高尚公正著称,在东方的所作所为却难称文明,他们认为他们犯下的一切罪行都可以用更深重的罪行救赎。”他深吸一口气,认真地看着玛蒂尔达的眼睛,“你的父亲在耶路撒冷改变了对撒拉森人的看法,大多数人却仍坚持旧有的认知,那你曾经思考过,这样的认知是由何而来的吗?”

  “由何而来?”

  “由我们出生开始,由我们接受洗礼开始,由我们在教廷的指导下生活和成长开始。”腓特烈说,耶路撒冷的月光将他的脸孔映成一种大理石般的冷白色,“从出生开始,我们就生活在教廷制定的规则中,在这样的环境下,我们一切的认知和思考都服务于既有的秩序,能冲破这重枷锁的是极少数。”

  “军队以武器压迫,贵族以权势压迫,但真正的压迫是思想上的压迫,枷锁同时束缚着国王和农夫,他们低下头,却不知自己为何低着头,他们所接受的教育教会他们顺服一本千年前的经书和对此肆意诠释的凡人,而这正是我想要打破的。”他盯着她,一字一句道,“上帝无法带来正义,那就让国王来;如果国王也不能带来正义,那国王亦不必存在!”

  这样的宣言太过振聋发聩。好一会儿,玛蒂尔达才说:“你想要对抗这个上帝统治的世界。”

  “我知道,但对抗这个世界是有必要的。”腓特烈说,“我要对抗这个世界,而你会对抗我。”

  “我为什么要对抗你?你只是从沉睡中睁开了眼睛罢了。”玛蒂尔达摇了摇头,喝完了最后一口酒,“苏丹说得对,英勇的战士和虔诚的教徒都不及你杰出,你在对抗这个世界,哪怕最后的结局是粉身碎骨,也好过碌碌无为地顺服你不认可的规则。”她顿了顿,“我敬重这样的选择。”

  拥抱惊异世界的命运,然后粉身碎骨,这样的行为是值得敬重和认可的。有一瞬间,他觉察到了一种震动的、渴

  望着的力量,在刹那间撕开了他灵魂的荒芜与孤独,也许他可以尝试着去寻求他人的慰藉和帮助。他侧过头,看着玛蒂尔达的眼睛,带着一点忐忑和冲动问道:“那你愿意和我一起对抗这个世界吗?”

第126章

  同盟“你是我所见过和所能想象的最勇……

  四月的希腊仍有冷意,从床榻上爬起来时,玛利亚本能地感到肩头一颤,她捡起自己的外衣,披上去,而后看向窗边。

  她的丈夫比她起得更早,他总是早早起来,不动声色地,她下了床,慢慢地靠近他,就在她快要接近他时,她感到他攥住了她的手腕:“你想干什么?”

  他眼里的警惕不加遮掩,看到他的表情,玛利亚反而笑了,闲闲道:“你觉得我想干什么,我拿着一把刀,一根绳子,一块砖头,还是我想把你推下去?”

  “你做得出来。”

  “为什么不相信我只是想给你披一件衣服呢?”玛利亚说,她睁大眼睛,看起来无辜又天真,一张美丽的脸做出这样的表情很难说是不动人的,“我喜欢你,关心你,快一年了,你难道还没有意识到这一点吗?”

  菲利普没有回答她,他没有接过她手里的衣服,而是自己另拿了一件,玛利亚也没有再坚持,她将刚刚拿来做样子的那件衣服丢开了。过去一年中,这样微妙的博弈一直在他们共同生活的每分每秒充斥,如菲利普所言,玛利亚做得出杀死丈夫的事,有必要的话,她会再杀死一个丈夫,因此他必须保有他对玛利亚来说尚有价值的地方。

  他不会放松对她的警惕,不会和她圆房,不会让她有可能被拉丁人视为通过婚姻和生育加入他们的一部分,而玛利亚会执着地去试图获取他的信任,他的帮助,在外人面前扮演一个全副身心爱他支持他的贤妻,进而染指能够帮她复仇的政治权利,他不会轻易松动,她也不会轻易放弃。

  现在的希腊事务不能算多好,但也没有特别坏,至少拉丁人和希腊人都愿意接受现状,不至于让他需要四处平叛。处理完头天的事务后,他又收到一封信,玛利亚比他先看到信的寄处:“耶路撒冷。”她说,“信来自耶路撒冷,需要我帮你读一读吗?”

  这又是她的试探,谁都知道耶路撒冷现在有谁在,她跃跃欲试想要借这个机会推进底线,菲利普看了出来,不过信封上没有特殊的标记,让她读一读也未尝不可:“读吧,希望是好消息。”

  过去一年中,玛蒂尔达给他写了一些信,大多数内容都是好的,但他知道这只是因为她认为她现在不需要帮助,所以不想给他增加压力,除非已经尘埃落定,否则她不会开口诉说自己遇到麻烦。玛利亚裁开了信,但久久没有说话,他下意识焦急起来:“出什么事了吗?”

  “别担心嘛,是好消息。”玛利亚说,她张开手,将那封信展示给菲利普看,“你妹妹和她的丈夫已经收回了耶路撒冷,伊莎贝拉二世女王已经在圣墓大教堂加冕,他们已经动身离开圣地,算算时间,现在他们应该已经在塞浦路斯了。” ,

  于格一世和爱丽丝王后早就知道西西里国王和英格兰女王即将从圣地返航,他们早早在码头等候,但当他们见到国王和女王时,他们惊讶地发现他们竟然是从一个船舱里出来的,并且从船舱到码头,再到陆地,他们一直走在一起。

  上一次来到塞浦路斯时他们也有过一起行动的时候,但氛围并没有这次这么......亲近,西西里国王脸上一直挂着欣悦的笑容,而英格兰女王神情虽然冷淡,有时候还有些沉思般的迷惘,但也并没有抗拒这个亲近的距离。“很高兴见到你们,陛下。”于格一世率先问好道,“我们已经听闻了你们收复耶路撒冷的功绩,为你们准备好了庆功宴会,也准备好了就榻的房间......”

  “仍然是上次那一个吗?”腓特烈忽然问。

  “对,还是那一个,您和女王陛下共同就榻。”于格一世不明所以,他忽然意识到了什么,“需要我们再为你们准备一个新的房间吗,返程的贵族少了些,或许我们可以整理出来......”

  他看到英格兰女王眼帘微动,似乎想要说什么,但西西里国王已经抢在她之前开口:“不用,一个房间就很好。”腓特烈着重地强调道,他的笑容似乎更期待和喜悦了些,“我等不及要在王宫中就寝了。”

  他看起来是如此地欣喜和容光焕发,英格兰女王的嘴唇动了动,她也没有再说什么。宴会十分盛大,而西西里国王一直积极地参与宴会之中,用诗篇般美丽的言辞回应每一个称颂他和他妻子丰功伟绩的人,并且显然沉迷其中,认为这是一件再令他高兴不过的事。

  确实很值得高兴,于格一世想,谁在收复了耶路撒冷后不兴奋呢?也就是这个时候,于格一世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了腓特烈相比上次见面的不同之处,上一次,即便是在欢迎宴会被博韦主教打断之前,他虽然也温和有礼地回应着贵族们的宫闱,但始终带着一种若即若离的分寸感,似乎并不觉得这场远征同自己有关,但现在那层若有若无的迷雾已经消散,不仅是他和塞浦路斯贵族之间,也在他和英格兰女王之间,他注意到他在给他妻子倒酒,似乎还时不时关心着什么,但女王一直没有怎么碰她面前的酒杯,她大概不是很想喝酒吧。

  夜色深重后,宴会终于落幕,散会的时刻,他看到国王和女王相携回到房间,国王主动牵起女王的手,而女王并没有抗拒。“我等不及要度过今晚了。”几乎是在来到房间的那一瞬间,腓特烈就按捺不住地在她耳边道,他的手已经揽向她的肩膀,“所以,我有这个荣幸和你共度良宵吗?”

  他比过去半个月要热情些,因为酒精吗,还是因为他们终于来到了舒适的宫殿而非城墙、帐篷和船舱?如果她同意,他接下来就会把她抱到床上,但她几乎是立刻避开了:“不行。”她说,“今天不行。”

  “那我可以抱着你吗,我们已经不需要第二张床了。”

  “不行。”她又拒绝道,“你喝了太多酒,今天我们别躺在一张床上。”

  “好吧,我确实可能喝得有些多了。”腓特烈点点头,他似乎有些失望,但很快重整旗鼓,他又问道,“那我能吻你吗?只是一个吻,我会回到我自己的床上。”

  他的眼神更加迷醉和渴望,像即将喷发的火山般跃跃欲试,但从她的视角,她很难分清这样的情感是出于真心还是出于酒精。“快一些。”她最后还是答应道,而腓特烈如愿以偿地上前,吻了吻她的嘴唇,“我还是有些难以置信。”嘴唇分开的瞬间,他轻叹道,“你会答应我,理解为,接受我,我们如圣座所愿结为夫妻,权力是你的,荣耀也是你的,你本来是不希望别人染指的吧?”

  权力和荣耀是她的,但以后是需要他们一同分享的,他们已经在分享收回耶路撒冷的荣耀了。“别说得好像你不用为了婚姻付出一样。”玛蒂尔达冷冷道,嘴唇上沾濡的气息仍然甜蜜,但这半个月之间若有若无的犹疑乃至悔恨仍然在这一瞬间涌上心头,她必须强调对她有利的那一面,“我需要财富,需要同盟,需要继承人,盟友应该做的你一样也不能少做!”

  “是的,我当然也会给你你需要的。”腓特烈说,这个时候,他被酒精侵染的神情重新浮现出理智和清明,他本来也没有醉,只是短暂放任自己沉湎于涌动的情绪,“你支持我的事业,我对抗你的敌人,然后由我们的孩子分别继承我们的遗产,公平的交易。”

  “是的,这很公平。”玛蒂尔达脸色稍霁,如果从纯粹交易的层面上,这个选择也没有那么难以接受,肉眼可见的未来里,她都会被催促拥有丈夫和继承人,那趁着她还有选择权利的时候,挑选

  一个年轻、英俊、具有才能的对象便不算坏,这个基础上,共同的秘密和事业是锦上添花的选项,至于那更危险也更无法回避的部分,她决定暂时不去深思,“我们都需要帮助,你面临的危险是你主动索求的,但我面临的威胁是需要迫切解决的。”

  “是啊,等我们回到西欧,你首先就需要向圣座解释博韦主教的事,知道这个消息后,腓力二世是不会放弃打击你的机会的。”腓特烈感慨道,他旋即追问,“你打算怎么对付他?”

  “先和圣座解释,强调博韦主教和阿萨辛派的联系,最好能让圣座相信腓力二世也和阿萨辛派有联系,即便做不到,也至少要让一部分人相信。”她顿了顿,“我需要担心的是他会不会趁着我结束了十字军但还没有回国的这段时间煽动我的封臣和觊觎者背叛,他曾经对我的父亲这样做......我最憎恨背叛者。”

  提到那个单词时,她的脸上明显浮现出一层深重的、疯狂乃至扭曲的神色,她想到了往事,背叛者杀死了她的父亲,而她并没能从阴影中挣脱,落在腓特烈眼里,她这一瞬的神情变化更戳中他心绪,也就是这个瞬间,他情不自禁问:“那如果我背叛了你呢?”

  玛蒂尔达一怔,而腓特烈也很快后悔了这一瞬的鬼使神差下的口不择言,但在他补救或揶揄之前,玛蒂尔达已经看向她:“如果你背叛我,我一定会杀了你。”她对他说,脸上没有一丝脆弱、犹豫和他希望看到的情感,她认为这是一件非常严肃的事,“我的父亲死于背叛者之手,我和菲利普已经完成了复仇,但并不代表我们就遗忘了曾经的痛苦,我曾经以父亲的名义发誓,谁背叛我,我就杀了谁,你最好不要尝试这个誓言的效力。”

  她不会原谅背叛,她曾被背叛者所伤,因此也不愿信任他人,而他又怎么会背叛她呢,他已经成为她的同盟了。“我知道,我不会有这样的想法。”他说,他认真地看着她,没有掩饰自己的欣赏乃至迷恋,“你是我所见过和所能想象的最勇敢、最杰出的女性,我很高兴,我是你的丈夫,而非你的仇敌。”

第127章

  孩子“是西西里国王的孩子,和我一样……

  尽管这场十字军东征并没有经过大规模的战斗(这代表没有大量减员),但近一年的作战和胜利后的狂欢仍然耗尽了军队的给养,不过好在不论是塞浦路斯还是接下来要短暂停留的君士坦丁堡和巴勒莫都是物产丰饶的大城市,因此他们可以以较为从容的心态在塞浦路斯修整,毕竟回国之后,他们同样要面临苦战,尤其是忠于玛蒂尔达的人。

  修整的费用是腓特烈出的,因为没有迫切的战争压力,他现在的经济状况和未来预期的经济状况比玛蒂尔达好很多,而他也没有将他收买人心的范围限制在直接受他统治的西西里人和可能被他拉拢的德意志人中,而是一视同仁地对待英格兰人和法兰克人。

  对他的行为,赫尔曼多少觉察出一点危险的信号,根据他对腓特烈的了解,他知道这意味着他打算改变自己的人生计划,并且这样的计划变动一旦做出便不可能逆转。“这些法兰克人不会帮助您在西西里的战争,也不会帮助您在德意志的战争。”在一个海边的早晨,他还是选择侧面劝告腓特烈,希望他能够明白自己的深意,“或许您并没有和他们接触的必要。”

  “但他们是我妻子的军队。”腓特烈说,他看着赫尔曼,眼神同样非常认真,“未来会是我孩子的军队,过去的一年多,我和他们相处不算愉快,我总不能等到我的孩子长大后再试图补救。”

  他是女王的丈夫,他的孩子会继承女王的王位和领地,既然如此,他当然需要和妻子的部下搞好关系,至少作为父亲不能成为他孩子的减分项。“所以您不打算离婚了,您打算和英格兰女王建立长久的、稳固的联盟,就像您父亲曾经设想的那样,对吗?”

  当年的婚约是亨利六世和理查一世共同确立,但主导一方无疑是亨利六世,他希望通过这层婚姻的同盟将理查一世和他背后的“安茹帝国”从韦尔夫家族一方拉拢过来,更进一步将安茹家族的姓氏换成霍亨斯陶芬只能说是意外之喜。“不一样。”腓特烈说,“我现在还只是西西里国王和施瓦本公爵,我想这并不是我父亲曾经预想过的秩序。”

  他还只是西西里国王,至多加上一份霍亨斯陶芬家族的祖产,而非像他的父亲和祖父一样是帝国的皇帝,因此对于他那个继承了理查一世全部遗产的妻子,他不能像亨利六世一样用帝国皇帝的威严压制她,相反,他们并驾齐驱,甚至玛蒂尔达还更胜一筹,毕竟她的家族领地几乎已经被她牢牢掌控,而腓特烈还需要借着东征的余威回到西西里收服贵族。

  “所以您真的需要这个联盟吗?”赫尔曼问,他的犹疑和警惕几乎是完全写在他的脸上,“您是霍亨斯陶芬家族的继承人,您本应该对抗韦尔夫家族,还有韦尔夫背后的英格兰,而不是成为他们的从属,这并不是您的计划。”

  “难道这个计划外的变动对我来说是坏事吗?如果按照之前的想法,我和英格兰女王的婚约不该存在,我们像从没有联合过一样分开,接着她帮助奥托四世,我求助腓力二世,继续延续着旷日持久的对抗,腓力二世战胜不了理查一世,他也未必能战胜他的女儿。”腓特烈说,赫尔曼发现他竟然真的在很认真地以一种理所当然的口气说服他接受他目前的想法,这令他的心突突地跳,他的主人正踏入一个危险的变化中,他意识到了这一点,却不能劝说和阻止他,“我想我们之前都想错了一件事,赫尔曼,我不知道我父亲是否是抱着这样的心态促成我们的婚约,但有一个想法是正确的,联姻意味着两个家族的联合,他们生下的孩子就是联盟的产物,英格兰和韦尔夫的同盟经过这几十年的种种波折都没有更易很大程度上就是因为奥托四世的存在,但韦尔夫家族的其他人和英格兰无关。”他看着他,认真地询问道,“德意志的皇位并非一直在一个家族中流转,现在,她希望帝国的皇帝是她的表兄,但如果将来竞争皇位的是她的儿子和她表兄的儿子呢?”

  奥托四世的统治已经稳固,但他才刚刚结婚,目前还没有孩子,即便有,表兄的儿子和英格兰女王能有什么亲密情谊,腓特烈完全可以暂时回避和奥托四世的竞争,转而想办法扶持他和玛蒂尔达未来的儿子登上皇位。他面前,腓特烈眺望着海岸,这样的神态令他的眼睛突得一跳,他记得他第一次见到腓特烈时他就是在西西里的海边半侧着头看着他,看似平静,却带着汹涌的海浪:“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你觉得她不是一个能够温柔恭顺帮助丈夫的贤妻,你也不是很高兴在西奈半岛她真的考虑过对我见死不救,但赫尔曼,你了解我,你和贝拉尔德都了解我,我从不觉得我是一个平凡的人,像一个普通君主一样碌碌无为地做一个教廷喜爱的虔诚君主绝不是我应该有的人生,我应当拥抱的是惊异世界、改变世界的命运,那我也理当拥有世界上最美丽卓越的女人作为妻子,现在这样的女人就在我面前,那我又有什么理由不去爱慕和拥有这样的女人呢?”

  条顿骑士团的大团长保持了很长的沉默。“借口。”许久之后,他才揭穿道,“回避和奥托四世的竞争,拥立您未来的儿子而非您本人,都是借口,其实您这样选择的理由只有一个,您爱上她了。”

  “我难道不配享受爱情吗?”腓特烈说,他叹了口气,那种浪漫的、如迷雾般稍纵即逝的情绪又笼罩上他的面颊,他本来就是一个多情的人,“我们的婚姻意味着利益的结合,但如果我们能够相爱,这不是更好吗?” ,

  等他们抵达金角湾时,距离他们离开耶路撒冷已经过了一月有余 ,这一个月里玛蒂尔达一直恹恹,乃至恶心呕吐,船只的颠簸加剧了这一点,直到上岸后她的状态才好了一些,但也仅仅只是不至失礼罢了。

  腓特烈注意到了这一点,因此下船之后他自然而然地想要扶着她,玛蒂尔达没有拒绝,但也没有对此表现出感谢和热烈的迎合。“好久不见。”见到菲利普后,腓特烈率先打招呼道,虽然过去大半个月都在船上,但他还是在下船之前盛装打扮,看起来比菲利普这个迎候的主人还要光鲜耀眼,“我亲爱的兄弟,您一定等了我们很久吧?来自家人的关怀真令我欣喜!”

  “玛蒂尔达是我的家人,对她而言,再漫长的等待也是值得的。”菲利普说,他看向玛蒂尔达,她一直半低着头,菲利普直觉她应当状况不是很好,口气情不自禁地变化,“你还好吗,玛蒂尔达,我听说你受过伤......”

  “已经没有什么大碍了,我和我的医生一直在照顾她。”在玛蒂尔达开口前,腓特烈再次抢答,他侧过头,看向玛蒂尔达,露出一个温柔的笑容,菲利普总觉得他的笑容带着一点志得意满的挑衅意味,“这是我的责任,我会将我的妻子照顾得很好的。”

  “先回皇宫吧,我不想在城门待着。”玛蒂尔达终于说,她朝菲利普露出一个笑容,目光不经意地掠过他身后的玛利亚,后者正若有所思地看着他们,这样的目光有些熟悉,但她现在不是很想去思考谁曾经有过这样的目光。回到君士坦丁堡,他们又不可避免地和许多熟人接触,比如约兰达夫人,她显然已经从失去兄长的悲伤中走了出来,热情地嘘寒问暖,而腓特烈也十分热情地绘声绘色地讲述他们在圣地的经历,这样的对话不可避免地会涉及玛蒂尔达,她起初还有些精神回应,但越往后她便越倦怠,乃至于不能第一时间回答。

  “她看起来不太好。”宴席过半时,玛利亚忽然说,菲利普下意识提起警惕,但她回以无辜地笑容,她真的只是非常单纯地在关心玛蒂尔达,“您需要休息吗,陛下,是需要您的哥哥陪伴您,还是我去陪伴您呢?”

  “我想这就不用了吧?”腓特烈说,作为知道亨利一世死因的为数不多的几个人之一,他也对玛利亚有警惕,他侧过头,看着玛蒂尔达的眼睛,“需要我陪你回去休息吗,你最近确实不太好......”

  “我想您更应该留下来主持宴会,我们所有人都对您的经历好奇已久。”菲利普忽然说,他站起身,来到玛蒂尔达面前,非常自然且理所当然地把她从腓特烈身边扶起来,低声道,“跟我回去,玛蒂尔达,你看起来确实不太好。”

  玛蒂尔达勉强点了点头,顺着菲利普的方向站稳,袖子不经意地划过腓特烈的手臂,腓特烈凝视片刻,不自禁地摇了摇头。宴会仍在继续,但他们确实已经回到了休息的房间:“你瘦了。”菲利普说,从他的视角,玛蒂尔达确实削瘦了很多,并且脸色也浮现出一种缺少血色的苍白,“你在耶路撒冷经历了什么,玛蒂尔达,彭布罗克伯爵和伊莎贝拉夫人没有照顾好你吗?”

  “和他们没关系,只是因为你没有陪着我,才觉得我没有被好好照顾。”玛蒂尔达说,她心头又有些烦躁,“一年了,菲利普,我们从来没有分开这么久。”

  她曾经认为她和菲利普不会分开,但往后的人生里分离会成为他们的常态,相聚才是罕见的事......想到这一点,过去数日里一直伴随着她的恶心和昏沉又涌上喉头,并且这一次的反应比之前还要严重,她几乎是立刻冲到了离她最近的一个银盆前。

  “怎么了?”菲利普连忙道,玛蒂尔达在发呕,可她几乎没吃什么东西,难道她生病了吗?但现在玛蒂尔达根本回应不了他,他只能先帮忙拍着她的背脊稍加安抚。

  好一会儿,玛蒂尔达的反应才缓和了些,她接过帕子和清水简单地洗漱了一番。“我怀孕了。”平复下来后,玛蒂尔达说,她的语气有一种奇异的平静,并不是对此坦然接受,而是因为知道这个结果已经铸就,因此也不想再有所遮掩,“是西西里国王的孩子,和我一样,他也是诞生在耶路撒冷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