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时镜
她们这一桌坐了六个,身份尊贵的十一福晋毓舒,和硕和嘉公主,阿桂的儿媳熙珠,对面的两个却是冯霜止不认识的。
毓舒作为半个主人,自然为冯霜止引见:“这一位是武英殿大学士兼军机大臣李侍尧李大人的夫人,这一位是大理寺卿孙士毅孙大人的夫人,霜止妹妹久不出来,怕是不认识。”
于是相互厮认过,冯霜止才知道,方才接话说自己过的日子苦的,便是那孙夫人。
“如今这京城里真是热闹,一刻也脱不开身,还预备着今夏出去避暑呢。”孙夫人似乎是个话唠,多话得很,那嘴巴一刻也没听过,说着说着便看了冯霜止一眼,“对了,和夫人这是已经怀孕了,可得早早给你家爷备好个通房丫鬟,爷们儿就爱出去鬼混,我们做正妻的,万不能让外面那些杂碎给踏上脸来。”
这事儿还真是冯霜止的心病,她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么好,在众人的注视下只道:“如今似乎还没有必要。”
众人给她吓了一跳,便是毓舒都用一种惊诧的眼神看着她,只道:“孕中忌讳着房事……”
冯霜止知道她想歪了,想着这些人都在看自己的笑话,如果自己将真实的情况说出来,明日还不知道怎么传自己呢。只是她偏生就有了这样的念头,于是淡淡道:“他不要,我也不能强塞给他。暂时没这个打算……”
众人的眼神,顿时变得更古怪了。
然而在所有人的目光之中,冯霜止只不过是将杯子轻巧地抬起来,用修长的小指垫了一下,轻轻地饮一口茶,也没喝,只沾了一点,为的是掩饰自己唇畔的冷笑。
毓舒的脸色,顿时就复杂了几分,更不要说是一直不怎么如意的熙珠了。
毓舒是成亲不久就有了孩子,可是也不知道熙珠是怎么回事,至今都没有消息。阿必达纳了两房小妾,熙珠看上去没什么事儿,内里哪里能高兴的呢?
女人们最怕的就是对比,偏生不幸福的她们面前有个幸福又甜蜜的冯霜止,是个人看了都要羡慕嫉妒乃至于恨了。
本来是她们要问,冯霜止从没准备宣扬这事儿的,怪不得她。
那李侍尧的夫人是个懂情况的,立刻转移话题,看了看冯霜止头上的宫花,“和夫人这宫花颜色倒是鲜亮,这点翠的手艺怕是不错,想必是宫里头的小太监们孝敬的吧?”
“不过是家里爷们儿随手带回来的,说我孕中别打扮得太过,因而今天也只有这头上的宫花能看了。”冯霜止敷衍了过去。
之后话题就已经转到了正常的轨迹上,谈话期间公主说不舒服,先回屋去歇着,一会儿又说前面十一爷已经喝醉了,要毓舒去照看一下,孙夫人和李夫人去找别的命妇们说话,要一会儿才回来。
冯霜止跟熙珠,总算是有了说话的机会。
“好久不见妹妹了,你这日子也总算是好起来了。我瞧着旁人的眼神,个个都是羡慕你的,你这是神仙日子,我也羡慕。”熙珠一点也不隐藏自己的真实想法,她拉着冯霜止到花厅外面去说话,一面走,一面压低了声音说,“我想这些年你也看清楚了,毓舒跟我们不是一道人。”
冯霜止清楚得很,打从当日在屏风后面听见毓舒训斥福康安的话,她就知道毓舒可能不喜欢自己了。只是毓舒毕竟是大家闺秀,从小学的东西就多,进宫也不少,宫里宫外使手段的人多了,毓舒要学到一些还不简单吗?
“这话在春和园,怕还是不要说了吧?”
“你呀,还是那样步步谨慎的,这里没人,说会儿体己话也不妨事儿。”熙珠坐在了长廊旁边,冯霜止便坐到了她面前,两个人挨得很近。
“我若是不小心谨慎,这些日子也过不来啊。”和珅是个有大抱负的人,冯霜止也不会让自己成为他的拖累的,“我久不出来,怕是真的快闹不明白外面这是什么情况了,方才公主怎么进去了?”
“公主不喜欢参加这样的宴会,你方才不曾注意到她的手吗?天家贵气,嘴上说着不在意,心里还是有疙瘩。”
和硕和嘉公主嫁给了福隆安,而福隆安恰巧是熙珠早年的心上人,不知道熙珠现在看和硕和嘉公主是什么感觉?
四公主有手疾,乃是蹼掌,所以被人说是“佛手公主”,她不喜欢出席这样热闹的场合,多半是因为自己的手,有这样的残缺,心里自卑。
“对了,方才与我们同席的那两人,孙夫人和李夫人,是个什么情况?”冯霜止看着这两人的年纪都不算是小了,跟她们同席,想必也是不简单的人物吧?
“她们的身份你也都知道了,孙士毅跟李侍尧,是最近朝廷里的红人呢。”
熙珠知道得很多,只不过这些消息在她这里也派不上什么用场,她问冯霜止道:“你进来的时候可看到福康安了?”
“见到了。”冯霜止皱眉,“可有什么事?”
“那陈喜佳,是你在江宁时候的好友吧?”熙珠以前跟冯霜止写信交流的时候,曾看冯霜止提起过,“我进来的时候与她谈起你,福康安还没说什么呢,她倒是一下将话头截断了,是个厉害的。”
听了这话,冯霜止的表情一下就古怪起来,颇有些似笑非笑的味道,她睨了熙珠一眼,忽然凑过去说了几句话,熙珠听了于是笑起来。
“我当你们还是个什么好姐妹,不成想是她先生了嫌隙的,亏我还想为你打个前锋,没有想到是弄巧成拙了。”
“她跟福康安的破事儿,与我有什么相干?”冯霜止最烦的便是将那些原本与她没关系的事情扯到她的身上,“能争得福康安的宠爱是她本事,争不得还能怪到我的身上吗?”
一对儿姐妹,因为一个男人翻脸,再正常不过。
区别在于,冯霜止没了福康安什么事儿也没有,甚至一身轻松,可是陈喜佳没了福康安怕只有一根白绫上吊了。
这样对比,兴许对陈喜佳不公平,可是换一个对比——倘若和珅负心,冯霜止还能活下去,甚至活得比原来更好,可福康安负心,陈喜佳也只能上吊了。
“不该怪到你身上的,却怪到了你身上,当心着日后给你使绊子,女人心海底针,哪里摸得清楚?”熙珠这是警醒她,看她一脸没把陈喜佳放在眼里的样子,生怕她阴沟里翻了船。
冯霜止笑道:“熙珠姐姐这两年才是心计见长,妹妹佩服。”
“我的算计,倒大半都是跟你学来的,不过……这后院里面的事情,你却不一定如我了。”熙珠说道这里,微微一笑。
冯霜止也关心她,拉了她的手问道:“熙珠姐姐嫁给那阿必达之后,可过得好?”
“其实阿必达倒是真心实意待我的,只是这真心实意,毕竟比不得你家的那个,我久未有孕,还是给他找了两个通房,只是他一月倒有十几日是歇在我这里的,我已经心满意足了。不会在外面给我甩脸子,便是进了屋也是相敬如宾,阿桂大人又是个家规严的,这日子安生呢。”
除了没有个孩子,一切都算是完美了,完完整整的古代后宅女人的标本。
冯霜止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她的标准跟别人不一样的,当下她脸上笑容略冷,只道:“和珅倘若敢纳妾,我便能立刻和离了。”
这样烈性的话,熙珠还是头一次听冯霜止说,她本以为她是开玩笑,可是一看她表情,便知道她是认真的。当下熙珠叹气,“亏得那和珅能忍你,也还好你嫁了他。”
她伸手来戳冯霜止的额头,冯霜止顺势靠在了她的肩膀上,姐妹两个说着知心话,话题不知道为什么又转回了毓舒的身上。
“毓舒的手段是厉害着,我看着比起你是分毫不差,只是你做得明显,她做得不露痕迹。”熙珠说着,不知道为什么笑了一声,“我往日去成哲郡王府看她,两位侧福晋怕她得厉害,每日都要去她房里立规矩。”
毓舒有手段能控制住下面的人,保住自己的地位和恩宠,自然是厉害的。
“我有一事,必须告诉你。”熙珠想了很久,终究还是决定说了,“你可知道我这些时间为什么不来找你?”
这也是冯霜止的疑惑,即便是她去江宁了,熙珠也能写信过来,一年联系个几次,还算是保持着交情,怎么自己嫁了和珅,联系反而少了?尤其是和珅落榜之后,熙珠就几乎没有来过了。
“姐姐有话便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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