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时镜
落了难,以往看得惯的你的人,兴许都会在背后笑,更别提看不惯你的了,只怕不踩上你一脚都算是好的,丢下几块石头算得了什么?
其实不过是如今二姨娘这境遇,让冯霜止有些感慨世事无常罢了——虽然这些都是冯霜止一手炮制的。
二姨娘自己若是不向着不属于自己的东西伸手,也不会被自己逮住把柄,再把这把柄转交给了三姨娘了。
她手中拿着那风筝,举起来,迎着天光,风吃过来,手中的风筝也像是要随风而去一般。冯霜止忽然觉得自己越来越脏,可是不变脏又能怎样呢?她不算计别人,别人就要来算计她。今日敢私扣英廉给自己的明前茶,明日便敢扣了她娘留给她的嫁妆。
许氏掌家这许多年,手里留下来的银子都添给了冯霜止作嫁妆,再加上许氏自己嫁过来的时候那些嫁妆,冯霜止的嫁妆可以说是相当丰厚的。
她是一个握着巨款的人呢。
冯霜止脑子里冒出这念头,就压不下去了,笑了一声,随口道:“梅香辛苦你再去跑一趟,问问消息。”
梅香领命而去,喜桃继续陪着冯霜止待在亭子里。
这一回,梅香带回来的消息就更具有震撼性了——英廉出来了。
冯霜止总算是知道三姨娘的计划了,可是这种几乎完美的计划,几乎让冯霜止也为之胆寒。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她冯霜止真的能成为最后的那只黄雀吗?
梅香说,大小姐冯雪莹早已经过去闹腾了,可是现在也只是站在一边不敢插手。
鄂章打骂张氏的同时问她,是不是她撺掇着张氏扣她二妹的东西,怨气满身的冯雪莹竟然直接大喊了出来。说什么自己也是府中的主子,凭什么英廉给冯霜止东西,不给她东西,凡是冯霜止的她都要抢过来——当然,梅香转述的时候,肯定是已经弱化了语气的,并且略去了一些不干净的话,以免污染了冯霜止的耳朵。
不过就是这样,冯霜止也能够猜到冯雪莹是怎样的丑态。
“老太爷先问了屋里人那茶的事情,一开始都没有人说话的,二姨奶奶也一直喊冤,说不是自己。可是后来有一个丫鬟站出来了,还说今天上午二姨奶奶还用那茶招待过人,听说是个宫里出来的老嬷嬷。老太爷一下就变了脸色,立刻问了那丫鬟几句。之后就看到二姨奶奶面如死灰了……”
梅香绘声绘色地说着,冯霜止和喜桃也都听着。
不过喜桃冒出一个问题来:“哪个丫鬟竟然敢这么大胆?知道二姨奶奶用好东西来招待人的,怕也不是什么普通的丫鬟吧?在背后捅二姨娘一刀,要点胆气啊。”
“奴婢也去问了,说那丫鬟叫什么眠,奴婢也觉得她胆子挺大的。”梅香跟喜桃想的是一样的。
其实这已经不算是在背后捅刀子了,这是直接当面插刀啊!
冯霜止在听到有丫鬟出面揭发的时候,就已经猜到那丫鬟是谁的了,之前布下的暗棋,总算是派上了用场。
想到微眠的,肯定不止冯霜止,喜桃前面听不出来,可是梅香已经说出一个“眠”字了,还能猜不到吗?
想到之前冯霜止让她给微眠送消肿膏,还有方才冯霜止忽然问起微眠,喜桃已然是心中一惊——自家小姐,真是好算计!
她已经有些吓到,不过只在这转眼之间,就有一只手掌轻轻地搭在了她的手背上。喜桃低下头,顺着这手掌抬头,只看到冯霜止那安静的侧脸,嘴唇微微弯起来,像是伸出来的那只手不是她的一样。
喜桃没做声,也知道现在不能做声,继续听梅香说话。
只不过说到英廉来之后,梅香的表情就变得很是疑惑。
“也不知道是为什么,反正老爷变得特别……他竟然主动跟老太爷说,是二姨娘私扣了您的明前茶,他只是为了教训不懂规矩的妾室,而后又进去说了什么话。不过奴婢只是隐约听到说什么‘上面赏的’‘仕途’什么的,反正老太爷出来的时候,倒不像是来的时候那么大火气。”
梅香看冯霜止没反应,继续道:“老太爷之后问老爷,他准备怎么处理这次的事情。老爷说,二姨奶奶只是贱妾抬上来的,现在还卡着管家的权力不放,这家里按照尊卑,应该是由三姨奶奶兆佳氏来管。只不过二姨奶奶毕竟跟他之间有过许多年的情分,也不好直接将她放到庄子里面去,所以只要她安分,也不是不可原谅的。大小姐也是缺乏管教,应当从宫里请个嬷嬷来。别的就没多说了,然后老太爷就说这样处理很好,就让这样处理了,只不过临走的时候,老太爷说二姨奶奶不能轻饶,还是让发落到庄子里去,只留大小姐给三姨奶奶好好管教着。”
听到这里,冯霜止几乎要笑出声来,果然还是英廉厉害!姜还是老的辣!
鄂章不可能忽然之间转了性子,必然是兆佳氏给他出的这个主意。由鄂章主动出手惩罚二姨娘,不护短,自己揭出来,又事关仕途,所以英廉也不会怪罪鄂章,反而会觉得自己这个儿子进去关了一阵之后懂事明理了不少。毕竟鄂章是英廉的儿子,不可能没有那骨肉亲情,英廉比任何人都希望鄂章改好,只可惜,他注定是会失望的。
冯霜止又无声地叹了一口气,在亭子里面坐了一会儿,才道:“巧杏已经收拾好东西去了吧?她这时候到大小姐的身边,才叫做雪中送炭呢。”
梅香和喜桃,齐齐觉得身上一冷。
☆、第十七章 发落
二姨娘走的那个黄昏,天气很好,远远地还能听见她的哭声。
冯霜止手中捏着风筝,一步步慢慢地往回走,左边是梅香,右边是喜桃,一路上也没什么话,只不过这春色正到浓时,也就快要尽了。
三月三之后,很快也要清明了,可以去给娘上一炷香了。
冯霜止慢慢地走着,像是要数清自己走过的这每一步,感受自己经历的每一种心境的变化,迎面拂来的风,大约是最了解她心意的。
在自己的院落面前,冯霜止停下了脚步。
吹雨轩里面是有几树桃花的,不过这个时候,花瓣飘落下来,显然已经是春将尽时。
“北地春迟,北地春短……”
更何况,春光还易逝呢?
冯霜止正要踏进自己的院子,不想忽然一个人扑过来,抱住了冯霜止的脚,哭喊道:“二小姐,奴婢不去大小姐那里了,不去了,奴婢再不敢去了!二小姐去跟大小姐说,别让我去了吧!”
这蓬头垢面,似乎很是悲惨的模样,不是巧杏又是谁?
冯霜止倒是没有想到她没去大小姐的院子,只是在这边守着,等到自己回来了就立刻扑上来求情。现在冯霜止双脚被她抱住,根本走不动,还有些站立不稳,若不是梅香与喜桃忽然上来扶住,只怕立刻就要摔下去。
巧杏这么不识相,冯霜止也不愿给她脸子,由着她抱住自己的双腿,只冷声道:“向来只有主子挑丫鬟的理儿,你胆子倒是大,敢挑拣起主子来。方才还说得好好的,现下翻脸便说不去了,我虽不愿意你去,但已经与别人说好的事情,又怎能反悔?你这是陷我于不信之地!巧杏儿,你现在若还聪明,就该知道,这一次,你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
巧杏从来没有见过这样冷面冷心的冯霜止,只觉得现在说话的冯霜止跟自己认识的根本不是同一个人。
她几乎愣住了,之前说送她给大小姐的时候,冯霜止还是好言好语,可是现在怎么就变了?她知道自己这样出尔反尔,冯霜止肯定会生气,可是没有想到自己竟然完全无法唤醒对方的同情心。
巧杏方才瞥见冯霜止是从后园过来的,也许还不知道西北跨院那边出的事情,于是赶紧凑上去哭道:“小姐怜惜奴婢,奴婢真的是走投无路了!您不知道,二姨奶奶已经被发落到外面庄子里去了,怕是这辈子都回不来,大小姐被交给三姨奶奶管教,奴婢绝不能去大小姐那里,好歹奴婢也已经跟了您好几年了,您怎么能够将奴婢往火坑里面推呢?”
冯霜止越听越怒,这还没进院子竟然就抱住自己的脚在哭,前前后后的院子、来来往往的丫鬟婆子也不知道有多少要将这话听了去,怕是别人就要给自己强按一个苛待下人的名头来。
大小姐那里哪里像是巧杏儿说的那么不堪?即便是现在二姨娘送走了,只留下大小姐一个孤零零的,可是大小姐依旧算是这府里的主子。再差也是个官家小姐,就是庶出也能嫁个好人家,不管怎么说还能亏待了巧杏不成?
巧杏无非是眼看着自己挑中的高枝儿,一夕之间变成了枯枝儿而已。
“火坑?我冯霜止自问对你不薄,见你整日地往大小姐哪里跑,心当大姐看重你,索性将你送到大姐的身边,也许还能有更好的路走,不想你现在竟然反过来咬我一口,说我把你往火坑里推,好,好,好,好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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