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时镜
冯霜止皱眉,只觉得这怕是有些危险。今日不算是逾越,到了新帝那里又该怎么想?可是今时不同于历史,很多东西并不能这样简单地判定。好好坏坏躲不过,现在不收下皇帝的这一份赏赐给退回去,难保皇帝怎么想。
乾隆年纪越大,这脾气也就越古怪了。
国泰这个时候顺便便告辞走了,不一会儿,冯霜止跟和珅回来,便说到永琰的事情。
“为什么出来的时候不带别人,偏偏带永琰?”冯霜止是百思不得其解,乾隆自己似乎并不是最喜欢这个儿子的,立储的时候也多半是在听太后的意思,对永琰,以前乾隆的评价只有“顽劣”二字,现在却似乎完全改变了。“而且宫里令妃忽然之间的再次失宠也很诡异,但是没有影响到他,这——”
“……”和珅沉默片刻,却道,“你这样很容易让人将两件事联想到一起。”
“兴许事实上它们真的有关系。”冯霜止看着和珅,忽然有些笃定起来。
和珅对永琰的了解并不如冯霜止多,毕竟冯霜止接触永琰比较多,而清朝皇帝严禁皇子与大臣结交,至少表面上和珅不可能跟永琰有交集。从冯霜止的了解上看,也知道和珅跟永琰之间的关系很淡。
“待到过年进宫宴饮的时候,便知道了。”
和珅淡淡道。
进宫了,消息路子也就多了,更何况冯霜止跟现在的惇妃关系不错。
毕竟惇妃现在复宠,多半还是因为冯霜止的毒计,令贵妃倒霉,也就是这一天两天的事儿,转眼之间能让人倒下去,可不是一般人的心机。惇妃想要拉拢冯霜止,一方面是感激,一方面却是忌惮。
十一月转眼便过去,天气冷了许多,常常能够看到大街上各种卖年货的。
江南那边空虚着,暂时填补了一批官员过去,今年秋闱学子的运气最好,因为江南那边多了很多的缺,所以他们就有了补缺的机会,只不过但凡是想要补缺的都从和珅手底下走,是以和珅这边还没到过年就已经堆了一大堆的“年货”了。
金银珠宝玉器首饰,库房里都要满了一样。
现在乾隆在前朝搞议罪银制度,还要让和珅来帮他当总管,管着这一笔钱,内务府那边缺银子使都要找和珅,冯霜止翻账目的时候没少看到和珅将府里的银子挪去内务府——只不过这账目,乃是议罪银。
乾隆为了享乐,是不会自己担骂名的,他要收官员们的议罪银,只让和珅出面,和珅被骂个狗血淋头,乾隆却能有自己的小金库了。
乾隆宠信和珅不是没道理的,遇到这么个能为你承担骂名,甚至还能给你钱花的臣子,哪里有不喜欢的呢?
只是冯霜止觉得堵,拿着账本也为和珅担心,可和珅不过是说:“做不做都一样,君要臣死。”
刘全儿的事儿倒是问出来了,原来是这人觉得自己配不上微眠,看着很爽利,其实是自己闹别扭,把微眠给气得好几天没吃下饭,最后病倒了,刘全儿那真心也就来了。
冯霜止跟和珅两个人一说和,便给他们定了明年二月的婚期,在成亲之前照常在两位主子跟前儿伺候。
和珅最近的大事就是处理江南那边的事情,估计明年都还要继续忙,主要是官场垮了之后,利益要重新分配的问题。他最终还是分出了一些利益出来,只不过却是给了福康安,孙士毅跟李侍尧只沾到了个边儿,可把那两人给郁闷得,听说找了无数的美人准备送给和珅,只不过消息传出来之后,是和珅厌恶他们,冯霜止更厌恶他们。
冯霜止已经跟国泰打了招呼,逮到了把柄就往和府这边扔,千万别客气。
至于冯霜止,她最大的事儿就是没事儿。若说是有,估计算是熙珠那边的事情了。
熙珠嫁给了阿必达之后,很少出门,不过前几天传出喜事来,说是已经怀孕了,因为公公是阿桂,今年也有了进宫的机会,便是已经送信给她,回头要一起来这里的。
另外有一件冯霜止来说可有可无的事情,应当是陈喜佳了。
她是后来才听说的,乾隆命令福康安休妻,陈喜佳便成了个被休的女人,便收拾好了细软,回了江南去。陈宏谋是罪大恶极,已经定了秋后处斩,不过乾隆顾念他曾经是个清官好官,也不对他的家人多做处置了,更何况好歹陈喜佳也嫁过福康安,当初还是他给赐的婚,表面上不好做得太绝。
只是冯霜止在陈喜佳走后一个月,偶然去恒泰斋挑选礼物的时候,瞧见穿得素净的刑部侍郎王杰,他站在那里挑了块玉佩,百年瞧见了进来的冯霜止。
冯霜止本来是想跟他问新年好的,只是看他表情不大好,于是改了口,问他怎么了。
王杰只是说,听到从江南来的消息,陈喜佳害病没了,已经安葬下去几天。又说大年节地不该说这些,只是这年当真过得不舒坦。
原来他穿得那么素,也是有原因的。
毕竟还是当初喜欢过的人,如今人去了,便什么都没有了。
她是好是坏,都已经成为过去的事情了。
现在冯霜止回忆起当时跟陈喜佳认识时候的场景,竟然都有些记不清了,在江南的赏花会上,游廊下,画舫里……
她找不出什么话来安慰他,只能说:有定数。
王杰也重复了一遍,说:有定数。
可是很久以后,王杰才告诉冯霜止,陈喜佳不是死在江南的,是半道上就被人一刀刺死的。
帝王心,深不可测。
☆、第八十一章 宫宴
二十九的晚上举行宫宴,和珅这边早就收到了邀请,大部分在京任职的官员或者是回京过年的官员,都能够得到宫宴的机会。
作为命妇,又算是曾经太后跟前儿的红人,现在宫中惇妃眼底的好同盟,冯霜止受到的优待绝对是不低的。
大年将过,二十九举行了宫宴之后,年三十儿就能给旁人过年的时间了,皇宫里这宫宴的时间也是挑得极好的。
非有头脸的命妇不进宫,按理说进宫是件体面事,可到了冯霜止这里,却变成了苦差事。
二品命妇的服饰也算是沉重了,但更沉重的是冯霜止这心。
出府之前,和珅没说话,看了她许久,才道:“你似乎在担心什么?”
冯霜止想到惇妃前几天说的那话,这心里就老不舒服。“进宫再看吧,惇妃娘娘前儿跟我暗示,想要皇上给我们家团子跟十格格……”
和珅忽然皱了眉,“孩子都还这么小,日后的路当是他们自己选,怎么——”
皇家就是这么个状况,若是真的赐婚了,想必还有什么不好的地方呢。
怎么说,惇妃也是向着八阿哥的,尽管八阿哥不是她亲生,可她跟八阿哥亲,对惇妃来说,八阿哥登基就是最好的。现在很明显,乾隆心里已经向着十五了,估计十五登基还是个必然,和珅摊上个惇妃当亲家,可不是什么好事。
除此之外,团子日后到底是怎样,和珅跟冯霜止都不清楚。和珅还好,冯霜止对这种提前就将两个人的亲事定下来的事情,极其反感。
所以现在她脸色有些发冷。
和珅想了想,道:“你进宫只看着办便好,说实话——我看皇上的身子骨也不大好了,到底能撑几年还难说,开罪了惇妃倒是无所谓,左右不过是宫中一介妇人,还看皇上的态度,见机行事吧。得罪了皇帝也是不打紧的。”
最后这一句,隐隐约约有些惊心动魄的味道了。
因为上次永琰来他们府里,和珅跟永琰这边,终于算是开始了接触,兴许最近又在谋划什么吧?
冯霜止没多问,只是一直在想,到底和珅知不知道福康安也是支持永琰的?
最近这两人在朝廷上是一如既往地掐,也看不出什么端倪来。
她拢了拢披风,上了马车,车轱辘压着雪花,便往紫禁城而去了。
宫禁森严,路过的家家户户都是明亮着的,和珅与她坐在一起,便抓住她的手指,忽然便瞧见了她腕上这景泰蓝的手镯,“平日里不大见你戴首饰,这时候看,却是皓腕如雪。”
有他这样夸老婆的吗?
冯霜止抿唇一笑,手指摸了摸那手镯,道:“自家庄子上打的,瞧着也喜欢,天津卫那边还有人给你孝敬了水烟,真真笑死我。”
和珅是个不抽烟的,临近年节的时候,下面什么孝敬都有,和珅当真是收到了好几袋上好的水烟的。他道:“水烟给了纪晓岚那大烟袋子,他倒是喜欢。”
“纪晓岚聪明得很。”冯霜止说着纪晓岚,想的却是刘墉,相比纪晓岚来,刘墉才算是个老奸巨猾的。
和珅眯了眯眼,道:“翻过年怕是要出事儿,只是年节这边给压着而已。甘肃布政使王亶望擢升了浙江巡抚,这人不是我提上去的,说是八阿哥那边提上去的人,这人与我素来不合,放在江南怕是要出事。至于孙士毅和李侍尧这两个,前儿一阵不满我割给江南的官场盘子不够多,也是要背后做鬼,看我开年先料理了这两个。”
乾隆四十一年,似乎便要这样过去了,而和珅竟然已经做好了明年的规划。
他慢慢跟冯霜止说着,“要紧的是稳住江南那边,这一年因为连霜城那边收割起来的利益,来年给稳住了,我在朝廷便算是完全坐稳了,我一说话,便是大半个官场的声音,谁还敢来驳我们?福康安这人我也是看不惯的,只不过前不久才知道他也是十五阿哥那边的人,好在我与他不必联手合作什么的,只需要继续唱对台戏,即便是有人知道福康安站在十五阿哥那边,也不会怀疑到我的身上,皇帝那边也安心,他的臣子不都被人笼络了。帝王之术,便在于权衡二字。皇帝在权衡,我们也就让他权衡。”
这是……
冯霜止感觉着和珅这说话的语气很平缓,可是这平缓下面又藏着些暗色的风浪,风吹起来一点便息下去了。她将头枕在他肩上,便一弯唇:“男人们的算计。”
和珅笑出来:“男人们的算计,还不是为了女人?”
冯霜止掐他,“老不正经。”
“这还没老呢,就开始不正经了。”和珅叹气,“在霜止眼底我已经这样不正经,回头真老了,还不知道是个什么模样呢。旁人说我是大清第一美男子,在霜止眼底怕还不及团子半分……”
她不知道为什么开始难受起来,将眼睛闭上,似乎要睡着,便说:“若真能老,你也是第一的。”
什么叫,若真能老?
和珅微微侧过头看她,却见她已经在小憩,压下心底的疑惑,他不说话了。
一路马车靠近了宫门,便下了车,和珅往前,带了冯霜止走,今日人人都穿得喜庆,毕竟还是年节上的宫宴。
不管这一年过得怎么样,到了这个时候,开心不开心的都将那笑脸露出来。
临分开前,和珅要她小心着一些,不过后宫里也不必太过拘束,左右里面认识的人不少,遇到个什么人都能接应她。
冯霜止自然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如今乾隆越发昏聩,宫里的眼线已经将皇宫埋成了个筛子,更何况福康安这样的人几乎是在宫里长大的,若说没几个眼线,那才是奇怪了。如今永琰得势,宫里的人大多墙头草,看着风往哪边吹就往哪边倒,冯霜止在宫里反倒比最开始的时候更加自由了。
毕竟因为走到哪里都是眼线……
对乾隆来说,这是一件相当可怕的事情,可他不知道,也不会有人告诉他。
冯霜止被领进翊坤宫,拜见了惇妃,惇妃见了冯霜止那个亲热,过去就把人拉了起来,便道:“终于见你过来了,我这边为你找了你当日的好友一起坐,回头宫宴完了别忙着走,事儿还有呢。”
她倒是想宴会之后便走的,只不过明显不大可能。
命妇这边都是惇妃在主持的,当初的令妃,如今的惇妃,还有一个已经死了的愉妃。
这宫里的人换来换去,冯霜止已经有些生厌了。
她对惇妃的态度只能算是一般,不过因为冯霜止似乎惯常便是这样的态度,惇妃等人也没说太多。
冯霜止过去是跟熙珠坐到了一起,毓舒还在禁足之中,即便是年节也不敢出来,现在冯霜止当年认识的人竟然也没剩下几个了,还有认识的也没资格到这宫禁之中来宴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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