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时镜
冯霜止听说王杰找上府来了,很是惊讶,听人说两个人在前面有了争执,便叫人去探,让周曲去找了消息,哪里想到周曲刚刚过去,便瞧见王杰从里面出来。
周曲连忙找了机会,拉住了王杰,笑问道:“王大人怎么这么快便出来了?”
王杰方才与和珅相谈不愉快,只冷笑一声,道:“你也别问我了,只告诉你家夫人,我王杰有自己的原则,有的事情不能越过界,即便是当初她帮了我,却不能要我做昧良心的事。说王杰恩将仇报也好,忘恩负义也罢,都不管了,周先生还是回去了吧。”
周曲万没想到事情已经严重到这种地步,回去找人回了冯霜止,冯霜止听了也只能叹气。
这王杰是个犟脾气,这一回怕是真的要出事了。
和珅却懒得理会,到了他这个地步,即便出事也能随便找个替罪羊,更何况在知道王杰要找上门来的时候他就做好了安排。
只要旁的人都一口咬定谢振定的答卷不对他们的口味便好,一篇文章,好的能说成是坏的,坏的更能够说成是好的,全凭借着众人嘴巴说出一朵花来。
王杰的确去告状了,甚至告到了御前去,可现在的乾隆只将事情甩给了永琰,永琰最擅长的是和稀泥。现在他还依仗着和珅,处理了和珅要得罪和珅,使自己失去阻力,可真要包庇着和珅,又无疑会失了王杰这样的能臣干吏的心。
这一下,难办的人倒一下成了永琰。
只是最后福康安给永琰出了个高招,他不知道从哪里搞来了谢振定平日里写过的一些诗词,要永琰趁机给了皇上看,若是皇上看对了演眼缘,再说别的事情就简单了。
永琰在接受了福康安给他的建议的同时几乎就知道了,福康安跟和珅之间还是掐得厉害。
毕竟一山不容二虎,这朝廷里有一个福康安就够了,没必要多一个和珅,甚至也没必要有王杰。只是王杰毕竟不好除,也不容易逮住把柄,这王杰太干净,只让人束手无策。
和珅的话,就容易多了。
永琰用了这个办法,在乾隆闲暇时候让吴书来随便将这谢振定写的东西给乾隆呈上去了,乾隆偶然之间一翻,读到一本不同的书,便去翻名字,却发现是个没名字的,这一下感了兴趣,问了吴书来。
吴书来将永琰交代的话都说了一遍,只说是下去搜罗书的时候不小心拿到的,也不知道是谁写的。
叫了永琰来问,于是这才抖出了谢振定。
乾隆听着这名字耳熟,再这一问,这才算是真的知道了谢振定这件案子是怎么回事,只不过他毕竟有心无力,只让人将谢振定的试卷给传上来。
和珅不怕王杰,就怕背后有人给他算计着出阴招,现在果然来了,他又恨得牙痒。
一时冲动是露了痕迹,看即便不是他做的,在旁人看来也都是他做的,怎么说都说不清,现在说是他做的,反而干脆。
然而要他在皇帝面前承认自己做过,那是绝对不可能的。
和珅只让人将试卷递了上去,却矢口否认这件事跟自己有关系,他不曾从中动过手脚,只能是说王杰以为是他,却逮不到确凿的证据。
证据如果能这么轻而易举地找到,便不称之为证据了。
王杰最后是气了个半死,却奈何不了和珅,唯一欣慰的是,乾隆到底觉得谢振定厉害,叫他上来,看了他的答卷之后又出题考了他,谢振定难得抓住这样的机会,却是答得滴水不漏。
最后皇帝特批了他个状元,倒让和珅没面子了。
皇帝虽然说是宠信着和珅,却平衡了一下,也给了王杰面子,不追究和珅了。
和珅是碰了壁回来,只是他如此竟然浑不在意这样的小事情。放到别人的身上,不死也要脱层皮,和珅这边竟然像是没事一样。
出了事给他撑着的人可不止一个两个,正所谓是大树根深,风雨难动。现在的和珅在朝中早已经是根深叶茂,不是一般人能够撼动的。
谢振定这一局看似是和珅输了,可实际上却是和珅给了众人一个下马威,要王杰等人认清楚这朝中的局势。即便是谢振定起来,也是要任由和珅拿捏的。
和珅不是什么善茬,他的意思就是告诉这朝中的人,惹了他便没好下场,现在即便是控制科举这样的事情他做出来,皇帝也不管他,可见现在的和珅多厉害了。
一时之间,朝中人人对和珅这边又是追捧又是贿赂。
王杰这边的清流们眼见着这样的场面,只气得七窍生烟。
之前满朝文武协同起来一起处理损孙士毅李侍尧案子的心思早已经没了,当时不过是形势所迫,若是让他们现在还去跟着和珅一起混,那是怎么也不可能的。
这件事看似这样过去了,没料想皇帝给了他一个御史的职,这人倒开始一门心思地参和珅了。
王杰早将和珅的事情说给了刘墉听,刘墉说让他厉害着,总归一日要露出马脚来的。
这一等就等了多年,要逮住和珅的把柄如何不容易?
反正和珅就是这样一个人——拿出当年对付阿桂的手段对付谢振定,对方越是参他,他就越要在皇帝面前夸奖这谢振定,说对方刚直不阿,不感情用事,不因私废公,很有才华……
总之在皇帝的面前,和珅说尽了谢振定的好话。
这一招当真是屡试不爽,久了皇帝自然疏远了谢振定。
乾隆身子骨不好了,还没翻过年便又病了,不过和珅已经懒得管乾隆的事儿了,他府里传出了一件喜事。
冯霜止终于又有了消息,还记得当初这小夫妻俩说要第二个孩子,希望是个女儿,没想到这一等几乎就要等一年。
冯霜止这胎怀得不容易,只高兴坏了和珅,忙叫周望渊来看了,周望渊只说是冯霜止身子虚,这一胎需要好好调理一下,更为稳妥。
和珅跟冯霜止都高兴,想着要过年关,便用自己马车与冯霜止上了街,半途碰见福康安,和珅想起上次谢振定科举一事福康安在背后使的绊子,便笑了一声,说要下去找他谈谈,于是只有冯霜止一个人在马车里。
谢振定正好从旁边走过,他什么都弹劾,看见又是刘全儿赶着车在一旁,便是皱了一下眉。
车里坐的不是和珅,而是冯霜止,这也是违了制的,谢振定了冷了脸便上去说话。冯霜止只觉得这是冤家路窄,也不知道怎么竟然招惹了这一位煞星。
她原本没想与这人计较,违了制的也的确是自己,刚掀开车帘准备下去,不想和珅回来了,只握住了她的手,要他进去,转脸却对谢振定道:“我夫人乃是一品的命妇,你说命妇不得乘我这车,今日便去皇上面前求一道旨,好将你嘴堵上。”
谢振定冷笑一声,只道:“和大人好大的威风,谢某自然比不上,只想着现在和大人您还没讨了恩旨来,和夫人不得乘车。”
他这不依不饶的样子,倒叫和珅好一阵恼火。
眼看着便要回到和宅,这人在这里堵着,当真让人心烦。
冯霜止拉住了和珅,生怕他在这里惹出什么事情来。
乾隆的身子越来越不好,这节骨眼越低调越好,她反而对和珅道:“谢大人说得不错,今日你也不必烦忧,我自下去,一会儿在府门前等我。”
说完,冯霜止提了裙角,便要下车去,她站到了那车辕旁边,只朝着谢振定敛衽一礼:“谢大人想必不曾听过这一句,得饶人处且饶人——给人留一条路,将来自己才好有一条路走,做人做事做绝了,总归是弊大于利。言尽于此,今日之事还多谢了谢大人提醒了。”
说完,她笑了一声,这说教一样的口气,定然要让人反感的吧?
只是她高兴,说完了便转身要走。
哪里想到身体忽然之间腾空,她几乎要惊叫出来,双手环上和珅脖子,才反应了过来,在这大庭广众之下,和珅竟然直接将她抱了起来。
只听和珅笑道:“坐当朝一品大员的车算是什么?如今一品大员,抱你回家去。”
周围无数人看过来,和珅一脸的坦然,竟然真的弃了车马,抱着自己的妻子回府了,一时之间传扬到坊间,人人打趣谢振定,说他又成就了一段佳话。
谢振定这一回倒真有些哭笑不得了。
☆、第八十九章 国泰案
和珅被人拦了之后直接抱着自己老婆回和府的事儿,终于传遍了京城,谢振定也忽然之间出了名。
到底这人是个不怕死的,和珅现在可是皇帝跟前儿的大红人,他若是跺一跺脚,整个京城都要晃上一晃,这人敢公然跟和珅作对,不是找死吗?
冯霜止再次有孕之后,跟家里坐着,常有别的王公大臣后院里的人来跟她说话,和珅是怕她闷,毕竟和珅自己现在越来越忙,孕中人容易多思,多几个人陪着冯霜止说话,兴许她能更高兴一些。
冯霜止知道,和珅兴许是看明白她眼底的忧郁了。
在谢振定拦车之后,和珅进宫,被皇帝拉着问这事儿,和珅那一党的人也跟着看笑话,尤其是福长安,说起话来那个揶揄劲儿,只恨不能刺得和珅跳脚了。
可和珅还真没跳脚,特别淡定地跟皇帝陈述,他加官进爵之后,冯霜止却还没旨意加了恩典,这一回提出来当真是顺理成章,和珅爱自己夫人人人皆知,如今这毅一副护短的嘴脸,倒也让朝廷里的人笑了好一阵。这和珅,只有提到他夫人的事儿的时候,会变得有意思起来。
但凡提起冯霜止,他总是一脸略带着得意的假谦虚,如今也是这样。
乾隆身子骨只是好了一些,偶尔来听听事儿,今次听和珅在他面前倒苦水,明里暗里将谢振定给贬了,倒心情好起来。想起当初跟福康安和永琰在和珅府里看到这小夫妻两个甜蜜的样子,便直接给冯霜止加了一品的诰命,之前特赐了和珅能坐车马行于紫禁城,如今竟然一高兴也给了冯霜止这样的待遇。
方一出宫,便有无数的人上来恭喜,和珅一一谢过,回看那脸色不大好的谢振定一帮清流一眼,笑得得意。
只是转过脸便黑了,这谢振定总有一日要落到他手上的。
现在不急,和珅风头太盛,得卖皇帝一个面子,装装蠢,让皇帝知道他还有求于他,没有完全脱出掌控,否则他怕是也得意不了多久了。
和珅回府,带回这消息来,不一会儿宫里便下来人,按照服制送来了一品诰命夫人的东西,还带来了皇帝的圣旨,一时之间满门荣宠,这京城里竟然找不出第二家来了。
和珅高兴,府里上上下下竟然都得了赏。
冯霜止看着那反复的头钗,只道:“这东西戴起来也不知道多重,倒是颇有些华而不实了。”
和珅只将那东西一推,笑她道:“封的是你一品诰命夫人,不要这些个东西,谁又敢说你不是?回头咱们坐车去宫里谢个恩,让那谢振定好好瞧瞧。”
冯霜止戳他, “跟个小官计较什么?说起来,这次放榜冯霖也是一甲第十三名,说是调动去了山东那边,只是具体的职位还没定。你可知山东那边空着些什么职缺?”
“按理说,新科的进士都该改到庶吉士,怎么冯霖会直接赴任山东?”和珅皱了皱眉。
冯霜止道:“这倒是我玛法讨的恩旨,到了任上做事也是一样的。他说是不希望冯霖跟真正的文人一样,身为男子就该有男子的做派,后面皇上听了高兴,就允了他。”
文官都是从科举上来的,庶吉士里也是汉军旗或者汉人多,满人受汉人的影响很大,喜欢科举的也不在少数,如今英廉这样说正是投了皇帝的口味。
从庶吉士开始,固然是起点要高一些,可从翰林院出来之后没得到重用的也不少。
英廉跟冯霜止说过,与其在翰林院白白耗费这许多时间,还不如用这三年的时间调任去外地,兴许能有一番作为。
只是和珅听了冯霜止这番话,却笑了一声,站起来去看那窗边上摆着的龙爪菊,轻轻用手指拨弄那花蕊一下,却道:“到底英廉大人是个聪明的,及时抽身或者避开也是好本事。只可惜,我要避开这些事儿,却是难了。”
冯霜止眉头一皱,也笑:“你终究还是想到这方面去了。”
和珅叹:“你夫君我是何等聪明的人物?英廉老大人是个很聪明的,可我也不笨。京城里面眼看着皇上的身子是不行了,可却还迟迟不肯退位——这是常事,但我们的十五阿哥有些等不及。一则我们不知道皇帝什么时候死,二则不知道十五阿哥下一步到底想要怎么做。我虽说是支持着十五阿哥,却不是他心腹。便是连福康安那样的人都不一定能成为他心腹,旁人就更不必说。若是夹在皇帝跟十五阿哥之间,这才是真难做。冯霖是英廉大人那一支的嗣子,日后一族都要靠他,这种时候还是求稳比较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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