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时镜
和珅回身,往外面走了两步,喊道:“刘全儿,去取伤药来。”
正经的一口京片子,那“儿”化的卷舌音也是地地道道,冯霜止一听就暗叹了一声,想说不必麻烦,可是又知道是于事无补,对她来说,最大的麻烦永远不是身上的伤,而是心中的纠结。
她终于抬眼,看向了和珅,正正经经地看。
站在茶棚边上的少年,嘴唇淡而薄,鼻梁直而挺,看上去文质彬彬,那一双狭长的丹凤眼里也是无比温润的,可是冯霜止老觉得他这眼睛底下藏着还没露出来的凌厉与狠辣。她忽地抬起自己的左手,按了一下右手手腕,定了定神,不让自己用最大的恶意揣测别人。
和珅接过了那精瘦仆人刘全递上来的小药瓶,手背上看得见青色的血脉,手指修长,一身蓝色的旧袍子,在这边傅恒家两位公子华服的比较之下,寒酸得不像样。也许这少年此刻拥有的,只有那一身骨气和满腔抱负吧?
脊背挺得很直的少年,谁能想得到,他会是很多年以后遗臭万年的贪官和珅?
忽然觉得这面目有些眼熟——她想起来了,许氏出殡的那一天,卧在脏雪之中的那个……
冯霜止收回目光,也收拾了思绪,这个时候,和珅将那药瓶递上去,于是冯忠接过,道了声谢,和珅却拱手躬身道:“是和珅该谢过小姐当日出言相救之恩才是。”
☆、第二十三章 阴谋
冯忠重新买了一辆马车,这才送了冯霜止回来,刚刚到府中,便叫了大夫来为冯霜止看伤。之后冯忠去了书房,将这件事报给了英廉。
英廉却有些发愣,“你说阿霁出去,遇到了傅恒家两位公子?”
“是,二公子纵马,我们恰好遇上了,若不是见机得快闪开了,怕是要出大事。”现在冯忠回想起那场面来还觉得惊心动魄。
“阿霁可有大碍?”英廉搁了笔,想要走出去看看,不想这个时候,外面忽然有人通报。
“老太爷,爷在外面求见。”
英廉一愣,“他来干什么?叫他滚进来。”
外面的丫鬟去通报的时候,自然不敢说什么“滚”字,恭恭敬敬地请了鄂章进来。
自从上次被英廉关了禁闭,鄂章的气焰也就下去了,不过最近几天英廉都没怎么搭理自己,也不说别的事情,他心底到底有些不安。
今日兆佳氏给他建议,说让他去看看老太爷,顺便说一说云静上学的事情。
现在,鄂章小心翼翼地瞧着英廉,跪下来行了个大礼:“儿子给阿玛请安。”
英廉冷冷地瞥了他一眼,本不想搭理,只不过想到上次明前茶一事,他处理也算得上是得当,所以印象稍微有些改观,只不过语气依然是冷淡的。
“起来吧,来干什么的?”
这话问得直白,让鄂章觉得一阵心虚,他见了自己的老子就像是耗子见了猫,还不等说话就已经害怕了。的确,他没事儿绝不来英廉这里,因为会受训,英廉总是要骂他。
鄂章犹豫了一下,才道:“儿子一则来问阿玛安,一则却是为了云静上学的事情……”
英廉忽然想起冯霜止给自己说的事,当时也提到云静上学,可是没有想到,现在竟然是鄂章出面来说这件事情。英廉可是老人精了,怎么想不通其中的关窍?
想必是那兆佳氏撺掇鄂章来说的,大约她以为,鄂章来说是名正言顺,不会不成功吧?
只可惜,英廉不是那随意就能给人脸面的人。
“云静上学的事情,你们本不该来问我。不过这事情阿霁也跟我提过,说是云静年纪不小,如今也是八岁,不过十岁入学,明年入学也不见得迟,怎么你跟你的妾室都这么着急?”
鄂章听得冒冷汗,忙道:“只不过是云静求学心切,看到她二姐入学了,也着急,想要学些东西,将来不堕了府上的脸面。”
“你这话倒是好笑,何时我英廉府的脸面需要一个八岁的女娃来撑着了?更何况,还只是个庶女?”英廉忽地摇了摇头,他看出来了,只怕当时明前茶一事的处理方法,也是背后有人给鄂章出主意的,他这个儿子,断然想不出那些说辞和办法来。
内宅之中的事情,他不想多插手。
英廉那话的意思很简单,冯家的脸面不是靠八岁的小女娃挣来的,就算是以后要依靠儿女来挣,也不会是依靠一个庶出的女子——冯家就算是要靠女儿挣脸面,也只能是靠着冯霜止。
今天的话,既然已经说到了这里,英廉也就顺势敲打敲打鄂章,免得他以后犯错。
“你给我记好了,我知道你不喜欢阿霁这丫头,但她才是府中的嫡出,嫡庶尊卑有别,你若敢再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来,莫怪我不客气不念及父子情谊。”
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却让鄂章出了冷汗,他忙应声道:“儿子谨记。”
“阿霁已经同我说过入学的事情,她关心自己的妹妹可比你这个阿玛及时。不过她先生郑士芳并不是什么普通的先生,乃是进士及第,还是朱珪的学生,性情古怪,若是学生不对他胃口,将来吃苦的可能很大。明日让阿霁带云静去学塾看看,若是郑先生肯收她,便再说吧。不成,只给云静另请一个先生便好。”
英廉这番话,总算是让鄂章安了心,他还来不及表达什么意见,便被英廉赶走了。
“你在我面前我看着堵心,快些滚吧。”
鄂章闻言,只觉得脸上火辣辣地,忙躬身行礼退了出去,可是才到了外面,就照着自己的贴身小厮踹了一脚,一副恨恨不平的模样。
外面管家冯忠将这一幕收入眼底,心底冷笑了不说话。
鄂章一路回了兆佳氏的院子,进门便骂道:“那老头子整日地见霜止那丫头,也没见他厌烦,爷不过进去请个安还被赶出来!他何曾给了我好颜色看?还一番敲打——他只要他那嫡亲孙女不要我这个儿子了是吧?!该死的老东西!”
兆佳氏坐在屋里绣花呢,一听这话简直吓住了,忙出去拉了鄂章进来,捂了他的嘴,“爷,您怎么说出这样大逆不道的话来?传到老太爷的耳朵里要出大事的,老太爷的手腕您还不清楚吗?”
兆佳氏这话固然有道理,可是鄂章心里憋屈,恨不能吐一口血出来,他捶了捶自己的胸口,急促地喘息着:“你知道他对我说什么吗?他的意思是不让我去惹霜止那臭丫头!什么意思?!”
他不过是去了老太爷那边一趟就气成这样,兆佳氏心里着急,想了想还是问道:“你可说了云静入学的事情?”
一说这个,鄂章就更来气了,将老太爷那嫡庶有别的理论拿出来,给兆佳氏细说了一遍,又哼道:“他的意思就是,以后只要霜止那丫头出息了才算是有出息,别的都不能!”
兆佳氏如何不明白,当下脸色就惨白了一些,坐在鄂章的身边,垂下头,用帕子掩了一下自己的脸,“是妾身没福气,只能生个庶出的……都怪妾身出身不好,让云静一生下来,就只能是受人歧视的……”
鄂章一看兆佳氏这楚楚可怜的模样就心疼,以前他怎么没发现自己身边竟然还有个这么温柔可人的呢?
当下暗叹一声,他将兆佳氏拥入怀中,“你莫担心……我……”
以后还有娶继室的机会呢。
原本鄂章是想说“以后将你抬为正室”,可是话到了嘴边,不知道为什么又收住了,他年富力强,还是要再迎娶个填房的,当府里的正经主子,既然能够有新人到自己的身边来,兆佳氏到时候自然就能放到一边。心里有这样的想法,鄂章一点没觉得不正常,只是哄着兆佳氏。
只可怜了等着鄂章说出那句话的兆佳氏,终究还是失望地垂下了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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