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鱼七彩
一搅动,整锅羊肉动起来,就有更多苍蝇飞舞起来,嗡嗡地闹人。
李明达眼睛一直凝视着锅里的东西。很快她喊停,指了指锅边。
左青梅忙把靠近锅边的那块肉捞出来,仔细看了看,然后跟公主回禀,“这确实是一块羊肉。”
“不是说这块,是那边黏着锅边的,怎么像是一缕头发。”李明达道。
左青梅看过去,仔细瞧,发现真有一缕头发黏在了锅边,因为头发是黑的,锅也是黑的,所以不容易发现,而且刚刚似乎还被一块大羊肉给挡住了。
左青梅跳上灶台,认真看了看,然后用手将那缕头发揪了下来。
这景象把尉迟宝琪看得心肝乱颤,公主身边的这位女宫人真是了不得,不一般。
“是人发。”左青梅说罢,就将头发放进随侍准备的布袋内,然后继续蹲在灶台上,用勺子捞,锅挺深的,勺子小还有些滑,并不大好捞。左青梅最终捞出一块半个胳膊大骨头,很粗,一面被砍断了,上面的肉已经炖的很烂,骨肉只有些许粘连。
“羊身上好像没有这样的骨头,这该不是人骨吧。”尉迟宝琪有点犯恶心,微微退后一步,躲在长孙涣身后一点。
“尉迟郎君说错了,这就是羊骨,羊腿上的。”左青梅随手拿起锅边一个陶盘,把骨头倒了进去,巴拉一下,从骨肉之间处扒拉出一块细长的,皮一碰就烂了,但尖部可见有一块指甲。
“这是人手。”魏叔里立刻道。
“是手指,而且如果我没看错的话,还是女子的手指,娇嫩纤细。”左青梅评价道。
尉迟宝琪见状要哭了,明明是一块贼粗的手指,左青梅竟然还说纤细,她是不是眼瞎?
“但我瞧这手指头挺粗的,怎能看出是女人手?”长孙涣道出了尉迟宝琪的心声。
左青梅的目光滑向长孙涣的手,“说句冒犯的话,换成长孙二郎的手,煮泡了这么长时间,一定会比这粗两倍。”
噗!
尉迟宝琪忍不住笑起来。这一笑弄得他也没那么忌讳害怕了,只顾着拍长孙涣的肩膀,和他玩笑。
“瞧你一脸不信的样子,不然你试试?”
长孙涣扯起尉迟宝琪的手看了看,“咱俩的差不多粗,既然是好兄弟,你怎舍得我受苦,自然是你上!”
“我可不敢,我还要这手吃饭呢。”尉迟宝琪抽回手指,白一眼长孙涣,再瞧左青梅那头,他立刻白了脸,瞪圆了眼睛,张了张嘴,连话也说不出来。
魏叔玉的脸早就白了,僵硬着身子站在原地,也是惊得说不出话来了。
“瞧你这小胆子,不过是根人指,啊——人头!”长孙涣随后也跟着看过去,看到一个头皮被削掉,被煮泡发胀已经五官扭曲的人脸,吓得惊叫一声,转即就觉得肚子翻涌,他回身就跑出去吐了一地。
尉迟宝琪料到这锅里可能还有‘料’,本来做好要淡定的心理准备,被长孙涣这一弄也有点恶心,但他要忍住。
房遗直建议还是将这口锅挪出来,把汤全部倒出,再逐一排查更为方便。
左青梅点头附和,“锅太深,这么捞确实不是个办法。”
李明达就趁着左青梅和刑部仵作处理锅内尸块的工夫,请房遗直带路,自己亲自检查了一遍风月楼。
“楼里的人呢?”李明达问。
“都被关在了天字一号房。”鉴于她们的身份,房遗直未免冒犯,遂在李明达来之前先叫她们回避了。
李明达挨个屋走了走,这风月楼布置的倒是雅致,上等房的每个房间都摆着名贵的檀木家具,挂着名家字画,有琴,有兰花,纱帐朦朦胧胧,随风飘荡,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哪家贵女的闺房。
上等房一共有十八个,多数桌子上摆着残羹剩饭,看来是尽兴一半,就被房遗直的衙差们打扰,半途离去。
李明达随即下楼,走到二等房处,一眼就瞧见桌上的一大盘没有吃完的炖羊肉。桌边还几处放着几块啃完的骨头,虽然被劈碎了,但瞧着粗细形状不似羊骨。
李明达看向房遗直,房遗直也刚好发现这个问题,看向李明达。两厢一对视,都肯定了彼此心中的想法。
“至今也见过几副骸骨了。这地方据我看,倒像是人腿骨了。”
尉迟宝琪才拉着吐完的长孙涣上来,听到这一幕,凑过来瞧,呵呵笑,“看看,还真被我说中了。我看八成是这风月楼的假母发现事情暴露,为了掩藏罪名,就把石红玉杀了,因没处藏尸,就把石红玉炖了分给客人吃。”
“这骨头就算是人骨,也必然不会是石红玉的。”李明达道。
宝琪听这话惊讶不已,“为什么这样说。”
房遗直道:“这些骨头被炖得很烂,只要一碰肉就会脱骨。石红玉昨天跑进来不过半个时辰,我们就差人将此处封锁。将一只鸡炖烂尚要两个时辰的功夫,人肉会那么好炖吗?”
“这、这是什么意思。”长孙涣脸更白了。尉迟宝琪搀扶着他,他的脸色也十分不好。
以前他们来风月楼,都是见识美人,赏心悦目。这次除了惊骇,惊恐,带给他们的就只剩下恶心了。
“也就是说这风月楼还死过别人,这之前就有人把另一具尸体混在羊肉锅里乱炖了。”李明达解释道。
“喔——”长孙涣捂着嘴又要吐了,匆匆下楼。尉迟宝琪怔了下,想了想自己在风月楼的时候,好像吃过炖羊肉,还喝过羊汤。
尉迟宝琪顿时恶心得无以复加,惨白着一张脸,捂着嘴也跟着长孙涣下楼吐。
“他终于吐了。”李明达叹道。
房遗直在旁一边垂眸看着楼下仓皇呕吐的尉迟宝琪,一边语气悠悠地对李明达道:“他常来风月楼,搁谁听了这消息,估计都受不住。”
“哈,”李明达对房遗直半开玩笑道,“色字头上一把刀,这就是你们男人好色的下场,你也小心了。”
“男女无色,何来秦晋之好。遗直也免不了俗,不过遗直将来只会对一名女子色。”房遗直扭头看李明达,眸底似有什么东西微微燃起。
李明达怔了下,对上房遗直的目光道:“是我词不达意,我的意思不要滥情就好。你这样就挺好的,难得。”
李明达把目光偏移,转向楼下。她双手紧抓着二楼的栏杆,忽然没有耐心了,有点着急左青梅怎么还不来回禀。
“婢子拼凑了下锅内的,似乎只有头,双手和双脚,躯干部分并不在。”左青梅说罢,就去查看酒桌上的骨头,让人拿筐来,很快就在二等房的十几个酒桌上,挑拣了一筐人骨。
“如果那头和脚是石红玉的,躯干在哪里。”李明达琢磨,
“这么大的妓院,该是会储一些肉,都放在哪儿?”李明达忽然问。
“后院最北的墙角,有间类似地窖的储物仓,里面地挖了半丈深,阴凉阴冷,有五头死羊挂在那里。如果说是藏死人的话,羊腹倒是可行。”房遗直道。
李明达:“羊腹……眼下也就只有那里可以藏了。”
房遗直随即让仵作前去查看,左青梅也跟了上去。
不多时,就有衙差过来回禀,果然在那些死羊肚子里找到了尸块。
躯体被切成了八块,分别塞在羊腹中,然后用红线将羊腹缝上。因屋内不太明亮,所以搜查的时候,大家都在关注找活人,所以没有注意到羊腹的问题。
随即尸块整理完毕了。
李明达和房遗直就前去查看。尉迟宝琪和长孙涣见状,都纷纷摆手表示不去了,魏叔玉反应虽然不那么激烈,但也选择跟着尉迟宝琪和长孙涣一起,不愿意再见那血腥恐怖的尸体。
尉迟宝琪和长孙涣互相搀扶,面色悲惨地站在风月楼门口。俩人都尽力回忆当初,有没有在此点过炖羊肉的菜。
魏叔玉一听此话,面色倒是稍微淡定了些,他从不爱吃炖羊肉,只吃炙烤的。风月楼他也只来过两次,该是没机会吃到人肉。不过想想同一口锅里,做过死人肉,也做过别的菜,还是觉得恶心,胃里头翻滚上涌,令他忍得很难受。其实他很想像长孙涣那样呕吐,但是呕吐之举实在是不雅,影响他英俊潇洒的气度。
尉迟宝琪和长孙涣总算恶心完了,弄了点水喝,转头见魏叔玉面色难堪的站在一边,五官都快揪扯一起了。尉迟宝琪忙拍一下魏叔玉的后背,“兄弟,忍什么呢 ,这么恶心的事,你吐也不丢人。”
魏叔玉看一眼尉迟宝琪,没说话。
尉迟宝琪耸耸肩,觉得自己可能多言了,转而跟长孙涣商量,自己什么时机跟晋阳公主道明心意最好。
长孙涣正拿着水囊喝水,听尉迟宝琪这话,弓腰立刻把水吐了出去。
“咳咳……”
尉迟宝琪幸亏躲闪及时,不然就被长孙涣给吐了一身。“你干嘛?”
“这种时候你竟和我说这个,”长孙涣无奈哀叹,“不过这种事情,还是越早越好。”
“为什么?”
“被拒绝了,总比错过强,至少不留遗憾。”长孙涣接着道。
“唔——”
长孙涣和尉迟宝琪忽然听到声音,转头看过去。
魏叔玉扶着墙边吐了。
他吐完之后,用帕子擦嘴,结果侍从递来的水漱口之后,又再次用新的擦嘴,然后整理衣裳,转而才回身朝长孙涣和尉迟宝琪走过来。
“这就对了嘛,你看你吐完之后,脸色好很多了,不能憋着。”尉迟宝琪高兴地拍了拍魏叔玉的肩膀。
魏叔玉冷瞟一眼长孙涣,“你刚说什么?你喜欢晋阳公主?”
“嘘——”尉迟宝琪忙捂住魏叔玉的嘴,然后左看看又看看,打眼色把魏叔玉身边的侍从都打发远了。
魏叔玉推一下尉迟宝琪,“你干嘛?”
“注意保密!”
魏叔玉笑,“你们刚才说的那么大声,是在保密?”
“哪里大声了,都没听见,就你离得近听到了,让你听到是把你当兄弟。”长孙涣道,“宝琪喜欢公主的事,就只有你我知道,你可不许外泄。”
魏叔玉点头,然后瞥眼尉迟宝琪,好笑道:“你喜欢公主?只怕又是一时兴起,过几日就没了。公主不同别人,我劝你还是不要招惹。”
长孙涣搭上魏叔玉的肩膀,跟他仔细道:“本来我刚开始听到这消息,也同你一样。但是宝琪为了这份心思,把所有的红颜知己都给打发了,而今就一心求娶,绝无二心了。”
魏叔玉惊讶看尉迟宝琪,“认真的?”
“嗯。”尉迟宝琪很骄傲地应一声。
魏叔玉怔了下,然后笑起来,对尉迟宝琪拱手道歉,“到我收回前话,祝你马到成功。”
“多谢,不愧是我好兄弟,支持我。”尉迟宝琪笑着握拳,轻轻打了一下魏叔玉的肩膀。
魏叔玉也笑,但笑意未达眼底。他自己也不明白,他该是开心才对,怎么偏偏现在高兴不起来。
这时,却见一个身穿绿罗裙的少女,提着食盒从马车上跳下来,就要往风月楼内走。
“劳烦禀告一下,我是程侍卫的妹妹”
侍卫们见状,忙拦着她,问她什么程侍卫,可有什么事儿。
“我说了,是程侍卫的妹妹,我见他没回家吃饭,料到他肯定还在查案,他最近脾胃不舒服,不能饿着,我送点包子给他吃。”
“官府查案,闲杂人等不许打扰。”侍卫呆板道,“抱歉,不行!”
“好吧。”程兰如回身要走,却有些不甘心,转头欲和侍卫商量能否把食盒带进去。
“这位姑娘的大哥是?”长孙涣瞧这姑娘长得水灵灵可爱,又透着股傻气儿,有些意思,便难得有兴致地凑过来问。
程兰如转眸看着这位刚走过来笑容温和的贵公子,回答道:“我三哥是程处弼,你认识么?”
“认识认识,原来你是程兄的妹妹啊,来来来,我带你进去。”长孙涣热情道。
尉迟宝琪一听是程处弼的妹妹,忙凑过来介绍自己的身份,又把魏叔玉也引荐了。
程兰如见礼后,多打量两眼魏叔玉,“原来你就是魏叔玉,”
魏叔玉一瞧这姑娘总是特别地看自己,心下了然,随便笑一笑敷衍了是。
“我三哥以前常提及你。”程兰如继续不吝啬地笑道,“不过从安州那趟出行之后回来,就不怎么说了,你们之间是不是有什么不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