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鱼七彩
而今境况对于阿花来说,只要活命就是莫大的好消息,便是和个又穷又丑的车夫过下半辈子,对她来说也是幸事了。阿花两眼闪希望之光,不停地点头。只要王丰收能保证她活命,她绝对闭上嘴,什么都不交代。
“这就好,只要你不认,他们没办法用那把家家都有的刀来定我的罪。”王丰收感慨道。
“那你可小心了,别有什么其他的证据被他们发现。”
“没有证据了,除了你。”王丰收谨慎地看向阿花。
阿花笑了笑,“我们不是刚说好了,我不会背叛你。”
王丰收狐疑地点了点头。
“她不背叛你有用么?你二人的证言而今已经被大家听得清清楚楚。”忽然有男声从对面空荡荡的牢房传来,二人俱是一愣,再定睛看,对面的牢房却是没有人,怎么会有人声?
随即哐的一声,墙破了,从墙内伸出一个官靴来。接着脚有抽回,哐哐又踹了几脚,一面‘墙’轰然塌了,就见墙后有两个人。一人正是踹墙的侍卫程处弼,另一位则是文书,此时正坐在一张很小的书桌案后,刚刚把笔放下,而桌面的宣纸上已然写满了密密麻麻的证词,正是刚刚王丰收与花儿二人的对话。
王丰收愣愣地看着那面轰然倒塌的薄墙,又看向墙后的两人,整个人瞬间就颓废了,如被放了血的鸡,身体瞬间软绵绵的没了气息一般,瘫在了地上。
阿花见到此情此景,连忙慌慌地推脱罪责,表示自己都是受了王丰收的逼迫和唆使所致。
王丰收努力扯起眼皮看向阿花,抖了抖唇,要说什么,却说不出来。恍然间竟觉得这场景有些熟悉,似乎刚刚发生过,阿花对他,就如他对孙寡妇。
这世间事,果然是一报还一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王丰收垂泪,用拳头砸地,低叹了一声:“我活该!”
房遗直和李明达等人随后到达牢房。房遗直打发属下处理王丰收后续签字画押事宜之后,就嘱咐下去,将王丰收关押至刑部死牢。至于阿花,协助杜氏犯下水鬼案,而今又受杜氏安排,做了帮凶,且有意包庇杀人凶手王丰收,数罪并罚,其也难逃一死,同样也被打入了死牢。
房遗直对这两名已经定罪的犯人不感兴趣,他倒是对那堵假墙更加感兴趣。瞧着是竹条打得框架,上面编了稻草,然后抹了泥,使其一面看起来和牢房墙的泥墙十分相似,几乎可到了以假乱真的地步。
“这主意你是怎么想出来的?”房遗直笑问。
李明达用手摸了下自己的耳朵,也笑看房遗直,“你猜呢。”
房遗直自然而然地把目光落在了李明达的耳上,顿然就明白了。晋阳公主必然是根据她自己偷听却不能作为证据这一点,进行思虑改进,随后就想到了把‘偷听’转化为实在证据的想法,这倒是十分厉害。
房遗直顿了下,随即想到,“莫非贵主之前让王丰收去指认现场的时候,就起了这心思?”
“果然瞒不过你。”李明达笑了笑,瞧房遗直难得有意外的时候,逗问他,“是不是被我的聪明才智折服了?”
“贵主主意精妙,佩服之至。”房遗直不吝赞美道,然后他又研究了一下这堵薄墙,始终觉得此法十分巧妙,遂问李明达是在短时间内想到这种快速做墙的方法。
“你小时候一定只顾着读书了,没有玩过泥巴,”李明达随即解释道,这是她小时候和魏叔玉一起玩泥盖房子的时候,发现的一个法子。
“干稻草本就吸水,粘上一层黏土,只要在午后晾晒一会儿,很快就会干了。”
房遗直轻轻眯眼,翘起的嘴角看似云淡风轻,“贵主还和魏世子一起盖过房子?”
“何止是盖房子,我们还——”李明达话说一半,注意到房遗直的目色有些不对,“那时候小,闹着玩的。”
第84章 大唐晋阳公主
房遗直目光灼灼,笑问李明达:“既小时候的事,说说也无妨,还什么?”
“我用泥巴建了府邸,当然还需要些人马才气派,就骑着竹竿当是马,”李明达道,“不过后来觉得竹竿是死的,没意思。”
房遗直挑眉,“然后贵主就骑人?”
李明达眨了下眼睛。
房遗直淡淡扯起嘴角,“公主不会是刚好想要骑一匹‘俊’马,所以就把魏世子给……”
李明达有点窘迫地怔住,然后惊讶地看房遗直,露出“你怎么会知道”的表情。
“公主活泼起来还真是……独辟蹊径。”房遗直斟酌了用词,随即若有所思道,“难不得我见魏叔玉有些躲着你,原是因为这个。”
“他躲着我么?我倒是没注意。”李明达惊叹。
房遗直听到李明达这话,嘴角的笑意更深。
这时候小吏来报,告知李明达和房遗直,那名经常给风月楼送柴的张老汉找到了。
“你来审。”李明达起身让了位置,站在一边。
房遗直心知李明达是为了更全神贯注地去观察张老汉,也不推辞,就坐在上首位。
张老汉随即被带了进来,说他是老汉,不过是因他头发花白显老了才有此称呼。实则他人年纪才不过三十五,而且身材壮实,皮肤黝黑,双手有很厚的茧子,一瞧就是很能干的庄稼人。
张老汉跪下磕头之后,就乖乖地低头等候问话。
房遗直:“你平常与风月楼的四名厨子可有来往?”
“草民从三年前开始,就负责给风月楼供柴,那哑巴四兄弟一直在风月楼厨房做活,两厢难免有些接触,时间长久了,自然就有些熟悉。平常见个面,彼此带些小东西,也就闲聊几句,最多不过如此,再没有更深的来往。”张老汉随即惶恐地磕头,再三表明自己道,“草民刚听说那四兄弟杀人了?草民可没有参与他们的事,请房少卿明鉴!”
张老汉说罢,就有些干嚎地哭着,双臂放地,额头就打在胳膊上,乍看起来真觉得他磕头磕得十分猛力,很有诚心。
其实不管张老汉怎么闹腾,房遗直的眼里都不会起波澜,他只依旧如常地问下一个问题。在石红玉出现在风月楼的事发时,张老汉是否也在风月楼。
张老汉怔了下,嘴唇紧闭片刻后张开,他先做了个‘没’的口型却没有发音,随即口型又变了,艰难地承认,“草民当时刚好在,但草民去那里没有别的事,只是去送柴!每天申时,草民都会去风月楼送柴,这是很多人都都知道的事。可以问那四名厨子,不,问风月楼其他人,还有街面上其他的商贩,他们都知道的,他们天天看我送柴过去。”
房遗直没有回应张老汉的话,继续问张老汉,他那天是否与厨房的哑巴四兄弟有所接触。
“说过两句话,就是卸柴的事。”张老汉压低语调道。
李明达发现张老汉回话的时候,越到后面眼神越飘忽的厉害,额头上的虚汗也发起来了。汗冒得不算太明显,但依旧逃不过她的眼。还有他面目紧张的时候,整张脸的肉都绷紧,特别是当房遗直问到案发当日的时候,张老汉的紧张状态最甚。
李明达还注意到张老汉的手,伴随着房遗直的发问,他的手指在一点点的弯曲握拳,原本按在地上的手,正微微地向自己身体的位置挪动,意图在防备什么。
看来房遗直的话已经刺激到了张老汉,令其身体在面临危险时,本能地想要自我保护。
李明达看向房遗直。
房遗直立刻感受到李明达示意,接着就对张老汉反复提事发当天也就是三天前送柴的事,仔细询问他送的什么柴,用的什么车,柴一共有几捆,走的时候车是否是空的。
“草民用的是牛车,送的是松木柴,因前些日子四兄弟说要一车松木柴,专门炖鸡用,说那样味道好,我这前几日就一直攒着,然后凑了一车在那天送过去。至于柴一共有几捆,倒是没有记清楚,大概二十多捆,一人抱那么粗。松枝有粗有细,细的有拇指头那么粗,粗得跟胳膊差不多。当时柴卸下了,车也就空了。草民接了四兄弟送我的几个胡饼,就驾车走了,此后就再没去过风月楼。”张老汉交代道,“对了,当时离开的时候,后门突然来了官差把守,不许我走。再后来等了会儿,允我可以走了,当时还要搜查,不过我就一牛一人,一辆车,也没什么可查的。”
房遗直听完之后,直觉得这老汉有些问题,但具体问题在哪儿,他却瞧不出端倪,遂看向眼睛敏锐的公主,想必她已经观察到了什么。
李明达已然发现张老汉说到牛车的时候,特别紧张。但诚如他所言,如果牛车上是空的,没有什么,侍卫也检查过,他又紧张什么?李明达思量片刻,转即问程处弼等人:“当时你们谁负责搜查他的车?”
当时负责看守风月楼的侍卫忙来回禀,“在石红玉进了风月楼不久之后,确实有一辆运柴车卸了柴之后欲离开。属下们起初拦截,不允他走。后来得了主事之令,依命查看没有藏匿第二人后,就放他走了。”
李明达注意到侍卫说到查看马车的时候,张老汉有些紧张,不仅整脸上的肉收缩,连整身体都绷得很紧。
李明达目光凌厉地盯着回话的侍卫,让他好生确认,“车下可检查了?”
侍卫点头,“车下检查了,属下们把每一辆从风月楼驶出的车都仔细检查过,每一位从风月楼离开的人,也都对其身份做了记录。”
“你们确定车是空的,上面什么东西都没有,没认可可能藏第二个人?”李明达音量加重,紧盯着侍卫,公主的凛凛威仪尽显,令侍卫们惊得几番反思,不敢乱言。
“其实也不算是空车,车上还有一根粗木没有卸下。”另一名侍卫小声道。
张老汉慌忙解释,“那是别人托我留意粗点的木头,要我帮忙留着,给他盖房用的!”
李明达没理会张老汉的解释,接着问那侍卫:“多粗?”
“大概比这柱子粗一点。”侍卫指着堂内所立的朱红漆柱子。
接近一人抱的木头。
房遗直琢磨了下,又看向李明达,看看她什么态度。
李明达在思虑过后询问得看向房遗直,发现他早就看自己了,也不知道看了多久。她怔了下,还是顾着眼前的案情,走到房遗直身边,跟他小声嘀咕了下她所想到的一种可能。
房遗直随即点了头赞同,“不排除。”
李明达随即退后。
这时候再看那跪在地中央的张老汉,已经表现出很明显地紧张了。他大概意识到自己额头上冒了虚汗,就面贴近地面,把额头悄悄蹭在袖子上,意图在不经意间把头上的虚汗拭干。
张老汉动作越多,李明达就越发盯着他。
张老汉感觉到李明达的注视,不太敢动了,把头面着地面,恭敬地等待吩咐。
“这块木头而今何在?”
“草民已经把木头送给同村的表弟,让他拿去盖房子了。”张老汉道。
“叫什么,家住哪儿。”
“叫吴茂盛,在开南村。”张老汉交代道。
“去查。”房遗直随即吩咐人把张老汉暂时收押,等待调查结果出来后,再决定张老汉的去留。
张老汉一听这吩咐,惊得惶惶然,“草民冤枉啊,草民就是个送柴的农夫,什么都没干。这明天还要赶早上山砍柴给肆意楼送去呢,还请诸位郎君饶过草民。”
李明达打量这张老汉,也懒得回应他的话,挥挥手,打发侍卫把他押下去。转即,李明达就对房遗直叹道:“这件事若真如你我所想,有趣,倒也厉害了。”
房遗直点头。
二人随即骑马出城,不消片刻功夫,就到了开南村张老汉的住处。打眼一瞧他宅子后头就堆积了很多干柴和木头。侍卫唤来村里的里长,给他瞧了刑部司主事的鱼符,就吩咐他带着侍卫们去找张老汉的表弟吴茂盛。
吴茂盛随后就被引领过来,行礼之后,就缩着脖子老实地站在李明达和房遗直跟前,等候问话。
“三天前,你表哥给你送了几根木头。”李明达问。
吴茂盛想了想,忙道:“一根。”
并没有撒谎,李明达转而示意给房遗直。
房遗直再问吴茂盛,“什么时候送的?”
“大概是戊时三刻,他说他今天在山上砍柴遇到块好木头,就给我了。”吴茂盛道。
“戊时,那时候天已经黑了,你确定?”李明达问。
“正因为天黑歇工,草民才记得时候,不然还很容易分不清。草民这两日忙着盖房子,确实有点累得晕头转向了。”吴茂盛挠头嘿嘿笑道。
“那你可还记得,他的马车是从东往西来,还是从西王东来。”房遗直又问。
吴茂盛眼睛望天,仔仔细细回想了一遍,然后道:“好像是从西往东来,我记得他是调转牛车回家。”
从东往西,乃是是从长安城到开南村的方向,张老汉家在村子最西边。如果张老汉长安城回来,就直接把木头捎给吴茂盛,牛车该是从东来,往西去。但如果张老汉是从家出发特意赶车到吴茂盛家,则方向刚好相反。
李明达转而和房遗直目光交流,显然这里面有疑点。申时,张老汉从长安城离开,就是牛车再慢,回到开南村最多也不会超过一个时辰,根本用不了两个时辰的功夫。张老汉在天黑很久之后,忽然从家里赶车运了一块木头给吴茂盛,怎么想都觉得有些刻意,像是为了故意圆谎似得。
房遗直又问吴茂盛可用了那块木头。
“还没,木头还放在那边,未来得及破开。”吴茂盛交代道。
李明达立刻让当初负责搜查张老汉牛车的三名侍卫,跟着去了吴茂盛的住处。他家是老宅后起新宅,张老汉三天前给的木头还就近就放在院门边的墙根处。
侍卫看了这根木头之后,仔细辨认,都觉得好像跟那天见到的不同。
“弯了点,也更粗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