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鱼七彩
二人到了风月楼后,就直奔哑巴四兄弟所住的房间。房间里的东西已经被翻过了,有些乱,除了一些被褥衣物之外,屋子里的墙上还挂了一些羊头骨,乍看第一眼的时候还有些吓人。
李明达环视一圈儿之后,走到床榻处,看着那些脏乱的被褥。转而目光落在灰黑的地面上,她蹲下身来,从地上拾起一根长发。发色漆黑,十分光亮。
“这是必然不是他们四兄弟的头发,他们四兄弟的头发都有些发黄,而且没有这么光亮。”房遗直记得很清楚。
李明达边看边想,“会不会是石红玉的,但只是一个头发而已,也不好确定。”
李明达把头发扔了,然后偏头往床下看,没发现什么特别之处。
再起身后,李明达让田邯缮翻了下被褥,被面是黄白色抹布缝制的,虽然有些脏了,但清楚可见被角上粘的一块红胭脂。
李明达让田邯缮把被角拿过来看,确定是胭脂之后,对房遗直说道:“这下确定是有女人来过这了。”
房遗直点点头。
李明达随即又在褥子上发现了几根和地面上那根一样的头发。接着去看其他几位兄弟的床,李明达也在其它不同位置上,发现了同一种颜色的胭脂,也发有一样光亮的黑长发。
房遗直见状对李明达道:“看来这三兄弟平时的生活并不单调,除了做饭,还有女人。”
“你说会是哪种女人,愿意跟哑巴兄弟四人一起过?”李明达问。
房遗直摇头,“别的不讲,若只有一个女人的话,足以让人听着觉得恶心了。”
“可以肯定,他们四兄弟必然都和同一个女子有关系。”李明达依据眼前的证据判断道。
随后田邯缮又去翻了衣柜,四兄弟都用同一个衣柜,所以衣柜里的衣服有些多。里面的几乎每一件都洗得不算太干净,一看就是他们自己动手洗的,比较粗心。有的衣服衣襟上面还沾着油渍,和一些浅淡的血渍印记,该是做饭的时候弄上去的。
田邯缮啧啧两声,嫌弃地翘起其它手指,只用两根手指提衣服。一件件从杂乱的柜子里翻出来,再丢到地上。李明达的目光追随着田邯缮的手,也一件件看着,尽管暂时没有发现线索,但李明达还是保持着学生观注的认真态度去观察。
最后衣服翻完了,田邯缮见没有什么有用的东西,连连后悔他白翻了。
“柜子里都是洗过的衣服,翻不到什么东西也正常。”李明达说罢,就背着手再一次环视整间屋子。目光最终停留在墙上挂着的那串儿羊头骨上。
屋子里的地面是黑的,墙面也是黑的,窗户又小,所以屋子里光线不是很好,显得很阴暗。
李明达这会儿离近了去观察这串羊头骨,透过眼睛处的窟窿,可见里面似乎有什么东西。
李明达立刻让侍卫将羊头骨摘下来,果然在羊头骨后面的墙上发现了一个小洞,洞里塞了样绿色的东西。取出来一看,竟然是女人的肚兜。上面还残留着羊膻味,还有一种淡淡的胭脂香。
李明达立刻辨认出这种胭脂香味来源,她对房遗直小声道:“该是石红玉。”
房遗直讶异了下,然后皱眉看眼肚兜,就立刻移开目光。
李明达瞧他那表情,就像是什么脏东西污了他的眼睛。闹得忽然笑起来,尽管她也很惊诧这个结果,但是能从平常从容淡然的房遗直脸上,看到这样的表情,李明达觉得还挺很新鲜的。
“屋里该是再没什么可查之处,贵主请。”房遗直伸手示意,请公主尽早离开这种腌臜之地。
李明达从房间里出来之后,就直奔厨房。厨房里的那锅羊肉仍然被搁置,这会儿已经散发出很浓的臭味儿。李明达绕过那里,又去瞧了瞧切菜的案板。她发现这案板并不平整,底下有一点缝隙。叫人将案板移开之后,在案板下发现了一片用羊皮包着的东西。
田邯缮把羊皮扯掉,一片叠着整齐的红色绢缎露了出来。将其展开,竟然也是一块儿肚兜。
“这!?”田邯缮尴尬地拎着这块儿肚兜,满脸不解。
房遗直冷笑,“看来这四兄弟很可能是每人一块,四个人难免性子不同,所以藏东西的方法也不一样。这案板下放的该是属于大哥,四人之中他刀功最好,负责切菜。”
李明达有些佩服地点点头,觉得房一直知道这些一定是仔细阅读过卷宗,谨记了有关四兄弟所有的证供。在这一点上,她远不如房遗直。
“贵主,咱们还是赶快走吧,这里头太味儿了。”田邯缮担心贵主会受不了,连忙道。
房遗直也附和。
李明达看了眼案板边上劈骨头的斧头,想着这斧头必然就是那老大分尸的重死。接着,她就从厨房出来了。
一行人便准备离开,李明达忽然想起个地方,停住脚步问:“还有一处地方没去?”
房遗直:“贵主是说那个地窖?”
李明达点头。
房遗直当下让人亮了灯笼,一行人又去了地窖。
地窖的味道相比于厨房还算好些,里面原本贮存的羊肉。之前在发现尸体块时,所有的羊肉都已经搬了出去。
现在地窖空空的没有什么东西,而且地窖并不算大,四五个人挑了灯笼进去,就能把地窖满满当当得照亮。
这一次因为光线足的关系,李明达等人就在地窖最里的墙面下方,发现有个铁环固定在墙上。铁环不算大,大概只有五六岁小孩儿的拳头大小。外圈比较发黑,又在角落里,所以才并不显眼,而铁环的内圈却被磨得光亮。
李明达再看铁环附近的地面,有一些稻草渣,还有发了霉的馒头渣,一粒显眼的白芝麻,这芝麻应该是来自胡饼。仔细闻这屋子里的味道,不光有羊肉渣残留的膻臭味,还有一些粪尿的骚味。
李明达皱眉看了眼墙角那块地面。表面的土虽然被踏平了,但看起来还是比较松散,而且颜色跟周围的地面也不一样。
粪尿的味道就是从那个地方传来的,尽管不是很浓烈,在李明达很清楚,那个地方在没有被清扫填平之前有过什么东西。
房遗直见公主一直盯着墙角看,知道那地方有异,遂问要不要挖开。
“挖吧,一旦有线索呢。”李明达出来后,就跟房遗直道,“那个我们在锅里发现的人头,代替石红玉死的人,很可能死前被四兄弟圈禁在那里,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原来那地方应该铺着草席。”
“再仔细寻找,可能还会找到铁链。”李明达又补充一句。
她话音刚落,地窖里负责挖土的侍卫喊着有发现,随即就抓着一条粘着泥土的铁链呈送过来。因铁链上粘着的泥土有股粪臭味,所以侍卫只远远的放在地上,未敢太过靠近公主和房世子。
“果然如贵主所料。”房遗直叹道。
“却不知这死去的女子身份为何。”李明达皱眉,可怜此女子没了命,却连名字也没有留下。
“早晚会知道。”房遗直安慰道。
李明达点头,随即又去看了看其他地方,确保这次没有遗漏之后,才算作罢。李明达就检讨上次查案不够细心,很多地方都没有照料到。
房遗直笑道:“吃了教训也好,下回我们就知道了。以后大家就如此:案发后先查看尸体,然后仔细检查现场,进行记录,且要记住任何微小的细节都不可放过。”
李明达点点头,让房遗直下次的时候一定要提醒她。
房遗直应承,随后就今天的发现和李明达讨论了一些可能性。
田邯缮缓着步伐跟在后头,瞧着两位贵人互相聊天讨论的样子,嘴里纳闷地念叨:“下次?怎么就知道还有下次?可别再这么死人了啊,多恶心。”
公主本应该穿得干干净净,华丽漂亮,在富丽堂皇的宫殿里看书饮茶,吃一些精致好看又香喷喷的食物。而今本该养尊处优,好好享福的公主,却要翻找凶手又乱又脏衣服,看恶心的尸块,还要去各种散发着臭味的房间。
田邯缮倒不是嫌弃跟着公主查案麻烦,他是心疼公主。公主自小就被养在圣人跟前,受万千宠爱,这转头遭这些罪,他真的是打从心眼儿里瞧着心疼难受。
李明达骑上马,转头见田邯缮姗姗来迟。
“你想什么呢,这么慢?”李明达瞧着田邯缮面色苦楚,一副要哭了的模样,笑问他,“是不是恶心到了,难受?那你就先回宫里去吧。”
“奴不是因为恶心才难受,奴是因为心疼公主才难受。”田邯缮微微憋嘴,眼睛有点儿泛红,“上次来风月楼的时候,奴就想和公主说,这刑部司主事的活计,咱要不就不做了。又是煮人头,又是吃人肉的,今天还遇见了软禁,一女四男之类的腌臜恶心人的事。贵主您乃是金枝玉叶——”
“闭嘴,掌嘴。”李明达厉声道。
田邯缮愣了下,把张开的嘴闭上,然后跪地,垂着脑袋,抬手自打脸,好好地赔罪认错。
“没让你跪下,快起来。”李明达垂眸看她道。
田邯缮抽了抽鼻子,又老实地起来了。
“你今天犯什么混,若不愿跟在我身边,就痛快回去。”李明达说罢,转即告知房遗直即刻出发去江夏王府,她也要看看石红玉当初的住处。
房遗直点头应承,李明达当即挥鞭就先走了。
田邯缮老实地抓着缰绳上马,自然要继续跟着公主走。
房遗直没有立刻策马离开,而是在原地等着田邯缮。
“我倒明白你的心思。”房遗直道。
田邯缮骑上马,看着和齐头并进的房遗直,表情十分惊讶。因为在他看来,像房遗直这样恃才有德的高傲子弟,不大可能把他放在眼里,特意在私下里和他说什么话。
田邯缮有些感动地看着房遗直,“世子真明白我的意思?我并不是叫苦,我只是心疼公主。”
“但你可曾想过,你要奉给她的一车桃子却并非她所想要,你觉得她该吃桃子是为她好,但她其实只是想吃一颗枣而已。”
田邯缮怔了又怔,房世子说的话简单明了,他一下就听懂了,田邯缮立刻自省,陷入了反思。等他想明白了,再抬头激动的要感谢房世子时,却发现房世子人早已经不在眼前。
田邯缮放眼望去,公主和房世子已经骑着马快走到街尾了。
田邯缮放松了下,赶紧挥鞭追赶,嘴巴又恢复了以前的活泼,笑嘻嘻地喊着让“主事”等等她。
李明达听到田邯缮的声音后,故意放缓了马速,但她没有回头应和田邯缮。
李明达只是微微侧首,看着房遗直,问他:“你刚跟他说了什么?”
“十九郎当时走的不远,该都听到了,还需遗直复述?”
李明达定了定神,“你知道我能听到,还敢公然说好话收买我的属下。”
房遗直眼中含笑,温温地看着李明达。
李明达叫他一点不心虚,仍是板着一张脸,质问房遗直,“说说,你到底存了什么心?”
房遗直这时转头往身后看了看。
李明达惊讶看他,头一次觉得房遗直没有礼貌,“我在和你说话。”
房遗直这时才回过头来看李明达,嘴角还是带着好脾气的微笑。
“十九郎说的极是。”
“什么意思?说的极是?你的意思你就是在收买我的随从?”李明达更加惊讶于房遗直的回答。
“对。”房遗直点头,“存着一些小心思,希望以后他至少不会在十九郎耳边说我的坏话。”
李明达忽然被房遗直的坦率弄得没话说了。
“你就这么紧张他说你坏话?”
“宫人么,察言观色,随机应变几乎是他们生来就有的东西。他们最擅长随着主人的心思说话。我就怕有一天十九郎对我有什么误会,田公公在紧要时刻加一把火,我便没救了。”房遗直解释道,说话的时候他的眼睛一直看着李明达,灼灼有光。
“怎么会没救了,误会而已,你又不会被判死刑,等误会解除就好了!”李明达解释道。
“我是怕在十九郎的心里被判死刑。”房遗直勾起嘴角,笑得有些患得患失。
李明达好奇地打量他,“我本来以为今天只有田邯缮不正常,原来你也是。”
房遗直失笑。
“你干嘛怕我在心里给你判死刑?我对你很重要?还是你做了什么让我一定会误会的事情?”李明达接连发问。
房遗直摇了摇头。
“那你这是图什么!”李明达被房遗直弄得脑子里满是疑惑。
“未雨绸缪。”
“嗯?”李明达疑惑未解,反而更重。
房遗直:“是我做的不好,以后我会让十九郎明白。”
李明达眨了眨眼,“我本来是挺明白的,是你这一番话后把我搞糊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