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鱼七彩
魏王对房遗直的态度是‘好客’,是‘主动邀请’,这在房遗直看来当然不算‘不好相与’。
李景恒差点儿忘了,房遗直他不普通。在魏王眼里,房遗直和晋阳公主大概都是特别的人,所以在对待他们二人时自然就与别人不同。
啧啧,这对比 。
李景恒觉得自己就不应该自作聪明,巴巴地回来找刺激。
“早知道你怕魏王,我该早早地把他请过来审你。也省得被你绕来绕去,耗费如此多的工夫。”李明达叹道。
“不过这事……和魏王关系还没弄清。贵主请他来审我,就极有可能打草惊蛇了呀。”李景恒嬉笑道。
李明达皱眉,“我看你聪明的时候也挺聪明的,但笨的时候也够笨的。换成你是魏王,主张了互相帮,你会一开始在送信时用了自己的名义,然后又打发接头人长期留在自己名下的肆意楼么。先前那么大费周章地去传递消息,目的就是为了掩藏幕后者真正的身份。结果就谨慎一步,在下一步时候就轻易暴露,怎么可能。”
李景恒怔了下,然后点头,“这么说真不可能是魏王,是我多想了。”
“回头我会再跟他确认一下。”李明达道。
“既然不大可能是他,就不要问了吧。魏王每日事务繁忙,何必拿这些莫须有的事情叨扰他。当然,如果贵主非要提的话,可千万别提我。”李景恒连忙恳求道。
“但你刚刚怀疑他的话,我和房世子都听见了,你这时候才想把自己摘得一干二净,是不是有些晚。”李明达眉眼弯弯,笑容里透露着一丝丝威胁。
李景恒慌了,“我本是不想说的,是贵主要我——”
“这会儿找借口也没有用,本来呢我也可以护着你,可以保证在他跟前不提你。但你刚刚在审问的过程中,表现得实在是太差了。几番拿话绕我们,和我们撒谎、装糊涂、耍滑头。”既然他害怕魏王,李明达当然要拿此震吓他一下。
“我错了,真心错了,诚挚赔错。”李景恒连连对李明达行礼,“我李景恒立刻就发誓,从现在开始你们问什么我说什么,保证如实交代,没有谎言。”
“让你的属下带我们去找和石红玉接头的那个男子。”
李景恒立刻答应,表示没问题。
李明达盯着李景恒,“石红玉和你说过她的主人是谁么?”
“就是这个接头人!”李景恒快速答道,然后补充解释,“她在我跟前一直称呼这个接头人是主人。”
李明达这时候从房遗直手里接过了苗绯绯的证词,有几句话被房遗直用朱砂笔画了一下。
“她是否认识杜氏?”李明达看过勾画的证词后,就依据苗绯绯的供述来反问李景恒。
李景恒讶异了下,大概没有想到李明达会问出这个问题。
“她把我父亲藏金子的事翻出来,提点威胁我的时候,我们就这件事理论过。我父亲和杜氏的事,也都是她告诉我的。我具体说什么都忘了,只记得当时很不满石红玉的威胁。不过她说完以后,又会拿捏分寸,退步表示她其实不想得罪我,只是希望我能好好的待在互相帮,不要出尔反尔。为此她还帮我把长安城名妓苗绯绯弄了来,我随后也就不和她计较了。”李景恒不禁叹,“回想起来,我真是被她设了套,一步步陷了进去。偏偏知道自己深陷了,还拔不出来。石红玉这个女人忒恶毒了。”
“其实说到深陷,你远不及风月楼那四名厨子,他们为了石红玉还亲手杀人碎尸了。”李明达道。
“这案子我后来听说了,知情人用嘴描述,我都觉得那场面十分渗人恶心。难为公主和遗直还要亲自审理此案。说实话,我对查此案的二位佩服之至!”李景恒行礼。
“少拍马屁,你的事还没完呢。”李明达又问房遗直有什么想询问,见房遗直摇头,李明达就让人安排李景恒暂住在尉迟宝琪家。但这期间他不能随便单独离开,会有侍卫随行陪侍监管他。“当然,我也可以安排你到魏王府住下,但我就是怕你不习惯。”
“非常不习惯,贵主原本的安排已经很好了。”
李景恒连忙感谢道。
“对了,其实还有一件重要的事,我们还没有告诉世子。”房遗直温温道。
李明达这时也疑惑地看向他,她想知道自己落下了什么重要的事。
房遗直随即就把石红玉设圈套,差点用机关箱子伤害到公主的经过告知了李景恒。李景恒吓得冒了一头虚汗,然后就十分关切地打量李明达。虽然李景恒知道事情已经过去了,李明达现在安全了,但还是很紧张当时李明达所遭遇的情况。
“你是该好好紧张一下我。因为这件事也关系到你的生死。”李明达此时也反应过来了房遗直的用意,趁机好生威胁了一下李景恒,“石红玉毕竟是和你有密切接触的人。我若是有个三长两短,这件事你必然难逃干系。而且这件事我还没有告诉圣人,说了的话,你以为你现在还能如此轻松的坐在我们面前聊天?你那么想要圣旨,我现在就可以帮你讨一个过来!”
“不不不,不需要圣旨,真不需要。我错了,错了!我的天!这女人一定是疯了!”
李景恒恍若被人从脑袋上生生地劈了两刀。此时此刻,他万般后悔自己一开始胡言乱语狡辩。他之前怎么那么蠢,还以为对方没有证据,自己只管咬死和石红玉是单纯的男女关系,他就没事。从他父亲的事儿开始,李景恒就觉得李明达不近人情。但现在看来,她真的已经很给他面子,很有人情味儿了。
李景恒委屈地眨眨眼,连连给李明达行礼道歉。也十分感谢她,能隐瞒下这件事情没有告诉圣人。这救了不只是他一条人命,是他们整个江夏王府。他们因为贪污国库的事,已经犯错在先,公主是圣人的心头肉,如果在这种时期他们触碰了圣人的底线,那必须只有死路一条。
李景恒后怕不已,想想一开始的时候自己那副德行,真的是太欠揍了,别说晋阳公主了,他自己都想把那时候都自己给抽死。
李景恒再三致歉后,方老实地退下。
李明达则凑到房遗直跟前,和房遗直一起重新理一下案情。
“金矿地图经过处理,被掩藏在假地图的里边,很用心。可是当初石红玉从宝琪那里看到地图后,必然是匆忙之下临摹了一张。那之后她就立刻离开,往长安城去,当时地图应该就是一张羊皮,她还没有工夫如此费心把地图藏成这样。
那时候她应该是在半路上发现有人跟踪,她就转路去了风月楼脱身。我猜她当时应该是意料到我们设套引蛇出洞,她已经暴露了。所以她打算趁着在风雨楼的机会彻底脱身。四名厨子早已经被她迷得痴醉,任由她摆布。刚好地窖里还有个‘替身’可用,石红玉让厨子杀人帮忙脱身,她自己则被运柴的张老汉救走。救走之后,石红玉就在长安城外了,她把金矿地图包了一下,又藏回最危险也是最安全的地方。之所以不把地图随身携带,是因为她担心她目标大,再回长安城随时都有暴露的可能。所以接着她是自己回了长安城,发现满长安城的挂着她的画像在通缉她,她气愤之余就弄了机关箱报复我们。她则装可怜,跑到了我倭国人的铺子里藏身。这个人刚好可以帮她伪装外貌。
但这铺子就在平康坊,她的伪装普通人的确发现不了,她完全可以趁那个时候直接她联系到接头人。”
李明达说到这里,惊诧地看着房遗直,“后面的事情这样才比较合理,如果他这样传话的话,平康坊的接头人此时已经拿到地图了。何必大费周折,打发人去通知李景恒,再让李景恒去把地图交给接头人。当时李景恒已经被我们叫回来受审,她明知道地图在李景恒身上不算太安全,为何还要让他去取图?”
房遗直眯眼,“我看些事要说得通,只有一个可能了,那就是他们已经发现这金矿地图是假的。”
李明达用她黑亮亮疑惑的眼眸看房遗直,“若如此的话,按常理石红玉应该撤退,为什么到现在还留长安城,最后反被我们抓住。”
“按常理,石红玉应该嫁人相夫教子过日子,她做了么?对这个女人,我们不能用常理来推敲。大概猜其中原因有二:一为不放弃,二为不服气。”房遗直紧接着仔细解释的道,“不放弃找真正的金矿地图,不服气输给我们。”
李明达点点头,“解释通了。”
房遗直立刻建议道:“我们现在必须要做两件事。第一保护好宝琪;第二立刻封锁平康纺,去肆意楼缉拿接头人。”
李明达点头,当即吩咐下去。然后她和房遗直两人就骑马出了刑部,准备直奔平康坊。魏叔玉这时候正从街头骑马过来,身后跟了十几名随从,还有一辆马车。
他一见李明达等人要走,忙掉转马头询问是什么事。
“有新的线索,路上说。”房遗直道。
魏叔玉点了下头,打发随从先把马车赶到刑部,让他们就在刑部等候。魏叔玉则就一人跟着去。
李明达斜眸看眼魏叔玉,觉得他好像有了些变化。不过眼下有急事要处理,她没有工夫去深究原因。赶紧骑着马跟上房遗直,飞速奔向平康坊。魏叔玉望了眼公主的背影,也挥鞭跟上,没有二话。
一行人到达平康坊的时候,已经有衙差和侍卫在所有出入平康坊的街道上设了路卡。
当下平康坊已经不可以进人了,附近有一些百姓不解,远远的围观。
房遗直立刻喝令属下去驱赶。一会儿如果接头人真的跑了,混入人群便很难寻找。房遗直就是为了防止这种事情发生,所以提前叫人,把周围的闲杂人等都打发了。
到了肆意楼后,三人就下马。
奉命率人先来包围肆意楼的程处弼,前来回禀:“没有放走一个人,不管是客人还是楼里的博士。”
“很好。”李明达又叫李景恒的两个随从文书和文竹认人。当初就是他二人奉命负责监视石红玉。
文书和文竹急忙表示,他们其实并不知道接头人真正样貌如何。
“每次他都是戴着帽子进屋和石红玉接头,然后戴着帽子出来。帽檐压得很低,只依稀可见是一张圆脸,但五官具体长什么样却不知道。”文书说罢,就看向文竹,“他身材圆润,身高和文竹差不多。”
身材圆润,整个大唐朝最不缺的就是身材圆润的人。
至于身高,正是普通人的高度,在人群中也是一抓一大把。
这两个特点,基本上是没特点。
李明达无奈地对房遗直和魏叔玉道,“这俩人是白带来了,不过好在我们还知道一点其它的线索。”
房遗直点了头。魏叔玉还不清楚具体的细节,有些疑惑地望向房遗直。紧接着,他就跟着二人进了肆意楼。
因为官府人员的突然到访,肆意楼你的客人都有些惊慌。虽然衙差已经命大家照常吃喝,只是暂时不许离开肆意楼而已。还是人人慌张,坐在桌边都不敢用饭。
李明达见了店掌柜,问了楼内打杂跑堂人数,让人清点了一遍,发现无人缺席。
“楼内做活的一共有四十七人,全都是男子。”程处弼回禀道。
李明达忙问可否查到这些人中有人有虎口痣。
“左尚宫还在查。”程处弼道,“她查的比较细致一些,可避免疏漏。”
李明达应承,又让店老板把账本拿给她。
店掌柜看眼房遗直和魏叔玉,都是认识的,晓得这二人有一定的身份。即便自家主人示意魏王,但毕竟自家不是魏王,这样的人自己惹不起。虽然他不知眼前命令自己的刑部司李主事算个什么人物,可看在二位国公府世子的份儿上,他也不敢惹。
店掌柜赶紧乖乖地交出账本。
李明达翻阅账本的同时,那边左青梅的检查已经结束。左青梅立刻来回禀公主,告知她自己已经全部亲自检查了每个人的双手,并没有发现虎口有痣的人。
李明达看过账本之后,就立刻问店掌柜,“一共有多少人在肆意楼长住?”
“三人,有两人还在,另一人已经在三日前退房离开了。”
于是左青梅又去检查那两名客人的虎口,扔就是查无所获。
魏叔玉不禁问,“会不会就是那个三天前走的,早听到风声,所以跑了?”
如果他们发现金矿地图是假的,不想要真图,人跑了倒是不奇怪。但事情还没有完,石红玉没有走,接头人应该也不会走,而且他应该以为李景恒不知他的藏身处。还是要细致查一下,李明达狐疑地打量肆意楼上下,他担心那个人太狡猾,又耍什么别的他们想不到把戏。
“我说怎么突然有官府的人来,嘱咐我们吃吃喝喝可以,但不许我们离开。我还奇怪呢,这是什么缘故,原来是十九郎在查案。”长孙涣本是不满要对他们进行检查的衙差,就想出来见识见识是哪个不长眼的官府官员,竟然敢猖狂地到肆意楼来撒泼。
长孙涣这一出门往楼下看,就一眼瞧到了晋阳公主。还别说,这一位还真有在肆意楼张狂的能耐。
“十九郎怎么查案查到酒楼里来了。”长孙涣蹬蹬下楼,就笑着对李明达行了一个浅礼。
“线索使然,怎么我们打扰你的雅兴了?”
“没有没有,不敢不敢。”
“无所谓,即便是扫了你的兴致,我该查还是要查。”李明达不客气地笑道。
长孙涣也笑,只是笑容里多了一丝丝可怜的无奈,“我记得十九郎之前在查妓院死人的案子。你这怎么查着查到酒楼来了。你可不要吓我,你该不会是这酒楼里也有人头调味的煮羊肉?”
长孙涣此言一出,立刻把大堂里几个吃饭的人筷子吓掉了。
李明达瞪他,“表哥不要在此惹事。”
“好。”长孙涣笑了笑,就是李明达拱手行礼。
李明达随即看到他虎口处有一颗痣,李明达顿时惊讶地盯着长孙涣。
等下在大堂那人多眼杂,李明达就拉着长孙涣去后院僻静处说话。
“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指什么事?”长孙涣依旧笑嘻嘻的。
“互相帮。”李明达缓缓地道出这三个字,然后观察长孙涣的反应。还好他反应坦然,并没有听过。
“你这虎口的痣,我以前怎么没有发现?”
“这个?不是痣!”长孙涣有些不好意思的擦了一下,虎口处的黑点儿立刻就不见了,“早上画画粘的墨,干了在手上。还真跟一颗痣一样。”
李明达恍然顿悟,转身忙叫左青梅,“让那些人把手洗干净了,再检查一遍。”
左青梅听完愣了一下,转而也反应过来,急忙去按照公主的吩咐重新检查。
果然,没多一会儿的功夫,左青梅抓到一个人过来。
此人名叫齐飞,圆脸,身高中等,小眼睛,虎口有痣,是肆意楼的账房。
“刚我们发现他虎口处涂了东西,所以才没有看到那颗黑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