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青色兔子
方证大师道:“东方施主,如今情势,你也轻易走脱不得了。还请随老衲到精舍一趟,咱们细细化解了这场劫难。”
东方不败此刻却突然抛去了手中戒刀,众僧都以为他是听了方丈大师的话,不予再加争斗了。孰料东方不败却在众目睽睽之下,转身执起任盈盈的手,望着她的眼睛,柔声问道:“你怕不怕?”
任盈盈摇头,犹豫了一瞬,反握住他的手,轻声道:“你不要跟方丈走,他们肯定不会好好放你走的。”她踮起脚尖,凑在东方不败耳边,极低道:“我拖住方证大师和冲虚道长,你先走。他们不会拿我怎么样的,但若是你……”她说到这里,突然想到自己怀中的《易筋经》和油尽灯枯的美人师父,不由得沉默下来。
东方不败却似乎没有察觉她后来的沉默,只是用力握着她的手,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他觉得今晚,这场由他东方不败亲自为自己编织的这个梦有些太过美好了……好到让他开始害怕醒过来的那一刻……
忽然,强烈的爆炸声从藏经阁的左右两边传来,大地仿佛都震颤起来。红亮骇人的火光从达摩堂与罗汉堂升腾起,在这样大的雨中竟然许久不灭!
“是炸药!是炸药!”
“房子塌了!”
“救人!救人!师兄被埋在下面了!”
各式各样的呼喊声,受伤濒死之人的哀嚎声,燃料爆裂的劈啪声,房屋倒坍的哗啦声,急促紧切的敲钟声,甚至于山下人家的犬吠声……在大雨中混杂在一起,只听得人心胆欲裂、面色惨白。
任盈盈被东方不败握住的手忍不住瑟缩了一下,她感到自己手心满是湿滑的冷汗。
东方不败握紧了她的手,仿佛没有察觉到她强烈的不安,只垂着眼睑、面无表情地看着远处的红光——直到那红光在大雨下化作了烟雾。他俯视着闭目念佛的方证大师,沉静道:“若说达摩堂与罗汉堂下埋的炸药是一,那这藏经阁底所埋的就是十。”
他学着方证大师的样子,单手在胸前一礼,淡漠道:“出家人当以慈悲为怀。”
方证大师霍然睁开双目,注视着东方不败:这魔头既然能在达摩堂与罗汉堂作此打算,藏经阁自然也逃不过;若是不放他走,这里数百少林子弟与阁中千年藏书难免尽毁——若是让众人撤走,只凭我与冲虚道长却也拦不住他。方证大师不由得心中长叹,良久,终是退开一步,让出了离开藏经阁的主道。
东方不败携了任盈盈的手,翩然下阁,缓缓向外走去,经过方证大师身边时,听他念了一声佛号,道:“万望施主今后也能以慈悲为怀,善哉善哉!”
任盈盈听了这话,心中一动,歪头望向东方不败,却见雨水顺着他冷硬的五官滑落,而他面上依旧是一片漠然——显然是丝毫没有将方证大师的话放在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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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鸳鸯两字冰
眼见得东方不败携着任盈盈,这就要缓缓走出少林寺正门去,冲虚道长终究按捺不住,持剑在手,自后追来厉声道:“东方不败,你将话说清楚——我武当派上下究竟怎样了?!”他从方才听了东方不败的话开始就忧心不已,然后武当山在湖北,哪里是片刻能到的,此刻终是忍不住要问个明白。
冲虚道长手中所持的剑名曰“长泓”,剑光到处,寒气迫人——被这样一柄剑指着后心,谁都不会觉得舒服自在。东方不败微微侧身,看着冲虚道长,脸上的神情不知是讽刺还是怜悯,薄唇微启,吐出四个字,“鸡犬不留。”
冲虚道长大骇,他知道若是这魔头说是“鸡犬不留”那便当真是整座武当山上都没有活物了,一时骇极痛极,竟似是去了知觉一般,心中叫嚣着要与这魔头拼命,身上却丝毫动弹不得。
连一旁的方证大师听了东方不败的话也是大吃一惊,目露不忍,又宣佛号。
谁都不防便在此刻,任盈盈忽然动了。她猛力挣开东方不败的手——用的力气那么大,若是东方不败不随之放手,只怕任盈盈的腕子都会被卸下来。任盈盈一得自由,更不言语,转身发力疾奔,一路往山下而去。
东方不败顾不得冲虚道长刺来的长剑,循着任盈盈所去的方向急追而去。
两人一个在前一个在后,竟这样在大雨黑夜之中直奔下山三四里去,眼见已经到了半山腰。任盈盈被身后那人追得心神不宁,脚下一错,已经不在山路上,落在了旁边的林子里。她知道这样下去肯定甩不脱东方不败,便猛地停下转身喊道:“你站住!”
东方不败停在离她十步之外,果然依言站住,只望着林中女孩,伸手扶住了身边的古柏,手指用力,竟然在那柏树上扎了五个窟窿。
“你不许跟着我!”任盈盈想到留在客栈的美人师父与丫头、曲非,若是他们被东方不败发现,若是也“一个不留”……她不敢想下去,声音中多了几分急迫,“你便当我是死了、没了,从来没有见过我!”
东方不败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任盈盈,只觉得心头一股带着毒气的烈焰燎烧起来,这铺天的大雨固然无法熄灭,便是成河的鲜血也无法消去。他五指收缩,那几百年的古柏竟从中折断,细碎的木屑从他手中簌簌而下,落在积水的青石板低洼积水处,随落雨漂了下去。
任盈盈见了那“刺啦”声中断裂下去的古柏,不由自主地退了一步,却始终与东方不败对视着,不肯在气势上稍让。
很好。很好。东方不败心中冷笑,不知是在笑任盈盈还是在笑他自己。白日里在茶楼外惊鸿一瞥,东方不败立时便认出了任盈盈,隔雨而望,不敢肆意动作,只怕惊走了人;动用了河南境内所有耳目机探,得知她要为了师凶入少林寺取《易筋经》,便大张旗鼓先下手取了予之,不惜为此破了早就布好的局势。藏经阁中,在握住她手那一刻,他以为一切都再好不过了……就这样慢慢地、一步一步地、照着设想好的、将她收回身边来……
但是真的面对任盈盈,东方不败发现那个谋略隐忍、杀伐果断的自己变得不堪一击——大喜大悲大怒都只在她一个眼神动作中而已。就像此刻,在东方不败看来,任盈盈三年前诈死离开是为了师凶,如今一拿到《易筋经》便翻脸走人——那之前在藏经阁中的种种有情之处又焉知不是为了师凶?!
东方不败猛地欺身过来,站在高出林地的石板路上,弯腰俯视着任盈盈,亮得吓人的眸子里闪着狼一样的凶光,从那薄唇中飞出的每一句话都像是刮骨的利刀,“怎么?!你怕我跟着你?!”他更近一步,一把攥住了任盈盈的手腕高高扯起,拧着眉毛紧盯着她的眼睛,“你究竟在想什么,咹?!你叫那个人师父!师父!”
两个人离得那么近,冰冷的大雨中,任盈盈甚至能够感受到他口中呵出来的热气。她僵硬着身子听着东方不败发狂一般的吼声,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最后一句话中的意思,登时面色涨红,心中不知是羞是恼还是伤心,左手被东方不败牢牢攥着,便将右手当胸拍去。
东方不败此刻心神意乱,感到劲风疾来,身体自然反应便同样伸掌去挡。任盈盈知道东方不败武功了得,听了他方才的话也知道自己一行人行踪已经暴露,更兼担忧客栈三人被东方不败收拾,是以见他格挡更是运起十成功力,将十余年来所修尽数贯注于这一掌中。
东方不败与任盈盈手掌甫一相接,便觉不对:啊,我怎的与她打起来了?我是要好好地哄她回来,怎得说了那样让她伤心难过的话?她生了气,又或者急着去见她师父,打我一掌——我受着便是。然而此刻收掌已然来不及了,他手臂一沉,竟将那击出一掌硬生生打还自身。
任盈盈与他一掌相对,方觉得对方用力刚猛便将内力十成十得打将出去,就觉得东方不败收力回去——她察觉不对,变招却已来不及了。东方不败几乎同时受了自己与任盈盈各一掌,身子直飞出去,后背撞在那被他先前捏断了的古柏上方才停下。
任盈盈大惊,不由自主抢上一步要查看他情形,却见他倚着树慢慢站直了身子,黑发散乱遮住了脸上神情,大雨中唯见他薄唇微勾,竟似乎是在笑。大雨黑夜中,这一抹笑竟显得诡异至极——也伤心至极。
便在此刻,无数闪动的火把竟在大雨中摇摇而来,日月教独有的哨音讯号高高低低传来——却是来寺教众久不见东方不败归来,四处找寻而来。任盈盈见此情形,清啸一声示意了东方不败方位,更不迟疑,足下一刻不停地往山下疾奔而去了……
这一番折腾,待到少室山下客栈时天色竟已经蒙蒙亮了,任盈盈顾不上擦脸换衣,将《易筋经》交给美人师父,低声快速道:“咱们被察觉了,速走。”这个“被察觉”,大家都知道是被什么人察觉。
当下丫头迅速提好包裹,曲非背着美人师父,也不走正门。在任盈盈四处查看敲晕了屋顶上守着的四人之后,几人从二楼窗户依次出去,只在屋瓦之上“沙沙”疾行,一路直到城门。丫头与曲非跃不过那么高的城墙,任盈盈在半空中给他们借力,眼见他们三人都安全出了城。
任盈盈道:“曲非你和丫头带着美人师父先回谷去……我,我还有事放心不下,去看看就回。”
丫头道:“小姐,咱们已经被察觉了,你自己留下不成的——我陪您。”
曲非则道:“我们在城外等你。”
任盈盈摇头,“不行,师父等不得了,你们回谷。更何况,雨这么大,没有遮挡处,若是师父再淋病了呢?此处虽然在城外,但是日月教势力如此之大,说不定片刻便能查来……你们走!”说着便跃回城中,认准方向,再往少室山而去!
她越是往山上而行,便越是心中不宁,一颗心七上八下。任盈盈自然知道自己那一掌的力道,便是东方不败,若要不受伤至少也要用七分力来挡——他非但不挡,还将掌力强行收回——只怕伤得不轻……
此刻大雨已停,竟出了朝阳,林间鸟雀和鸣,丝毫不见昨夜的血腥杀机。任盈盈行到半山腰,向北一折,便是昨夜与东方不败动手之处。日光下看,这里却原来是一处柏树林,有古柏数百章,皆都挺直端秀;更有凌霄托根树旁,作花柏端,雨后晴空下,灿若云霞。
任盈盈来往奔袭,脚步不由沉重,此刻到了地方,反倒不再疾奔,只拾级而上,视野尽头已能看到路旁那从中折断的柏树。雨后清晨的空气中裹着草木香,任盈盈忽的心头一跳,竟察觉到了一丝血腥气……她再往上几步,看到那断柏之旁的石板上似有血迹,喉头一紧飞身而至,低头看去,一时间大惊。
只见那青石板上残留的血迹,颜色鲜亮,显见东方不败乃是肺腑受伤愈重而呕血;侧旁柏树断裂处伸出的木刺上也有斑驳血迹,一旁还挂着半片黑色衣料,想来是东方不败后背撞上此处,撞击强烈,竟至木刺深入皮肉,勾穿衣服更是不在话下。昨夜一片黑暗,又是大雨狂风,东方不败受了如此重伤竟是一声不吭,任盈盈虽想到他会受伤,再料不到会是这样……
她双手冰冷,连夜大雨中疾奔已是疲累不堪,此刻心中悔极痛极,只觉得天旋地转,不由得伸手往旁边的柏树以支撑身体。不妨被小木刺扎到手指,疼得她微微一缩,任盈盈心道:我被这小小木刺扎一下手指已然疼不可耐,那他……他……不敢再去想东方不败背上会是如何一片血肉模糊,任盈盈只觉得目中酸涩,却是一滴泪水都流不出来……
忽听得身后有脚步声传来,任盈盈心中一喜,转身道:“你还没走么?”问出同时便知道不对,他伤得那样重,定然不会留在这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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