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青梅如豆
再看看底下的儿媳孙媳,想着她们私下里办的那些个事情,有心不理。只是想到了宝玉,仍是摆摆手,有气无力道:“你们且出去罢,让我跟福晋好生说说话。”
王夫人宝钗听了这个话,面上都有喜色,当下起身告罪出去了。邢夫人却是浑然不知何故,唯凤姐儿担忧地看了一眼黛玉,却也只得跟了出去。
一时屋子里头只剩了贾母黛玉并几个丫头,贾母挥挥手,叫鸳鸯:“福晋怕热,去将咱们存着的冰多多地端了过来,镇镇屋子。”
鸳鸯知机,答应一声带了小丫头们出去。
黛玉犹未发觉一般,笑着伸手为贾母鬓发,又将她头上插着的一只簪子紧了紧,又歪头打量了一番。
贾母见她如此情态,不免又伤感了一回。就算是外孙女,到底身上也流着自己的血。若是求她,势必叫她为难;若是不求,如今自家这般又能求了谁去?林如海那里是不必指望的,那是个极会打太极的人。宫里的贵人也不必想,如今算是朝不保夕了。
心里长叹,面上不免带了些哀色。
咬了咬牙,抓着黛玉的手,哀声唤道:“玉儿……”
黛玉眼皮儿一跳,微笑着扬起脸:“老太太?”
贾母看了看她身后的雪雁子衿并两个嬷嬷,黛玉无奈,挥了挥手。雪雁几个福了福身子,都走到了外间。
黛玉一双明如秋水的眼睛盯着贾母,贾母心里一横:“玉儿,你虽是我的外孙女儿,然我心里待你和瑾儿,和宝玉他们没有什么分别。”
“是的,老太太疼爱孙子孙女儿,玉儿自是知道。”黛玉掠了掠鬓角的头发,顺着贾母的话说。
贾母又是一声长叹:“可惜,我敏儿去的早。如若不然,看着你嫁入王府,相夫教子,瑾儿长大成人,你母亲也能……”
“老太太,”黛玉温和插言,“逝者已逝,老太太不必太过惦念。母亲泉下有知,自是会为黛玉和瑾儿高兴。”
贾母张了张口,抬手欲摩挲黛玉的脸庞,犹豫了一瞬,又颓然放了下来。
“玉儿,你如今是主子身份,我从来没求过你。纵然前两年府里亏空着,我咬着牙不许二太太她们去烦你。只是如今……”
“老太太,”黛玉再次打断了她的话,“您到底要说什么?玉儿不明白。若是有话,还请老太太直言。”
“你……”贾母一双浑浊的眼睛闪过一丝恼怒,“唉,如今但凡有一点儿法子,我并不愿意麻烦你和你父亲。尤其是玉儿你,身份毕竟不同。前些日子,江南甄家,是咱们的故交。就因为亏空了国库,就生生的抄了家。那甄家老太太,也是我在宫里伺候的时候结识的。那可是做过今上乳母的人呢。唉……”
黛玉听到这里,不由得笑了:“老太太,是要为甄家求情?玉儿虽是常年在内宅,好歹也是知道一些道理。欠债还钱那是天经地义的道理。怎么好因为乳过皇帝,就肆意亏空国库呢?”
站起身来缓步走到五足圆花几前边儿,看着上边儿摆着的碧桃花树盆景,心里微微冷笑。这花几,是上好的黄花梨木所制,这盆景,以珐琅为盆,盆中点缀以水晶海棠花等,端的是价值不菲。
目光缓缓移动,这屋子里头,红漆描金彩绘镜台,红木扶手椅,黄花梨木多宝阁,上头摆着的粉彩蟠桃纹天球瓶,蜜蜡佛手,红珊瑚瓶景,再有那屋子角落里头的青花莲纹缠枝大花插,哪一样东西不是千金不换的?
这还只是贾母的屋子,若是那大观园里头,只怕这样的东西更多了。
既是这样,有那银子钱来做这些摆设,何苦又来跟自己诉苦?
“老太太,您从宫里出来的,有何不知呢?国库里头的银子是做什么用的?打仗赈灾,修桥铺路,那一项是不要银子的?若是为着一些私情,抹不开这个面子去讨要欠款,可置这些国家大事于何处呢?我们王爷不是冷心肠的人,只是大义前头,不得不如此罢了。甄家虽是与您府里交好,可甄家老太太但凡明白些,略劝着些家里头的爷们儿,皇帝念着旧情,总不会如此处置。按理,这话我不该跟老太太说,这原就不是咱们内院妇人该谈论的事情。老太太心善,自然想着为她们求情。只是这话到我这里就是了,万不可对人讲了,免得惹祸上身。”
贾母坐在床上,直直地盯着黛玉:“玉儿你……”你竟连话,都不容我说了出来么?
黛玉犹似未觉,浅笑着端过贾母的茶盏送到她的面前,柔声道:“老太太,且喝口水。天气大热,多饮些水也是好的。水可也是药呢。”
贾母不是没有心计之人,自然知道黛玉已经将话堵死,今日自己不开口便罢了,还能彼此留下些颜面。若是自己定要将话说开了,只怕……
心里苦笑,敏儿的两个孩子,竟没有一个心性像她的。瑾儿是个男孩子,前一刻跟你笑着,后一刻便能将手打到你的脸上,这也便罢了。横竖日后要顶门立户的,性子软了弱了也是不可。只是这个玉儿,看着温和柔顺的一个人,怎么说出的话来,竟似含着刀子带着针呢?偏生又都是藏到了棉花里头的!
闭上眼睛,贾母沉吟了半晌。黛玉静静地坐在她旁边,也不开口。良久,贾母睁开眼睛,直视着黛玉,苦笑道:“也罢了。原就是有些个强人所难了。只是,”顿了一顿,“若是有朝一日……玉儿替我照看些……照看着些兰儿几个罢。”
黛玉垂下眼眸,唇边勾起一抹笑意:“看老太太说的,玉儿心里酸酸的了。太医不是叫您静养么?依我看,老太太且不必为儿孙操心了,还有舅母表嫂们呢。”
说着,将外头的雪雁唤了进来:“将带来的东西交给鸳鸯,叫她好生看着给老太太补补。”
贾母点了点头:“既是这样,有劳福晋过来了。”
黛玉站在榻前,看着贾母暗淡的样子,心内闪过不忍。雪雁在后头唤道:“福晋,时候差不多了。”
黛玉俯□去,替贾母将抹额整了一整,福身道:“老太太,玉儿走了。”
贾母看着她扶着雪雁的手出去了,眼中滑下两行浊泪。
第 10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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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04 章
第104章
“子衿姐姐,这是今儿新得的果子,才从冰水里头拔了端过来的。”
子衿正坐在窗口处绣着一方帕子,听了这话,起身将盒子接了过来压低声音道:“知道了,这几日天气都不大热,你们在再拔果子的时候,别弄得太凉了。福晋吃了不说,两个小阿哥胃肠柔弱,也吃不得了。”
那小丫头也悄悄笑道:“知道的。这两日都没敢放的时候长了。好姐姐,若是福晋吃不下,也赏我们吃了罢。”
子衿又是好笑又是好气,手指狠命戳了那小丫头额头一下子:“还少了你们吃的不成?做出这个样子来装可怜。”
小丫头吐吐舌头,转身要跑,又听见后头子衿道:“回来!这里有两盘子点心,今儿早上做的,福晋这会子也不吃,你拿回去散了罢。再不许上回那样吃独食儿了!”
那小丫头欢天喜地地端了点心去了。这里子衿便将果子用缠丝玛瑙碟子装了,送到了里间儿去。
黛玉正坐在书案前头,聚精会神地描画这什么。
子衿端了果子进去,轻声道:“福晋,天气有些闷,这是今儿的新鲜果子,可是要用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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