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遥情八遐
而且是独立又科学的个体,富有研究精神,还是哲学家。
内战过去这么久,幻视隐藏了曾经红皮肤绿披风的形象,幻化出一身完完全全属于人类的皮囊——茶色短发,一张脸居然很有些……科学研究者式的英俊。
看他瞧着黛茜时满眼的认真,也的确像科学研究者。
他这次过来就是看黛茜的。
而且已经蹭吃蹭喝了两天。
只是看归看,幻视计算机般高速运转的大脑未必能理解一个幼儿的心。
就像现在。
“她跟你玩‘在哪里’。”托尼冷眼旁观,抿一口咖啡,见他实在疑惑,才不紧不慢道。
老父亲倒是对女儿的心思了如指掌,然而这一点说破他未必愿意承认,像那天被幻视撞见为逗小团子开心低头而啵啵脑门儿的一幕,董事长的脸色臭了半天。
“原来如此。”幻视道。
“你还要这么研究多久?”托尼问。
当然如果不催,别墅的客房怕是天天客满。
毕竟幻视第一次看见黛茜就沉默地紧盯不放,然后做出了个“神奇”的论断。
“什么神奇?”
“生命。”他伸手摸摸黛茜的头发,很快又缩回手,搓搓手指,觉得触感太不真实,“她是特别的。”
干脆不要做英雄,做神棍更合适。托尼一句都听不懂。
但幻视跑来蹭吃蹭喝,托尼也不是完全不肯。
像第二天他赶着要去开国务卿的强制会议,就能够把女儿交给这位不请自来的客人托管半日。
幻视犹豫一下,点头答应了。
咂咂吃奶嘴的小团子还不知道自己要由这斯斯文文的门外汉照顾半天,被托尼从他怀里送出去时,还天真地伸着小手,愿意给刷过两三天脸的幻视抱一抱。
保姆今天给黛茜穿了一身连体的小熊衣服,屁股底下有扭扭的短尾巴,头上还戴个圆长耳朵的帽子,在地上爬的时候活脱脱就是个圆滚滚小小只的奶熊。
脖子上还挂着块婴儿巴掌大的小牌——黛茜原本想咬,被老父亲严肃教育着禁止。
幻视没有抱黛茜。
她太软,他抱着……莫名有些心慌。
打架都不见心慌。
托尼·斯塔克驱车而去之后,幻视询问过保姆,往常这个时间黛茜都由托尼抱着出去走一走,听完思忖片刻,脸上难得流露出点类人的赧然来,低声道:“那我也带她出去。”
奇异的是,这回托尼不在身边,小团子竟没有哭。不知是不是因为告别后才离开的关系,抑或她还不困,总归是愿意抱着奶瓶给放上儿童出行车,让幻视推着出门。
周围很大一圈地方都是冠了斯塔克这个姓氏的产业,带着黛茜出门就相对安全些。
幻视本想带着团子到小公园去静坐着观察,谁料走出来这眼睛大而明亮的就看见了超市的标牌,凭着以往被托尼带着进去购物的经验,知道里面有很多东西吃,丢了奶瓶,用手指使劲儿地指。
是不去就要长出小翅膀自己飞着去的架势。
加上小雏菊巴巴望过来的眼神实在令人不忍心拒绝,幻视权衡再三,到底推着儿童车迈进了超市大门。
一进超市,黛茜就不肯坐车,扭着要下来。
幻视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却没见过这样的,红红小嘴一张像要哭就令得他缴械投降,伸过去的大手有些不稳,小心翼翼将这绵绵的面团从车里捞出来,像托着棉花。
一瞬间说不出的异样感觉,用什么公式也没法计算。
熊宝宝迈着小脚吭哧吭哧溜得飞快,才过几天,竟走得好了许多,若非幻视紧紧跟着,真是撒手就没。
黛茜远远就看见个仅仅吃过一次、还想吃老父亲却不肯给的东西,高兴得嘟嘴呼呼,直直走过去,穿行过两个货架,终于在个冰淇淋柜前停下。
冰凉的甜的口感……还是在某一次她哭得不行时托尼才勉强给舔一下,用来止她的哭泣,这个叫冰淇淋的东西深深印进小团子脑海里,每回来都想要,这回也不例外。
她转头看看跟着过来的幻视,腿一弯,在柜子前蹲下,小手扒着玻璃门看里面的雪糕。
这么蹲着像个棕绒绒的小胖球。
纵使幻视再不懂孩子,此刻也知道她是想吃,心里一动,伸手去摸摸口袋。
黛茜看着琳琅满目的冰淇淋杯,缩回一只手,放了手指在嘴巴里含。
然后感觉身边有个大大的影子也矮下来,转头去看,对上一起蹲下的幻视的眼。
“你想吃吗?”他问。
小团子就伸手指冰淇淋——她也不管听懂没听懂话,想要是真的。
如果眼前人是托尼,现在就该抱起她,一边说不能吃一边走掉。
但幻视没有。
他眉眼一动,也指着冰淇淋,低低地说了句什么话,跟贾维斯同款的金属嗓音听起来非常温柔。
“我可以……”他道,“陪你一起在这里想。”
那伸去掏口袋的手没掏出一毛钱。
话说出口的同一时间,另一端国务卿私人会议上,谁也不知道钢铁侠为什么突然仰天一声叹,叹完还用手盖住眼睛,好一会儿都没放下来。
大概即便用耳朵听着,也生出种“不忍直视”的心情吧。
第8章
黛茜经历了有生之年最复杂的心路历程。
想想看有时候知道的不那么多也许真是好事——至少在幻视面不改色说出只能陪着一起想想冰淇淋有多好吃以后,她因为听不懂,还是期盼而雀跃的,舔舔嘴巴,已经做好了吃一口凉凉的甜的心理准备。
熊宝宝喜欢得就差在冰淇淋柜面前打个滚儿。
她甚至也不吃手指,两只小手乖乖地放在膝盖上,专心致志蹲着,等待身旁这个大人拿出冰淇淋喂。
这副模样即便平时吃饭吃得开心也少见。
所以当小团子终于在漫长的等待中意识到冰淇淋不会来时,大眼睛里期待不已的亮晶晶就换成了伤心的亮晶晶。
伤心得很有层次感。
黛茜先是确认心爱的冰淇淋真的插翅而飞,眼睛一眨,眼眶湿润起来。
她倒还没有哭,环顾四周,扶着冰箱颤巍巍站起,开始思念不在身边的老父亲,小声地叫一句“妈姆”,才啪嗒啪嗒掉下一个幼儿生命难以承受之痛凝结成的大颗泪珠。
“噢。”幻视两只手伸过去,抱也不是,不抱也不是,“我……”
他感觉胸腔咚咚咚地跳。
咚咚咚是紧张的节奏,无计可施,纵使有雄辩的口才,此刻也哑口无言——说什么黛茜都听不懂。
试图背诵冰淇淋成分表来哄孩子失败之后,超级英雄终于灵光一现,想起儿童出行车上塞着临行前保姆给的糖果,拿出一颗,剥开糖纸在黛茜跟前晃晃,才把这只边呜呜边找托尼的泪包安抚住。
“好了,没事的。”
幻视最终还是手臂僵硬地抱起面团似的小雏菊。
他学在别墅里看见的托尼的手势,轻轻拍黛茜的背,感觉怀里这哭泣刚止还颤抖着抽噎的脆弱生命平静下去,长出一口气。
像打完一场艰苦卓绝的战役。
“对不起。”他道歉道得相当诚恳,低头问抓着自己衣服的团子,“原谅我行吗?”
小熊的衣服毛绒又温暖,布偶一样。
这么一低头,莫名觉得她更小只了些,才一丁点大的孩子,趴在怀里,毫无杀伤力,却轻而易举将人钳制得举双手投降。
甘愿投降。
幻视心里升腾起一抹说不清道不明的奇妙感受。
这感受在黛茜拿着糖果仍旧伤心却愿意还往他怀里缩一缩时,放大成了鼓胀胀的热意。
神奇的幼崽。
这桩乌龙说起来也怨不了幻视。一个不需吃喝、靠光合作用就能活下去的超级英雄,连衣服都能自己变,带钱出门实在多余。
科学的观察与研究进行不下去,囊中羞涩的临时保姆决定还是带着黛茜回别墅。
谢天谢地,一路上没再出什么乱子。
幼儿悲喜如风,说打雷就打雷说下雨就下雨,但情绪转移得也很快,小团子吃了糖果,回家途中看见停留在树上的一只鸟,伸手指一指,就没想哭的欲望了。
甚至还愿意学舌,跟着幻视“鸟鸟鸟”一路,到家时语库里已经多出个会讲的字。
幻视没走正门,推着车和孩子进了地下车库。
来回两趟太耗费时间,如果主客观条件允许,他情愿用飞的。
黛茜刚刚看见自己家房子那会儿就知道回了熟悉的地盘,两只小胳膊老早抬起来,要从关着人的儿童车里出去。
“斯塔克先生该回来了。”幻视计算下时间,慢慢道。
他说不上来开心还是不开心,但肯定如释重负。
这种如释重负使他有些出神,手上动作却没停,抱起黛茜,顺带用公式计算了下她如今的体力值,心道托尼再不回来,等会儿这团绵软的犯困,又该到处找人。
幻视一面想,一面双脚离地,漂浮起来。
漂浮上升过程中,躯体渐渐成了透明无色的。
这是他在改变自身密度,以便实现物理穿透——与生俱来的超能力,他使用得得心应手,甚至完全凭本能在操作。
因而忘了一件事情。
怀里还抱着个什么也不会的小东西。
如果角落里蹲着、默默看完全程的机械手臂会说话,复述起来大概是这么个样子:
幻视带着黛茜飞起来撞地下车库的天花板。
幻视的头穿过了天花板。
幻视的脖子、胸膛、腰都穿过了天花板。
幻视消失了。
黛茜留在天花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