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夹生的小米
于是等到第四天,江菱才在梦境里,偶然听贾琏说起,贾政在官场上遇挫,王夫人因此被贾政训斥,那位王太医也刚好撞在当口上,第二天便卷着铺盖,灰溜溜的离去了,凄凄惨惨戚戚,连个送行的人都没有。后来是一位同僚看不过去,赠了一笔十两银子的路费。而这些事情的缘由,正是因为那天在长春宫里,康熙皇帝听到了王夫人的那一席话。
再将事情前后一联系,江菱哪里还有不明白的。当天康熙刚好来长春宫,但不巧进宫的时候,听到了王夫人的那一席话,于是又悄无声息地离去了。宫里的宫女和太监们,基本都没有见到他。
但这事儿,康熙没有主动提,江菱便也没敢问。
临产期已经一天天地临近了,周围的人们,不管是嬷嬷们还是女官,又或是康熙自己,都很照顾江菱的情绪,这些糟心的事情,自然不可能让她知道。更重要的原因,是因为江菱这一段时间,都将自己锁在长春宫里,外面的事情,基本上一概不知。
那天在长春宫里,自己都说了些什么来着?
江菱恍恍惚惚地记得,自己是说过一些话,但又记不清前后的顺序,不知道到底有哪些话,都被康熙听在了耳朵里。接下来的半个多月时间,康熙晚间过来陪她的时候,眼神里都带着一丝微微的怜惜,几乎要令江菱以为,这是自己的错觉。
直到半个月之后的某一天,康熙提早了半个多时辰来到长春宫。江菱的身子已经很沉重了,靠在他怀里,甚至有些不方便。康熙一手扶着她的腰,让她背靠在自己的怀里,温言道:“外面的那些事儿,你一概不用理会。要是觉得烦了,直接闭门谢客即可。”
江菱睁大了眼睛望他:闭门谢客?
康熙亦低头望着她,低笑道:“怎么了?不愿意?”
江菱摇摇头,道:“不是……直接闭门谢客,未免太过蛮横了罢?”
康熙低下头,轻轻吻了吻她的面颊,含糊道:“那你便奉旨蛮横罢。”
江菱安静地望了他很久,半晌之后,才侧身靠在康熙怀里,轻轻地嗯了一声。
康熙将手覆在她高高隆起的小腹上,续道:“要是碰到比你更加蛮横的,便告诉朕,朕来替你出了这场气。唔。”康熙的动作忽然僵了一下,手掌在她的小腹上轻轻按了按。
一个小小的拳头,或者小脚丫子,在江菱腹中踹了一下,刚好弹到他的手掌心。
江菱亦感觉到了腹中的胎动,亦将手覆在自己的小腹上,良久地沉默不语。
这个孩子……已经这般大了。但不知道等他出世之后,又将会有怎样的一起风浪在等着。
康熙将手覆在她的手背上,浅浅吻啄着她的面颊,好一会儿才道:“安歇罢。”
江菱亦微微点头道:“嗯。”
现在孩子的月份大了,康熙怕伤着她们两个,不敢像往常一样将她拦腰抱起,于是便扶着江菱,躺在柔软的被褥里。天气已经有些炎热,晚间的温度亦慢慢地升高,江菱偶尔要制造一些凉风,才不至于让自己身上起了痱子。不过好在虽然天热,但却不像冬天那样衣着笨重,因此不算是难捱。
江菱忽然想问问康熙,那天到底听到了什么,但又怕自己解释不清楚,因此便找了一个折中的法子,含糊地问道:“皇上,我……我父亲近日如何了?”
如果那天,康熙真的听到了那些话,那么肯定会派人去查的。
康熙低头吻了吻她的眼睛,安慰道:“他很好。你安心罢。”
目光温柔且平和,没有一丝暗沉之色,亦没有一点儿迟疑。
江菱在他的目光里安下心来,显然这事与那位大人无关。至于荣国府那边,到底碰上了多大的麻烦,已经有人在梦里幸灾乐祸过了。她暗暗地松了一口气,靠在康熙怀里,沉沉地睡过去。
第136章
康熙直等到江菱睡熟了,才起身走到宫外,叫了一声梁九功。
梁大总管在旁边的偏殿里候着,听见康熙传唤,便匆匆忙忙地跑了过来。康熙吩咐道:“到外面去传话,说云主子月份大了,行动不便,亦不方便招待客人。往常要是有人来拜访——尤其是荣国府里的那几位,不管是宫女还是他们家太太,都一并推辞,就说是朕的命令。”
梁大总管道了声嗻,便到外面去安排了。
康熙这才返回到屋里,在江菱的身侧躺下,刚刚眼里的那一抹暗沉之色,渐渐变得无影无踪。江菱的腰身已经相当粗重,躺在康熙身侧的时候,明显有一种艰难的错觉。康熙侧过身,凝望了她很长一段时间,才慢慢地阖眼睡去。
此后一连两个月,江菱都过得相当安稳。
自从那位王太医离开之后,例行问诊的那三个太医兢兢业业的,没出过什么大差错。到了后来,康熙甚至额外指了第四个太医,时不时到江菱宫里给她松松筋骨,据说是圣手中的圣手,即便是康熙皇帝本人,亦费了很大的力气,才将此人请到太医院里。
江菱比前面的小半年,还要谨慎行事,连平素最喜欢的事情,都渐渐地不大做了。
上个月,王夫人进宫了一回,但在贾元春宫里坐了一会儿便走了,没来长春宫。
贾元春自从被康熙禁足,便一直拘束着。连那些偶尔会来套话的宫女,都不再来了。
江菱初时不解,后来才知道,康熙又给外面下了死命令,说孩子的月份大了,不能让江菱有过多的情绪波动,因此那些来来往往的应酬,一并都给她提前辞掉,倒是让她的耳旁清静了不少。
同时,江菱还让嬷嬷们到内务府里筛选了一遍,拣定两个身家清白,家庭和睦,平素没有坏心思,亦跟王家没有什么牵连的稳婆,好好地保护起来。虽然不敢肯定,留下来的稳婆里人人都没有坏心眼,但还是要尽量去做到最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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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多月之前,贾琏尝到了那件事情的甜头,便一直坚持不懈地给贾宝玉制造小麻烦。
虽然这些小麻烦,不至于让贾宝玉和荣国府伤筋动骨,但是在上司们眼里,贾宝玉渐渐变成了一个“办不了差、不懂事儿、性情虽好但却软弱、喜欢风花雪月的富贵闲散公子哥儿”,慢慢地,上司们不大喜欢给他办差了。
贾宝玉本来就是个富贵闲散的性情,在闲下来之后,非但没有感觉到哀愁,反倒高兴了不少。
现在哀愁的,是王夫人。
王夫人为了给贾宝玉疏通门路、铺平前程,把能用的办法都用尽了。
一开始给高官夫人们赠送礼物,让贾政在外面交游,以及请自己的两位兄长,用昔日的门生和同僚来给贾宝玉疏通门路,但基本是无甚用处。反倒是贾宝玉自己,经常是一件事情办不完,又从天而降了一桩小麻烦,心里相当的不痛快。这些麻烦都非常小,但偏偏又让宝二爷觉得烦躁,还能让二房的太太和老爷半夜睡不着觉,同时又追不到贾琏身上。当然,贾琏表面上还得做出一副义愤填膺的样子,替贾宝玉四处奔走,但单单是领着差使不干事罢了。
最后,王夫人无计可施,便唯有动用贾元春这最后一招棋。
但贾元春还在宫里禁足,又因为上回王太医的事情,被看得严严实实的,什么事情都做不了。王夫人试了几回,见不到结果,便索性在外面用贾元春的名头,办成了几件事儿。
问题是,前面几次堵窟窿的时候,王夫人的私房体己,都用得差不多了。
便在这时候,一个极重要的问题,浮到了水面上。
贾母一辈子活了七八十年,屋里的体己不少,积攒的财货甚至比荣国府的几位太太们都要多。老太太的白事一过,便有管家去问询两位太太,这些财货到底应该放在公中,还是应该按照惯例,散给荣国府的几个老爷和小少爷,又或者干脆直接归到族里。第一句话惹怒了所有人,第二句话则激怒了几位太太和奶奶,第三句话,则将隔壁的宁国府,都一起牵连进来了。
赦大老爷以为,自个儿亲娘的东西,当然应该由长房和二房平分,别人想都别想。
贾琏和贾政亦支持贾赦的观点,贾政甚至以为,即便是将老太太的遗产交到公中,亦没有什么大碍,横竖都是自己家里的人。贾宝玉当然是万事不管的,贾兰和贾环年纪太小,忽略不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