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夹生的小米
梳洗过后,江菱便按照惯例,将管事姑姑们叫到了宫里,问问今天可有什么事儿。
管事姑姑们同样按照惯例,上报了昨天那些鸡零狗碎的事儿,又有一位管事姑姑道:“禀皇贵妃,昨天宜主子宫里又摔了东西,奴婢听说,是什么‘把柄’?请皇贵妃明察。”
什么“把柄”?
上一回听到把柄这个词,还是从宜妃的手里,听说贵妃捏着惠妃的把柄。
江菱应了声,示意自己知道了,便开始处置今日的事务。等事情处理妥当,便又是两个多时辰的时间过去。江菱趁着午饭的闲暇,将一位宫女叫进来,吩咐道:“你到宜妃宫前转转,替我采些花露回来,要是听到什么传言,也一并告诉我。回宫的时候,再到惠妃那儿去,转一转。”
宫女应了。
等午后江菱醒过来,刚刚那位宫女已经采完花露,在江菱跟前,等待禀报。
江菱朝她点了点头,那位宫女便道:“回主子,今天一早,宜主子便传了一位太医进宫,不知是为了什么缘由。不过奴婢记得,那位太医是贵主子跟前诊治的,给贵主子开过两道方子,宜主子将他叫到跟前,莫不是为了打探贵主子的病情?还有惠主子的宫里,今日一整天都是安安静静的,不过前几天却见了些娘家的客人。主子先前已经知道了。”
江菱微微点头,道:“知道了。你下去罢。”
既然是宜妃和贵妃之间的恩怨,那她便没有必要插手了。
倒是惠妃那里,还需要再仔细地问问,防止途中忽然出了什么差错。
打定主意之后,江菱便又在梦境里,找到惠妃跟前的宫女,试探了几句。按照惠妃心腹大宫女的说法,惠妃对江菱相当忌惮,已经将注意力从彻底转到了江菱身上。上一回请明珠在朝堂上阻拦,这两天在宫里暗暗收集江菱的事情,似乎是在准备一场大的。
江菱想到惠妃急躁易怒的性子,便暗暗地点了点头。
看样子,每天中午午睡的时候,不但要去问问荣国府出了什么事儿,还得问问惠妃宫里,出了什么事儿。
但不知道惠妃所谓的把柄是什么,居然会在贾元春的手里,捏了那么久。
当天晚上,江菱便在梦境里问了问贾琏,今天可有什么动静。
贾琏比起昨天晚上,简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昨天晚上还有些愤愤不平,今天直接将怨气摆到了表面上,朝案桌上狠狠踹了两脚,案桌哗啦啦地翻了个个儿,上面的杯盘茶盏全都碎了。亏得这里是梦境,要是在现实里,非得让王熙凤埋怨一顿不可。不过江菱的角色是小厮,因此还是不声不响地提了一壶茶,给贾琏满上。
“贵妃倒是真能耐了。”贾琏阴气森森道,“今天吏部来人,问了爷几个一些话。本来应该是宝玉在跟前应对的,但哪里料到贵妃在府里,居然直接将吏部的人叫到跟前,三言两语的,便将宝玉保了下来。二房的那位,连天价儿地念佛,直说贵妃娘娘在府里,我们便算是有了一尊神仙,即便是天塌下来都不怕了。听听,这叫什么话儿。”
而且这些话,全都被跟前的那两个女官给听了进去。
女官是忠于太皇太后的,自然要将消息一字不漏地上报。这事儿贾琏自然不知道,贾元春亦不知道,王夫人和抱琴等人,就更加不知道了。
江菱不是太皇太后肚子里的,显然更加不知道这事儿。
此时听见贾琏埋怨,江菱便惊讶道:“贵妃娘娘,直面吏部的来人?”
贾琏长长地吐出一口气来,道:“老太太没了,府里唯有两位夫人,还有两位当过家的少奶奶,能说得上话。但我那位继母,还有二太太,都是眼界不足的,见到吏部的司官,腿都快软了。凤姐儿惯常盛气凌人,自然不能让她到前头见面。宝二奶奶倒是惯常处置这些事儿的,但一个荣国府的二少奶奶,总抵不过贵妃娘娘不是?照他们的说法,贵妃娘娘便成了我们府里的定海神针,比从前老太太还要得力,只差没给建个生祠,日日地拜着了。”
江菱惊讶万分。
她完全没有想到,贾元春这次回府,居然还有这样一个作用:替荣国府挡住吏部的官员。本来荣国府已经摇摇欲坠,只差最后一点儿,便能盖棺论定了。到时不管是贾宝玉还是贾琏,该干什么干什么,虽然不至于送命,但伤筋动骨总是免不了的。可没想到贾元春病重回府,居然给荣国府撑起了腰,将吏部的司官都给顶了回去。
这事儿要是处理不好,那可算是捅了天大的篓子了。
因为贾元春到底是个贵妃,再有天大的理由,都不应该干涉公务。
江菱微微地沉吟片刻,便问道:“你们没觉得这事儿不妥?”
第154章
贾琏嗤笑道:“确实有些不妥,但又有谁敢在贵妃跟前造次?别说是个吏部的郎官,即便是府里的大老爷和二老爷,在贵妃跟前,也不敢说出半个不字。前日贵妃娘娘坐镇,将大观园给拆了一小半儿,里面的林木花鸟,大都变卖了去,又解了一次燃眉之急。但这府里的东西,还有多少可以变卖,又能再变卖多少回?再者,这府里多半的东西,都给他们二房拾掇去了,我和大老爷在这府里,算是个旁支,除非宝玉将爵位倒还给爷,否则这事儿,爷管不了,也没地儿去管。”
说到后来,又似乎有些怨怒。
江菱沉默了半晌,才道:“没想到贵妃回一次府,居然闹出了那么多的事儿。”
贾琏冷笑道:“谁说不是呢。现在阖府上下的,都看着贵妃娘娘一个人。贵妃指东不敢往西,谁要敢忤逆了贵妃的意思,二房那位非得发飙不可。即便是平时唯唯诺诺的,都有可能在这时候被逮着错处,狠狠地训斥上一回。你要在府里,应当看得清楚才是。”
江菱微垂下目光,喃喃地说道:“原来如此。”
当初贾元春执意留在荣国府,除了自己病重之外,荣国府被彻查,应该也是一个重要的原因。正如贾琏方才所言,贾母过世之后,阖府上下弄得一团糟,贾元春刚好在这个时候,替代了贾母的职责,在外给荣国府撑腰,在内则坐镇荣国府,稳住局面。由于贾元春自己是贵妃,不管是荣国府内还是府外,鲜少有当面削她颜面的,因此便造成了今日这种局面。
江菱想了想,又问道:“那大姑娘的病,怎么样了?”
贾琏又嗤笑了一声,道:“我也想知道,贵妃到底病得怎么样了。天家开恩,遣了四五个太医到荣国府,给贵妃娘娘诊治,结果一个说贵妃病入膏肓,另一个说贵妃不过是风寒加重,还有一个说贵妃的药应该加重三分,又有一个说,应该酌情减三分量,简直不知道应该听哪位的好。后来还是宝玉亲自去请了一位民间的老郎中,才将病情给定了下来。”
不知怎么的,江菱忽然想起,此前刚刚听到过的“宜妃叫了个太医进宫问话”。
贾琏又道:“但我们那位姑奶奶,不知是否被二房灌了*汤,今儿一大早便拖着病体,又到大观园去了。二房那位说,要分家是好事儿,刚好趁着贵妃和族长都在,把这家和账目都给分了,省得日后麻烦。爷问过了,她们是要想在家里占个大头,将有用的东西全都拆分过去,前儿还给王家写了信,不过被我爹拦了几日,现在应该发往金陵了。你说,接下来应该是个什么章程?”
现在贾琏反倒一反常态,问江菱是个什么章程了。
江菱低头想了片刻,道:“小的想,二爷还是尽早同她们撇清干系为好。”
不管是贾元春前次妨碍公务,还是贾元春的病,都是一个相当不好的征兆。
不过……
“爷原先也是这么想的。”贾琏道,“但后来爷想过了,现在撇清干系,难免会便宜了她们。说不得,爷还得再合计合计,给宝玉再使个绊子,让他一直赋闲在家里,哪儿都去不了,才是正理。你说,要是宝玉当真赋闲在家,薛宝钗和薛家,还能起什么作用么?”
江菱怔了一下,下意识道:“薛家是皇商。”
贾琏眼睛一下子亮了,拍了一下大腿道:“着啊!薛家是皇商,不管是老的还是小的,都不如王家那样根深蒂固。现在连王家都倒了,薛家哪里还能保得住?你小子,机灵。”
江菱垂下目光,沉默了许久。
贾琏在梦境里嘀嘀咕咕了很久,直到第二天早晨,江菱才送了他出去。
昨天夜里,贾琏其实又透露过不少信息,比如贾宝玉赋闲在家,又频频出错,早已经被贾政请家法打了好几回。但王夫人护犊子,每每贾政要打,都扑到跟前去拦着。虽然现在贾母不在了,但还有一个对王夫人言听计从的贾元春哪。贾政试了几回,都让贾宝玉给躲了过去,当然是七窍生烟,宁可去教贾兰描红,都不愿意再管他们了。
连贾政都不管,荣国府自然更加唯二房太太们马首是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