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夹生的小米
想到这里,江菱便缓缓摇头,温言道:“娘娘这份儿好意我心领了,只是我独处惯了,与娘娘住在一处,怕是要让两个人都不痛快。再者,我不愿意做的事情,很少有人能逼迫我。告辞。”
言罢,她朝贾元春屈了屈膝,便朝着相反的方向去了。
贾元春站在原地,用了很长一段时间,才缓和了情绪,朝抱琴招了招手。
抱琴走上前来,轻声道:“姑娘。”
贾元春沉声道:“你回去告诉母亲,说她不愿意。”
江菱自然不知道,事情绕了那么大一个弯,又回到了王夫人身上。不过即便是她知道,也不免要莞尔一笑,想看看余下来的九千九百九十六种办法是什么。她在宫室之间转了几转,穿过层层叠叠的花木林荫,朝太皇太后的寝宫走去。
据说在大选结束之前,她都要住在太皇太后的宫里。
江菱倒是不大介意自己的住处,但如果有人想要借助她固宠,那肯定是会心生恼怒的。她回想起王夫人刚刚的话,还有贾元春的温言安抚,不由又是莞尔一笑。
假如她们手里的底牌,仅仅是自己出身荣国府的话,那倒是不足为虑。
江菱在宫里转了两转,却愕然发现自己找不到回去的路了。这紫禁城里本来就大,再加上贾元春住的又偏僻,来来回回走了好几趟,也没有找到刚才的大路。她知道这宫里不能乱走,因此便索性找了个僻静的地方,靠着假山坐下,慢慢回忆。
假山的另一边,传来了宫女的脚步声和扫帚擦过地面的声音。
一位宫女道:“惠主子又发脾气了,据说今儿还折腾了两个人,难道是万岁爷又虢夺了她们家什么东西么?照我说呀,咱们就该另找一个主子投靠,省得这一个两个的,俱让人心寒齿冷。”
另一个宫女冷声道:“你能到哪里去?”
前一位宫女顿了顿,声音也低了些:“……我也不知道,据说皇上今年不留人,怕是宫里要有三五年不见新人面孔了。要是有那个宫女侥幸攀了高枝儿,不管是皇上跟前还是哪位皇亲跟前,都要在心里念一声佛!”
另一个宫女惊讶道:“今年……今年不留人?”
前一位宫女左右望望,压低了声音道:“我偷偷告诉你,你可莫要跟旁人说。我是听惠主子说的,往年太皇太后手里都会留下二三十个人,但今年你猜怎么着,太皇太后手里居然只留了三个人,还有一个父母双亡的,你以为万岁爷会留着么?再有两个是镶白旗的,我估摸着裕亲王妃会给自己留着,毕竟裕亲王跟前也缺个使唤的人儿。你仔细想想,镶白旗,哪里还能留下来?”
另一位宫女轻轻噢了一声,亦压低了声音问道:“是谁给惠主子递的消息?”
前一位宫女白她一眼,道:“惠主子哪有这般神通广大。是宜主子跟前的小顺子,前儿去给梁总管捶腿时,偶然听梁总管提了一句,说是皇上不想留人。再一打听,太皇太后手里只留了三个人,那便多半是板上钉钉的事儿了。”
……
两位宫女渐行渐远,江菱揉揉酸麻的腿,感到一阵松快。
原来今年谁都不留啊,那便不算欠了人情了。
第35章
江菱等那两位宫女走远了,才从假山后面出来,长长吐出一口气。
此时的天色已经有些暗了,前后左右都有些分辨不清。江菱辨认了一下方向,顺着那两位宫女来时的路,穿过层层花木和小径,不一会儿便看到了一座宫室,上面写着三个大字:钟粹宫。
江菱彻底松了一口气,按照记忆中的方向,朝太皇太后的寝宫走去。
今天早晨,她刚刚被女官带着走过这一段路,因此尚算得上熟悉。
三刻钟之后,江菱顺利地找到了太皇太后的寝宫,又顺顺利利地回到了自己屋里。刚在屋里歇了片刻,江菱便又听到了笃笃的敲门声。打开门一看,才发现是苏麻喇姑。
“太皇太后想要见你。”苏麻喇姑道。
江菱忽然有些庆幸,要是自己晚来一会儿,说不定就要错过了。她对太皇太后无甚恶感,因此便痛快地应下,跟着苏麻喇姑前往正殿觐见。等到了地方江菱才发现,里面除了太皇太后之外,居然还坐着一个人,康熙皇帝。
太皇太后在细细地品茗,康熙则百无聊赖地把玩着一方玉印。
江菱忽然有些忐忑,给太皇太后和康熙各自道了声万安,便安静地立在一旁。
太皇太后抬抬手,示意苏麻喇姑退下,随后笑道:“今儿让你过来,是有些话想要问你。我听说你在荣国府里住过一段时日,还与府里的姑娘私交甚密,可是真的?”
江菱闻言一怔,随后便道:“回太皇太后,确是在荣国府里住过一段时日。”
至于“与府里的姑娘私交甚密”云云,可以说是,也可以说不是,她便含糊过去了。
太皇太后轻轻唔了一声,目光在案前的册子上扫了一眼,又道:“听说荣国府和宁国府一代不如一代,年长些的肆意妄为,年轻些的不谙世事,偌大的府里连个掌事的人都没有,还要劳累年近古稀的老太君执掌家事。你在荣国府里住的这半年,可曾听过什么额外的消息?例如,卖官鬻爵。”
卖官鬻爵四字一出,江菱心里便咯噔一声,暗想此事多半不妙。
她仔细回想了一下,便道:“回太皇太后,我在荣国府里多半居于内宅,外边的事儿,倒是甚少听闻,因此并不知晓。不过我曾听闻,有府里的男丁,到户部捐了两个官儿。”至于那两个捐官儿的男丁是谁,江菱便含糊地隐去了。
这件事是宁国、荣国二府里尽人皆知的公开秘密,即便是街上的闲汉,也略知一二。只要太皇太后有心想查,便不难查出那两人到底是谁,捐的官儿又是什么品阶。
太皇太后微微颔首,眼里有了些了然之意:“果然如此。”
江菱垂首立在一旁,安静地等候下文。
太皇太后慢慢翻阅着面前的册子,不时轻轻冷哼一声,眼里现出一抹近乎残酷的笑来。她是执掌过半个朝堂的人,很少有什么事情,能瞒得过她的耳目。等面前的小册子翻阅完了,太皇太后才像是刚刚想起江菱一般,含笑道:“你且下去罢。平日要是无事,便在屋里看看书练练字,莫要到些不相干的人宫里去,省得凭空招惹是非。”
江菱刹那间明悟了。太皇太后想必已经知道了今天的事情,所以才刻意来叮嘱她。她垂首应了声是,朝太皇太后道了声告退,又朝康熙皇帝行了个礼,匆匆离开了正殿。
等江菱走远之后,太皇太后转头望着康熙皇帝,揶揄笑道:“她似乎有些怕你。”
刚刚江菱进屋的时候,太皇太后便一直留意着她的举动。在最初行礼时,她看见江菱有意无意地避开了康熙皇帝的目光。等到临走之前,给康熙行礼告退时,更是显出了些惴惴不安之色。
反倒是面对太皇太后自己时,江菱神态自如,举止沉稳有度,显然是轻松不少。
康熙捏了捏那枚玉印,无奈笑道:“我亦不知,她为何会这般拘谨。”
——仿佛很是苦恼。
太皇太后笑了片刻,又将手里的册子递给康熙,道:“这是我集齐的一些证据,你拿着罢,日后总用得着。刚才我试了一下,那秀女倒是未曾说谎,是个实诚的姑娘。”
康熙接过那本小册子,道:“多谢皇玛嬷馈赠。以及,那姑娘确是个实诚的。”
太皇太后笑叹道:“你啊,总想和我分清个一二三四,到头来还不是糊成了一团?那姑娘你预备如何处置?是留在身边封个嫔妃,还是暂且封个女官,在你跟前服侍些日子,再做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