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夹生的小米
江菱仔细想了想,慢慢地说道:“除了北西伯利亚的那一片冰原之外,大都是有人居住的。但不过是人烟稀少一些。而且因为气候严寒的缘故,那里的居民也……很是穷匮。”
事实上不仅仅是穷匮,而是有许多被遗弃的人。例如囚.犯便是一例。
康熙微微颔首,不知是想起了什么,眼里又多了些浅淡的喜意。
江菱仍旧低着头,盯着面前的青石板砖,稍稍有些出神。
等到两三刻钟之后,康熙才又低低道了声“原来如此”,笑道:“陪朕出去走一走,如何?”
陪康熙到外面走一走,那就是他心情极好的意思了。
江菱猜测他今天的事情应该很是顺利,便将刚刚提起的心又放下了一半,应了声好。
当下两人便一同走了出去。外面的天色已经全暗了,唯有一弯细细的月悬挂在天空中,四下里弥漫着淡淡的荷花香气。康熙闻到荷花香,忽然笑道:“这两日荷花倒是开得极盛。”
江菱闻言一怔,随即想起自己在创造梦境的时候,伴随而生的淡淡香气,不禁一笑。
难怪康熙从未问过她,那些淡淡的香气是哪里来的。
江菱的脚伤已经全好了,康熙又走得极慢,恰好让她错开了两步的距离,不远不近地跟着,既不会显得突兀,又不会显得怠慢。等走到湖边时,康熙忽然停住了脚步,那种淡淡的喜意再一次浮上了眉梢:
“朕直到今日才知道,原来他们的皇帝权柄不大。虽然那位小沙皇已经初露锋芒,但仍旧处在元老院的管辖之下。再加上西伯利亚的严寒、路途遥远、人迹罕至……呵,你可知道,他们除了寥寥的驻军之外几乎无人可用?最厉害的一支铁骑,想要从国都赶到远东,那真是——”
远远不能及。
康熙猛然刹住了话头,侧过身望了江菱一眼,见她仍旧安安静静地站着,便哑然失笑道:“朕倒忘了你是女子,多半听不懂这个。朕已给他们的元老院去了封信,用不了多久便会有回音。远东……朕倒是想让他们尝尝,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的滋味儿。”
一步步地架空,一步步地蚕食。
非如此,难以抵消当日在乾清宫里的焦头烂额。
康熙拟定了一套完整的计策,又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等再看江菱时,眼里已经多了些极淡的温柔和欣喜。江菱有些不解,稍稍退后半步,背心抵在一棵大树上,有些不安地望着康熙皇帝。
康熙忽然低笑出声来,边笑边摇头:“你……”
醇厚的笑声让江菱感到一阵恍惚,忽然又有了些莫名的不解。她眼睁睁地看着他走到自己面前,稍稍低下头,一双幽黑的眼睛直直望着自己,随后稍稍俯下了身。
江菱瞬间屏住了呼吸,不自觉地攥着了手心。康熙笑了笑,攥住她小小的拳头,放在手心里,轻轻地掰开她的手指,一根接着一根,动作轻缓,却有着不容置疑的坚定。她的脊背抵着树干,而康熙则站在她的面前,望着她的眼睛,眼里有着极淡极淡的笑意。
等到十根手指都轻轻地掰开,被康熙握在手心里,才等到了一个浅浅的吻,落在了她的额头上。
“假如当真有所谓的国之运势,你才是朕身边,顺运势而生的那一个。”康熙拂去她的碎发,在她的耳旁低声说道。他将她轻轻地抱在怀里,如同拢着一只胆怯的鸟儿,稍一用力,便会扑扑翅膀飞出天际,再也找不回来了。
江菱闭上眼睛,等待着接下来的命运。
但是她什么都没有等到。
微颤的长睫毛早已泄露了心里的不安。康熙叹息一声,攥住她的手,和她一同慢慢地走了回去。走了三四步,她才慢慢地睁开眼睛,侧头望了一眼身边的皇帝,越发感到琢磨不透了。
每一次康熙的举动,都会与前一次截然相反。
她真的已经做了几十次的心理建设……但好像,通通都没有用。
等回到屋里,已经是戌时过半。康熙仍旧没有动静,批了一会儿折子,便与她一同歇下了。江菱攥住被角,等了很久,都没有等到那些可能的动作。她忍不住侧过身,望了身边的皇帝一眼,这才意识到,康熙已然睡过去了。
江菱抚着胸口,闭上眼睛,彻底地松懈下来。
虽然不知道皇帝的真正意图,但最起码,他不愿意强迫自己。
想起今晚康熙皇帝说的那些话,驻军,铁骑,远东,元老院……江菱暗暗地松了口气,知道她的那些话,已经在康熙的脑海里牢牢地扎了根,便阖上眼睛,同样睡了过去。
或许在梦境里,她会有一些新的发现和认知。
第55章
康熙又做了一个梦。
这回不再是人迹罕至的冰原和精美的俄国城堡,而是记忆里的紫禁城。更漏正在淅淅沥沥地往下滴水,渐渐漫过了酉时的刻线。他面前摊开着一本薄薄的折子,上面的文字字字清晰地印在了脑海里:
瑷珲民居被占一事……着……增兵三万……自兴安岭而入……
康熙执起朱笔,蘸了蘸朱墨,在那段文字的后面,缓缓地批了一个准字。
他松了松手腕,唤道:“梁九功。”
一个身穿太监总管服色的男子走了进来,依稀是梁大总管的身高,但面容却模糊不清。康熙没有往深处细想,搁下朱笔,便道:“去太皇太后那里,朕有要事同太皇太后商议。”
……
画面的场景一转,又变成了太皇太后的宫殿。
太皇太后仍旧像往常一样,捧着一只青瓷茶盏,用茶盖轻轻撇去上面的浮沫,用往常的声音说道:“听说你今天又处置了两个人?还是沙俄那边的使臣?怎么回事儿?”
康熙淡淡地笑了笑,朝太皇太后微微颔首,道:“合该如此。”
太皇太后停住动作,抬眼望着他,袅袅的白雾从她的茶盏里升腾而起,将她的面容遮挡了大半。她听见自己问道:“怎么,他们怎么惹你了?”
康熙又淡淡的笑了笑,手底下却捏着一只白瓷茶盏,仿佛用了很大的狠劲儿,一字字道:“胆敢欺瞒于朕,理当让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朕已派人往瑷珲边境增兵,亦告知诸位蒙古王公,可将辖地一路向北蚕食。既然那里是大片人迹罕至的原野,那须……呵,这还是皇玛嬷教我的。”
康熙面上浮起了淡淡的怀念之色,显然是想起了幼时的事情。
太皇太后轻轻哦了一声,搁下茶盏,微微颔首道:“你做得很好。”
……
画面的场景再次一转,康熙看到自己走出宫外,但脚步一顿,又朝另一个屋子走去。
里面弥漫着一缕淡淡的香气,似乎是点了安神香,记忆里的姑娘静静地躺在床上,容色惨淡,呼吸声细细微微,显然是已经伤得极重。康熙轻轻阖上房门,走到床前,将锦被掀起了一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