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青律
简单来说,火.药主要由三种东西组成——火硝、木炭、硫磺。
引燃物,燃烧物,爆.炸物。
正是因为它的存在,毫无训练的农民可以击穿骑士的铠甲,欧洲的战争与混乱也不断加剧。
“简单来说,现在最粗糙的比例,是8:1:1.”达芬奇带她去看兵工厂里的冶炼过程,低声解释道:“但这不是正确答案。”
“你是怎么知道的?”海蒂观察着大炮和巨弩.的图纸,和他走去了火.药制备间。
“实验。”达芬奇摇头道:“我试过6:3:1,还有7:2:2,总是差一点东西。”
要么是燃烧速度过快但爆炸小,要么是爆炸威力太强但不稳定,这个比例还没有调整到最黄金的位置。
海蒂顿住了脚步,留神思索道:“具体的百分比(percent)呢?”
“什么?”
“百分比?”她意识到了什么,询问道:“你不知道这个词吗?”
“是……引燃方式的意思?”达芬奇摇了摇头:“这和引燃没有关系。”
海蒂怔了几秒,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个词汇是现代拉丁语词。
她比过去几年要更信任他,此刻也不介意去解释这个颇为近代的概念:“假设我们把数值分为一百,那么就可以让比例变得更加精确,不是吗?”
“你是说,像时钟那样进行等分?”达芬奇愣了一下,重复道:“这是那个词的意思?”
“对,每一百份里,具体占几份。”海蒂直接把自己的笔记本从包里拿出来递给他:“你算算再配比看?”
青年不多客套的开始对比着过去的数据进行分析,而她就站在他的身边,隐约觉得有些好笑。
现代里许多司空见惯的东西,在这个时代都如同还未被发现和观测过的星辰。
没有秋千,没有可乐,也没有百分比。
可她生活在这里的同时,也可以逃避许多东西。
老去的那几十年里,从媒体到电视,人们为了猎奇和取乐肆意地谈论着与她有关的传闻,不吝于用‘sexpot’这样下流又恶毒的词语来谈论她。
哪怕对那个国家怀揣着爱与热忱,在战争时期做出过足以影响世界的发明,她终究还是三流花边小报里拿来大书特书风流艳史的过气女星。
这个时代也有战争,也有许多陈旧又腐朽的存在,人们始终对于某些事情保留着敬畏。
她不知道怎么的,终于能长长地松一口气。
——一场新生。
达芬奇的火.药爆炸试验持续了一个礼拜。
这些天里,哪怕是晚上睡觉的时候,都能听见备战区里传来雷鸣一般的轰隆声。
用来进行写画的木板被记录的密密麻麻,各种数字杂乱的码列在一起,犹如什么神秘的数字。
到了第八天的时候,他们再次进行爆炸试验。
海蒂坐的很远,看着远处的那个身影有些走神。
如果真的找到最合适的配比……也许千年的城墙都可以毁个干净,攻城也不再是什么难事。
她还没有想完,忽然听见了剧烈的爆炸声。
这声音来的犹如迎面霹雳,连双耳都开始在颅内直接传来蜂鸣声。
她看见那场地正中间涌起了狂浪一般的沙尘,如同整片大地被捅穿了一般,连脚下都开始猛烈震动。
下一秒,那高扬的砂石直接如四散的洪水一般从高空中飘落,连带着列奥纳多的身影也被吞噬干净。
“列奥纳多——”海蒂苍白了脸色猛地站了起来,迎着骤雨一般的黄沙跑了过去。
她顾不上尖锐石头差点扎穿鞋底,也顾不上一路飘散的砂石,用手臂挡着自己用最快的速度跑了过去。
他不能死,他不可以死!
这个人已经不是那个卢浮宫里神秘又遥远的存在,也不是美术史工程史里某个赫赫有名的存在。
他是列奥纳多,是唯一的鲜活的才华横溢又温柔体贴的列奥纳多——
“leo——”海蒂跑的跌跌撞撞,根本不知道他被埋在了哪里。
虽然之前有预留过距离,可这一次的爆炸完全超出了所有人的想象,连威力都如同神话一般。
“leo——你在哪里——”
她不受控制的扬高了声音,顺着记忆去寻找他的位置。
她绝对——绝对不能接受他因为这件事就离开这个世界,佛罗伦萨需要他,米兰需要他,她也无法离开他——
在昏暗又混乱的视野里,她突然看见某个坑洞有些动静。
海蒂深呼吸着跑了过去,可在踩到滚石的那一刻滑了一下,身体紧接着也砸了下去。
她本能地闭上了眼睛,准备面对疼痛和刮伤。
可在下一秒,她却落在了一个熟悉的怀抱里。
列奥纳多躺在坑底,抱着她长吁了一口气。
在刺鼻的硝烟与砂石气味里,他身上的无花果香气如同温暖的吻一般,如同从前那惊悸之夜里一样能予人足够的安全感。
她有些不稳地在他怀中支起了身子,身体还在不断地发抖,声音都沙哑了几分:“列奥,列奥——”
他凝视着她泛红的眼眶,伸手把她抱紧在怀里。
“不要告诉任何人,海蒂,”他喃喃道:“……78,8,14。”
这个数字,会改变整个欧洲的命运。
后者把脸埋在他的衣襟前,长长地呜咽了一声。
“——78,8,14。”她哽咽着抓紧了他的手,两人毫无犹豫的十指相扣,掌心紧贴着彼此。
这是他们有史以来,与对方最近的一刻。
连内心,都终于开始相互触碰。
☆、第60章 第 60 章
他们搀扶着对方从砂石土块中站了起来, 披落的头发上都满是灰尘。
达芬奇在起身时检查了一下身体, 感觉并没有骨折的情况, 只是有多处挫伤和蹭伤, 但痊愈也花不了多少时间。
当两人从废墟般的土坑石堆中走出来时, 场外的人早已躲了老远, 而且还有好些人在陆续的聚拢到外缘,显然是在观察目前大概的情况。
刚才的那一次爆炸,比从前几次都来的更加猛烈, 而且效果也颇为惊人——
如果不是许多人亲眼所见, 他们绝对不会相信一桶混合的粉末会造成这样恐怖的破坏力。
不仅仅是海蒂出现了耳鸣的情况,刚才的剧烈爆炸声直接惊动了整个卢卡城,有人还以为是法国人打过来了。
他们两人交换了一个眼神, 向快步过来的露里斯简单解释了一句, 然后脚步不稳的相继回了医疗室。
等确认其他人都返回那里清理场地了,海蒂才拿出来了医疗箱,开始帮他给伤口消毒。
她自己提纯的酒精如今在各个场合都颇为管用,出发之前必要的医护人员与资源也准备的颇为妥当。
那四十多家铺子就如同金矿上的自动机器一般, 在源源不断地给予她最大限度的支持。
棉花上的冰冷液体一碰触到伤口的时候,列奥纳多就疼的嘶了一声。
有些碎渣已经溅进伤口了, 而且擦伤的面积也有点大。
“忍一忍。”海蒂专注了神色,拿小镊子和棉球帮他清理伤口。
列奥纳多低头看她帮自己清理着左腿的伤口, 又忍不住哼了一声。
“可能确实有点疼……”她有些头疼:“可是不把这些小石子和沙粒挑出来, 你这里可能会发炎甚至发脓的。”
男人注视着她的长睫, 轻声道:“你牵着我就不疼了。”
海蒂怔了一下, 把左手递给了他。
那有些粗糙又颇为温热的手掌将她的手再次握紧,连掌心的纹路都相继吻合。
列奥纳多下意识地与她五指交叉,也没有弄疼她。
他小心又忐忑地握着她的手,如同得到礼物一般又笑了起来。
“就牵一会儿。”海蒂瞥了他一眼道:“我还需要用左手来固定纱布。”
“我还有一只左手,”他扬起眉毛道:“它灵巧到可以完成任何教堂的壁画。”
她对此表示出怀疑态度,却把纱布递给了他。
令人意外的是,那只明明是逆向且同边的左手不管是帮忙按压还是互动,都流畅的如同海蒂的另一只手。
她一抬手,他就知道要按紧;她一提镊子,他就伸手拧瓶盖;她如果需要挑石子或者去除死皮,他就帮忙固定伤口的打开角度。
不用任何语言的指示,而且也没有任何的迟疑。
海蒂几乎快忘了自己还有一只手在被他孩子气的紧握着,越来越专注的处理大大小小的伤口。
这个时代没有胶布,固定纱布只能靠洗干净的棉线。
可哪怕是她和他一起完成一个绳结,都好像是在控制着自己的双手一般。
海蒂打完了那个结,下意识地抬眸看向他。
那双琥珀一般的深褐色眸子带着温柔的笑意,既没有过分的热切与讨好,又能够让她感受到许多细腻的情绪。
其实列奥纳多是左右手都能应用自如,而且两手的灵活程度都是其他人无法企及的。
他平时绘画写稿都是左手,而且书写的文字都是镜面的表达效果。
但是如果需要与朋友书信往来,又或者是接了订单做特定的事情,他的左右手也能发挥同样的功能。
他其实没有考虑过和其他人分享同一只手,可是在刚才的那一刻,他几乎调动了自己的全部注意力。
不想松开她的手。
想一直离她这么近,想让她永远都在自己的视野里。
几年前那些信誓旦旦的抗拒与回避,如今都好像是过眼云烟了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