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Fahrenheit
端详了王爷片刻, 太妃确认王爷是一点儿都没往心里去:王爷素来喜怒不外露, 那也只是喜怒轻易不会让外人看出来,但总不至于一点端倪都敲不着……而自己恼怒成这样, 不惜立即派人过去请王爷过来, 再想起西宁公庶长子的人品才干,太妃心里便是“咯噔”一声, 明白自己得给王爷个说法。
话说大户人家——这个大户人家并不专指权贵高门,家里人口简单, 举家和睦像北静王府这样的,简直凤毛麟角。
西宁王府,那当然不在凤毛麟角的范畴里面。
西宁公现有两个嫡子, 但是年纪都还很小,未来如何还看不大出来。那是因为两个嫡子的母亲,现在的西宁公夫人是继室;而西宁公的原配,老西宁王亲自给儿子定下的,名门出身的儿媳妇无所出。
西宁公庶长子幼时便被抱到了西宁公原配夫人身边抚养,庶长子能有今时今日,原配夫人功不可没。
据说这对母子母慈子孝,不是亲生胜似亲生,但西宁公原配夫人哪怕始终无所出,也没把这个孩子改到自己名下。
西宁王府的八卦,太妃比旁人知道得更多,她说到这里深吸口气,“根子就在他那个娘身上!好好的名门闺秀,也不知哪里学来那么多隐私手段,早早就把她表哥迷得五迷三道!”
水溶一听,就把打算劝解太妃的话暂且压下,“哦?愿闻其详。”
“那孩子的娘,虽然是侧室,却是西宁公正经表妹,这么多年过来一共生了七胎,还活了五个……”
小图标再次见缝插针道:“胎次如此频繁,简直不要命!“
水溶也这般认为,不过他还是对小图标道,“在这个时代怀孕次数越多,越证明得宠。现在可没有靠谱的避孕手段,怀上就必须得生,另外就算可以避孕,担心生多了养不活也是普通百姓的事儿,权贵们满脑子都是多子多福。”
看看系统给出的最终任务以及系统的能力,就知道小图标也出生于遥远的未来。
不说那么远,就说水溶长大的那个时代,科技进步带来了工业现代化,想出头拼的是智力,而水溶相信男女在接受同等教育的前提下智力差别并不明显……所以未来男女平等基本上是板上钉钉的事儿。
小图标及时刷了个叹气的表情包出来,“所以宿主您加油推进工业化吧。”
“当然。”水溶也是责无旁贷,“都意识到封建帝制农耕文明的弊端了,我怎么也不会像点家男频穿越男主一样,当上皇帝,后~宫~走起,整个人就满足于此了。”
却说水溶这个走神走得比较明显,太妃刻意等了等,直到水溶目光又落回她脸上,她才继续道,“西宁公那个侧室是西宁太妃亲妹妹的闺女!当年……莫说老西宁王,连西宁太妃都瞧不上,哪怕那是她的亲外甥女儿!”
老西宁王可没有继室,只有个门当户对,白头偕老,而且儿子都是她生的老婆……西宁王夫妇算是勋贵之中相当有名的模范夫妻,不是装出来,而是真的感情非常好的那种夫妻。
水溶自己代入西宁王:我儿子跟我最爱的老婆的外甥女……也特别好,我得因为啥才要给儿子另选媳妇,不惜打了老婆和老婆娘家的脸?
水溶就问太妃,“您跟那位侧室有仇?”
太妃既然开口就没想隐瞒,“她说我纵然没落在她手里,也要我的儿女一生看她的脸色!”
听了这话,水溶就笑,“真霸气。”
见水溶依旧轻描淡写,太妃安心之余也不免叹息,“那~官~媒就是她指使来的,手里的信物我总认不错。”顿了顿又道,“我是不知这婚事只是她一人的主意,还是背后另有高人……威逼或是利诱,毕竟咱们家处境……”后面的话她生生收住了,点到为止就行了。
凭这欲言欲止的半句话,水溶就知道太妃对自家的处境了解不够,起码不如她两个经常在水溶身边打转的闺女。
水溶想着改日不如撞日,正好给太妃科普一下,省得她心里没底。
北静王府名气好,威望高,水溶又年轻……皇帝不是什么雄主英主,他既然要削藩,那第一个削的……正是北静王府,杀鸡儆猴嘛。
作为一个被钦定的软柿子,皇帝自然比较轻视水溶:苦寒的封地,只剩一万五千人的府卫,还有封地上那可怜的二十万百姓……须知稍微像样点的州府都不止二十万人口……
因此在皇帝看来,只要把水溶扣死在京城,一点也不怕他能翻天。
其实连水溶都觉得皇帝的轻视不无道理,虽然他家并没皇帝想象得那么惨,起码府卫一万五……是精锐骑兵一万五。
皇帝现在忙着“行正道”:打仗,打胜仗,彻底击退外敌。到时候,不说他本人的威望,就凭百战官兵以及常胜将军,那些各怀鬼胎的藩王们……怕不是望风而降?
既然忙着走正道,皇帝就不想再玩什么阴谋,起码他觉得北静王府不值得他再送个女儿过去,只为安抚一下北静王之心。
更别提皇帝本来儿子多女儿少,正值婚龄又嫡出的还就长公主一个……
说到这里,水溶忍不住调侃了一下,“镇南公一家子都在云南,山高皇帝远,若是为安抚藩王之心,把长公主嫁到云南去听着还像点样。”
皇帝对北静王府的态度,莫说与皇帝几乎朝夕相处的吴贵妃,就连难得见上皇帝一面的皇后都心如明镜。
偏偏宫里就能有人挑唆了素来骄纵又鲁莽的长公主,还硬是说得有鼻子有眼:皇帝打算把长公主下嫁给北静王。
水溶继续道:“咱们宫里安排的老人传话回来说,挑唆长公主的那位女官找到了,明面上是皇后娘娘的心腹,”不然长公主哪有那么容易当真,“后来进了慎刑司,人不见出来。”
太妃听说,点了点头,“不知是宫里那位娘娘的手笔。”
这与水溶还有水溶的幕僚们不谋而合……这手段真的太“女气”了。
好了,该解说的解说完了,最关键的结论来了,水溶郑重道,“母妃莫心忧,真要向咱们家动手,非得关外大胜,能有余力~抽~出精锐边军回京。而这样的关外大胜,就不知道会是什么时候了,也不知道皇帝能不能看得到。”
太妃立即瞪大了眼睛,“那……可真好。”
去了太妃一块心病,水溶就回书房了。不过坐回书房的宝座上,他越琢磨越觉得哪里不对:他对女人的手段不大了解,那……就得“不耻下问”了。
他招来梅非便是一通吩咐,不一会儿一封密信就从王府发出……经过多次转手转口,由书信改口信儿,最终的目的地则是元春的凤藻宫。
几乎是与此同时,被太妃赶出来的~官~媒正在西宁王府向西宁公此生挚爱胡姨娘复命——西宁王府与宁国府、荣国府一样,即使男主人不再承袭原本爵位,当初御赐的匾额也没有取下。
吴贵妃能圣宠不衰靠的是头脑,胡姨娘这个能让西宁公始终把她放在心尖儿上的女人也不会是什么绣花枕头。
听过~官~媒小心翼翼的复述,胡姨娘娇俏一笑,“我那个姐姐还是这么个暴脾气,怎么都瞧不上我,罢了罢了。”她摆了摆手,“拿人钱财,与人消灾,你就回话说,我尽力了就是。”她低头瞧了瞧自己染得嫣红的长指甲,“都被骂了个狗血喷头,让我儿晓得,又得唠叨我给他丢人了。”
官~媒~平素也是八面玲珑的人物,此时愣是一句话都不敢回。
胡姨娘端起茶盏喝了口茶,眼见这媒人仍旧没有挪窝的意思,她便问,“你还有什么话说?”
官~媒~定了定神,想起薛家太太封的一百两银子,还有宫里那位娘娘的嘱咐,便大着胆子道,“皇商薛家前些日子托我寻个好人家……”
胡姨娘不等~官~媒~说完便道:“薛家大姑娘?我知道她,是个好孩子,将来给我儿做姨娘倒也使得。”
官~媒~又不敢搭话了:做妾哪里需要~官~媒亲自说合……
只等~官~媒灰溜溜地跑得没影儿,胡姨娘才慢悠悠地对着心腹道,“皇商的女儿,也该肖想我儿?我借她个胆子,就看能不能有这么命!”
语气倒是不急,实则……心里已经恼火上了!
当年西宁公在外带兵,西宁公夫人要留京,而自家姨娘得以常伴公爷左右……边关待久了,这脾气也改不过来了。
作为心腹,自然不能主子说什么都唯唯诺诺。
这位胡姨娘曾经的大丫头,如今的内院管事轻声劝道,“我的好姑娘,薛家跟咱们一向没什么来往,薛家太太固然糊涂,断没有这样大喇喇地打发个媒人过来问咱们的意思。”
胡姨娘听了,想了半天才道,“是我上头了……”
心腹替胡姨娘捏起肩膀,“姑娘委屈了。”
胡姨娘阖上了眼睛,“我不委屈,不过是有些恼火,他们都觉得我做惯了恶人,以后用不上我,也不心疼。”
“谁不心疼?我心疼!”
胡姨娘循声望过去,整个人瞬间迸发出光彩。她犹如一道青烟,直接飘进了西宁公的怀里,“公爷……有您这话我就值了。”
胡姨娘的心腹都替自家姑娘高兴,她深知公爷是得到消息便匆匆赶来……有公爷在,她也好“功成身退”。
胡姨娘此时就靠在西宁公怀里,诉说起整个始末来,“这可是我娘家嫂子牵得线,其实我瞧着她并不大乐意,觉着我大约也不大乐意,但是没办法,长公主有令,能阳奉阴违,总不好明着不干。横竖我就是个姨娘……做错了也好处置。”
胡姨娘的娘家大嫂的大堂姐,正是皇后娘娘的娘家大嫂……没这道关系,皇后的娘家大嫂子还有奉了公主之命的~官~媒都找不上西宁王府的大门。
“苦了你了。”得了胡姨娘欣慰一笑,西宁公摇了摇头。就算是在经营得像铁桶一样的自己家里,西宁公评价皇室成员还是比较克制的,“长公主脑子不好使。”
胡姨娘就没这个顾忌,她可敢说真话,“皇后有这么个闺女,上辈子是造了什么孽?”
但是在长公主彻底失势前,她发话总得有人照办。
胡姨娘叹了口气,“我嫂子跟我想得一样,觉着长公主逼我应下那个~官~媒,上北静王府自讨没趣就是敲打我,如果不听话,就请皇后娘娘指婚,真把咱们家跟北静王府做成亲家。”
西宁公听了,拍了拍胡姨娘的后背,“哪里是敲打你,分明是敲打我呢。皇后再不得宠,也是金口玉言,长公主在围场给皇后惹了那么□□烦,最后哭求,皇帝还不是捏着鼻子认了?若真是皇后指婚,只怕皇帝再不合心意,照样得认了。”说到这里,他也叹息一声,“真跟北静王府做成亲家,皇帝再信任我,只怕也得多防着我一两手。忠顺王琢磨咱家那点地盘,也不是一天两天。”
胡姨娘惊道:“难不成就是他?”
“说不准。”西宁公道,“老东西最喜欢浑水摸鱼。前阵子,他儿子为着北静王闹了好大没脸,按说咱们家大郎也不能出挑才是。”
这一代有真本事能上战场的勋贵之后,完全数得过来:西宁公庶长子与忠顺王嫡长子自是其中佼佼者。
胡姨娘气得一拍茶几,“老不死的!”
西宁公忽地笑了起来,“皇后的娘家兄弟明年开春就要到吴大将军麾下报道……她急着等我答复,只怕想也想不到宝贝闺女偏又对咱们家出手。等着吧,”他拉住胡姨娘拍茶几的那只手,轻轻地揉了揉,“皇后知道长公主所作所为,国舅爷非得上门道歉不可。”
这倒罢了。
胡姨娘又问:“北静王那边……他不会当真吧。”
西宁公道:“他?他不会放在心上的。”
西宁公目前算不上水溶的友军,但也不会随便坑他。而且这位手底下有真章的大将军可没皇帝那么乐观:他不信北静王手中只有一万五的府卫……一万五的精锐还差不多。
但他一点没有把这份猜测告诉皇帝的意思:皇帝专门防备北静王对他有什么好处?
得知北静王实力,皇帝必要加重兵把守山海关。他这种常年守卫嘉峪关的大将,忽然调到山海关……你把吴大将军往哪里摆?
所以除了在故意演戏,或者打默契球给皇帝看之外,他真心不想开罪水溶:两家地盘隔得太远了,没有实际上的利益冲突,干啥平白给自己添个仇人呢。
实际上,安抚过爱妾,西宁公在书房里写了封信,嘱咐亲信悄悄送到北静王府。
这封解释自家有诸多不得意的密信,水溶当晚就收到了。看完,水溶就在手边的烛台上……点了。
这封信给水溶唯一的启发就是,“宫里情况比我想像得复杂,亏我以为皇后和吴贵妃加一起,两手遮天了。”
“明明皇后处于劣势……”小图标明显对宫斗比较感兴趣,字体老么大个儿。
水溶正好也有话说,“皇后再弱势,这么多年不也守好了自己的一亩三分地。以前长公主大家都知道骄纵脾气不大好,但真做出什么让人难堪的事儿吗?没有吧。从什么时候开始,长公主这边漏洞百出堵不住的?过阵子你看宫里哪位贵人有孕在身,就知道谁是那个黄雀了。”
小图标回答道:“是的,的确不是吴贵妃。她大概懒得通过引诱陷害一个注定要和亲的公主来让皇帝不得不废后。”
水溶十分赞同,“吴贵妃要出手,必是一击即中,对着皇后所出的嫡子们来。而且吴大将军回京了,她可以跟皇帝一样,行正道就完事儿了,何必非得行险,错了还得弄个满盘皆输。就冲上回皇帝亲自给皇后挽尊,皇帝力保皇后之心昭然若揭啊。”
“皇帝是真的真的很喜欢吴贵妃,而且也是真的真的偏心吴贵妃给他生的儿子。”小图标再次发了个叹息的表情包,“人心好复杂。”
一人一系统小精灵,就这么聊了好久,还挺尽兴。
却说这天晚上,皇后果然得知女儿在她亲信的眼皮子底下读书时还出了个新的幺蛾子……于是公主身边伺候的大大小小老老少少男男女女再次换了个遍。
这种动静哪里瞒得过人?
吴贵妃听过太监的禀报,扭过头就对表情复杂的皇帝道,“要我说,大公主是得好好管教一番了,太纵容也是害了她。就连陛下您,天下之主,又如何随心所欲?”
皇帝摇了摇头,“这话也就你敢说。”他按了按自己的太阳穴,“是朕没有教好她。”说着便召了大太监过来,低声吩咐了一通。
暂且不提皇帝打算怎么亲自教导长公主,只说第二日诸位妃嫔拜见过皇后,各自回宫时,元春忽然被人叫住。
元春回头一瞧,就见甄嫔站在距离她数步之遥的地方冲着她笑。
甄嫔就是甄应嘉的女儿,甄宝玉的姐姐——红楼里贾甄两家互为表里,并不是白说的。
甄嫔比元春进宫略晚,凭着家世也得封为嫔,成了一宫主位。
只不过那种敷着很厚脂粉,硬生生挤出来的笑容……甄嫔和今日的皇后几乎如出一辙。
横竖左右无人,元春也就不想虚与委蛇,“连着折了两个人,值吗?收买皇后的人有多难,你……真不珍惜你家这么多年的心血吗?”
甄嫔忽地上前几步,轻轻抚了抚自己的小腹,“姐姐,值得。”
元春瞪大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