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Fahrenheit
既然是“偶遇”,水溶与宝玉说了会儿话,便与贾家人分别。
王爷自打过了十五,偶遇带着女儿的故交,梅非见怪不怪了。话说长辈带着女儿来“亲近亲近”,这都算是要点脸的人家,而直接让女孩子投怀送抱,光是梅非都处置过不下十回。
这次王爷一如既往地看起来没走心,梅非却还是得依照惯例问一问,“王爷,可有入得眼的?”贾府的女孩儿甭管嫡出庶出,入府就是一顶小轿子的事儿,因此梅非问得也不怎么尊重。
黛玉宝钗名不虚传,让水溶这种见多了美人的都忍不住多看好几眼,但也就仅此而已了。瞥见黛玉一眼,就软得走不动道的……那是薛蟠。
水溶笑道:“贾家男人们像样的没几个,女孩儿倒是个个出挑。不过,”他摇了摇头,“现在这种时候,为了姑娘,让这一家子沾上,我就这么色令智昏?”
他故意把元春在宫中遭遇吐露给贾家人听,就是为了让贾家人生出紧迫感,找找外援,跟得意洋洋的吴贵妃斗一斗,好恶心恶心皇帝,他又哪里会跳下自己挖的坑?
王爷的心思梅非能猜个差不多,而且目前委实不是沉迷~女~色~的时候,再加上王爷的婚事悬而未决,不好先从旁人家里弄个姨娘入府。
却说今日来马场松快,水溶也是拖家带口的,刚才府卫远远就见到荣府一家人,回来禀报,水溶听了也没打算回避,带人上前说话,至于太妃则与儿子女儿一起在原地等着。
太妃以前就不耐烦荣府如今的两位太太,她信二太太也是个做得出的狠人:荣府与北静王府结亲,除了把女孩儿往王爷房里塞,还可以娶她的女儿,最次王爷的两个庶出弟弟也不是不能打主意。
等了一会儿,太妃终于等回了一如往常的王爷,她也不掩饰,“我心里松了口气。”
水溶笑道:“怎么听着像是赴鸿门宴去了?”
太妃道:“荣府有这个本事?宁国府前儿不是闹了那么一出?说出来都嫌脏了自己的嘴!自打荣国公去了,老太太现今又不管事,这一大家子也上不得台面。”
特地提起宁国府,显然贾珍与秦可卿的丑事对于北静王府这样的人家不算秘密。不过太妃这态度有点激烈啊,水溶便问,“母亲,秦可卿的身世您知道多少?”
宁府再怎么走下坡路也是瘦死骆驼比马大,长房嫡长孙媳妇同时也是将来的宗妇,绝不仅仅是个与宁府有旧的小官养女这样的身份能担得住,而且荣府这边还能没话说的。
所以秦可卿的身世绝对有问题,不过本尊的记忆里没留下与秦可卿相关的什么信息,水溶好奇起来可不就直接问了。
太妃见孩子们都在身边,还各个都露出好奇之色,四周又一览无余……全都是值得信任的心腹,她才低声给水溶解惑,“那位秦氏……其实是义忠王的外孙女。”
义忠王就是前太子,今上的嫡出哥哥,死了有些年头了。只是义忠王活着的时候被打压得够呛,却也能善终,他的儿女就更不用说,政~治~上的前途不用想,但身为宗室,吃喝总是不愁的,也没谁不开眼到欺负他们。
所以蹊跷绝对不在秦可卿母族这边,水溶为他自己也为弟弟妹妹们继续问了一句,“秦氏父亲有问题?”
太妃答道:“秦氏的生父可不是明面上的郡马,不然哪里就得隐姓埋名了?她是被削了的……原本封地在西北的那位的姑娘。”
话说先帝是公认的英主,他还在位的时候,削过两位不安分的异姓王:这两位根据本尊的记忆,全都被削得不冤枉。
照太妃所说,秦可卿就是她亲妈与死了的异姓王的孩子……后面的事儿水溶的弟妹们都能脑补个全乎的。
此时水溶的小妹妹就扯着亲妈的胳膊问,“那位异姓王总会给自己姑娘留点好东西吧?”
太妃冷笑一声,“谁说不是?当年接生了秦氏的婆子一家与荣府有旧。”她也不用孩子们问,主动揭开谜底,“那婆子的堂兄是我的陪房。”
原来如此。
水溶点了点头,“宁府吞了秦氏的嫁妆,荣府也有占了妹夫妹妹家产的心思,果然人穷志短,家学渊源。”
太妃不仅认识贾敏,还颇有些交情,自然免不了同情一下黛玉的遭遇,叹息过后便有了主意,“去了的就没法子,活着的……回京后我叫林大姑娘过来陪我说说话。”
水溶道:“这个时候?”荣府正打算往他身边塞人呢,继母这么说绝对是故意的。
太妃忽然换了张面孔,似笑非笑,“王爷不乐意?”
水溶立时无奈道:“我才多瞧了几眼?母亲这也太明察秋毫。”
太妃但笑不语。
却说水溶走后,荣府这边收拾收拾干脆打道回府——回他们在香山的庄子。
黛玉与三春一起回屋歇着,王夫人特地留下宝钗说话。此时屋里连个丫头都没留,王夫人拉着宝钗的手半晌没说话。
而宝钗也不需要姨妈再解释或者点拨:她进宫的路彻底断了,那么退而求其次,北静王府她得争一争……迎春是荣府大房庶出,探春是庶出,惜春干脆是宁府的姑娘,黛玉在姨妈心中怎么也高不过她这个亲外甥女!
王夫人依旧不说话,没人打搅宝钗自然越想越多:娘娘若是知道,能不能帮衬一把?她若能入得王府,于娘娘也是助力……
话说宝钗这番心思,水溶若是知道不仅不讨厌,还会夸夸宝钗:这么小的年纪就能如此现实与明智。
不过宝钗终究要失望了,不管水溶怎么想,她的打算在元春那里就被卡住了。
因为几乎就在宝钗打定主意的同时,回到宫中的元春忽然对抱琴道,“我瞧着,北静王府若真有意,也是黛玉的把握胜过宝钗。”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比昨天更晚,嘤嘤嘤……
第九章
敢去混~后~宫的,必定不是什么傻白甜。元春不是,宝钗当然也不是。
屋子里现在除了她和抱琴再没别人,元春也就说说憋了许久的心里话,“贵妃再不想我安生,也不至于短了我的鹿茸和阿胶,”她叹息道,“这都是有人故意漏出去,让我娘家知晓。不过他们知道了也好,省得以为我在宫里整日里都在享福……”
抱琴急道:“娘娘千万不要这么说,娘娘的苦处我都瞧着!”
“你是懂我,心疼我,我知道。”元春笑了笑,轻飘飘地换了话题,“宝钗若真要~入~宫,也不见得混不出头,可妃位……就难了。这姑娘难得心里透亮,亲娘亲哥全指望不上,想过风光日子,也只能靠她自己。”
宝钗最大的缺点正是她的出身:商户出身,哪怕是皇商,也是万事都把利摆在第一位。而陛下……偏偏喜欢跟他讲感情的……像是满心满眼地崇拜与爱慕,宝钗怕是做不来的。
薛家表姑娘极有眼色,又放得下身段,跟她相处挺舒服,但在她身上也瞧不见多少真心。抱琴同样也不看好宝钗~入~宫,“都告诉她将来好不到哪儿去,何必又再费心力呢。”
元春一听,就知道抱琴明白她的心。既然说到这里,她也忍不住抱怨两句,“能跟去香山庄子,不定跟我母亲许了什么愿。人见着了,该说的我也说了,信不信由她。只但愿这丫头别背后念叨我小肚鸡肠。”
皇帝是个薄情人,除了对吴贵妃。抱琴在宫里生活了这么些年,哪里看不明白这个。
对娘娘如此,对给他连育两子的皇后亦是。如今的~后~宫实在是个火坑,薛家大姑娘相貌性情俱佳又如何,鲜嫩的日子也不过那么几年。
皇帝偏又不是个单纯好颜色的,娘娘比吴贵妃都美上几分,还不是斗不过?
娘娘用心经营了这么多年,朝堂上还有王大人与两位史大人隐隐相护,尚且保不住自己的孩子,更别说薛家大姑娘这样的皇商之女。
入得宫来得了圣宠也不是好事,惹得吴贵妃含怒出手,只怕娘娘都来不及相救。
薛家大姑娘万一钻了牛角尖儿,若是因此还怨上了娘娘……前儿娘娘见荣府二太太都没诉上半句苦……
不成,她得想法子往外递些消息!
抱琴想到这里,都快心疼死她娘娘了,“这起子小肚鸡肠不安好心,娘娘别放在心上!”
元春见状,反而笑了,“瞧瞧你急的。”说着拉起堪称跟她相依为命的抱琴的手,“我是有点委屈,你给我靠靠。”
抱琴一噎,半晌才道,“又取笑人了。”还有心思开玩笑,可见伤心就算有,也不太多。抱琴也跟着放下心来。
元春面带微笑,靠在抱琴肩上,心思却飘了老远:她念叨念叨,抱怨抱怨,不想表妹也~入~宫伴君重蹈覆辙……这话传进陛下耳朵里也不会有事。
陛下会认定她是吃醋,还能当成小情趣。
但她真正的心思绝不能宣之于口:不管是前朝还是本朝,都有皇帝拿强藩无可奈何的例子。
元春认为皇帝志大才疏,一点都不看好皇帝:光凭她近日在香山别庄粗略的了解,她坚信这一代北静王虽然年轻却是条潜龙。
这些年,娘家跟北静王府日渐疏远,宝玉倒是跟北静王交情不错,但……终归不如一场联姻更能拉近距离。
娘家几个妹妹全都不行:嫡出惜春的年纪太小,迎春木呆呆的不顶事,探春倒是个可造之材,无奈庶出。这三个非要塞进北静王府,不是结盟,而是结仇。
元春思来想去,就只剩一个选择:表妹黛玉。
才貌双全的黛玉,北静王一准儿瞧得上,但是父母皆不在,黛玉身子又不好却是没法子忽视的缺点。
实际上父亲大喇喇地带着一众姐妹“偶遇”,摆明了让人家随意挑,北静王好像也就多瞧了黛玉几眼,偏生黛玉一点儿都没走心,一个正眼也没回过去。
所以这门亲事成不成,元春还要再想想:黛玉这个表妹十分重情义,正因为如此,她不会逼迫,让黛玉含恨出嫁。再说北静王那边的意思她也要再细探探——北静王身上还有婚约呢,虽然元春深知这门亲事绝对成不了。
原本想跟北静王结亲的那家,见吴贵妃得了圣宠,吴家跟着鸡犬升天,很是眼热,早想把自家女儿送进宫来……这里面不是无法可想。
元春暗自打定主意:到时候她能搭把手,让北静王这“亲家”得偿所愿,这家子念她的好不说,八成能白得北静王一个人情。
听说这家的姑娘也是出了名的好颜色。
想到这里,她略有些黯然,轻抚自己的小腹:没了孩子,她再愤怒,也不会失了神智……她倒要瞧瞧,吴芳菲你最后能落得什么下场!
话说水溶不知道元春已经一门心思打起了他的主意。
不过他就算知道也是一笑置之:他对元春的印象很好。
原著里宁荣两府的前途可以说系于她一人身上。王子腾庇护归庇护,显然对荣府也不是特别上心。不然贾琏娶了王家的姑娘,何至于一直都等着补缺?
正如元春所料,若真能帮水溶“兵不血刃”地了结原本那门亲事,水溶很愿意欠下元春一个大人情,在有需要的时候,也不损及自身利益的前提下,助她一臂之力。
此时回到京城王府的水溶正逗着妹妹,并不耽误他瞎思量。
话说贾珠和贾元春兄妹俩赶上的是荣国府最好的年景,从出生到成长的那些年,不仅贾母正管着家,荣国公贾代善也在世更有精力教导一下儿孙。
论才智眼界,不说一直被老荣国公寄予厚望却英年早逝的贾珠,就说贾元春,也是贾赦贾政兄弟比不上的。
真不是高抬贾珠和元春,而是贾赦与贾政兄弟年少最该有父亲教导和以身作则的时候,他们的爹在西北带兵,一年到头都未必能见着亲爹一回;当时贾母也是儿媳妇,她上面有尊大佛,贾源他老婆贾代善他妈……老太太都疼孙子,基本上贾母现在怎么宠宝玉,贾母的婆婆那会儿就怎么溺爱贾赦与贾政。
养废儿孙的标准操作一通下来,贾赦贾政兄弟,还有贾琏宝玉都一样,一脉相承的无能且没担当,但平心而论,他们两代人欺男霸女这种事儿都没胆干,遑论逼死人命。
贾赦贾政贾琏宝玉两代人撑死了就是废物本废,但是废物罪不至死啊。荣府这两代人再加个薛蟠,五个人手底下沾惹的人命都没王熙凤一个人多。要知道薛蟠可是挺“出息”的:强抢民女,指使家仆当街打死人……都一点没在怕。
所以结局王熙凤只是被休,水溶真觉得曹公够宽容。
抛开高鹗的续书,结合他看过的原著和现在亲身的感受,就凭贾赦和贾政这样的小市民级别的眼界与胆量,究竟做了什么才能被抄家夺爵?
别说是王夫人与王熙凤放高利贷和买卖诉讼的锅,这姑侄俩的事儿闹将出来,在贾府的男人们没有啥大过错的时候,最多就是削爵交罚款……
宁荣两府最后落得那般田地,必须是因为一大家子搀和进了~夺~嫡大战。
根据水溶现在的了解,皇后不得宠,但她是先帝亲自指婚,皇帝不爱皇后但起码的尊重是有的。大婚多年,皇后生了两个儿子,而吴贵妃也有两个儿子,就看吴贵妃明明有儿子都不许元春有孕威胁到她们母子——在吴贵妃眼里,元春许是后起之秀,这势头必须得掐下去,而且……好杀猴儆鸡!往后吴贵妃必然会变本加厉,不择手段地对付皇后与皇后所出的皇子。
吴贵妃这么阴狠,必然不得人心,水溶估计皇后母子会笑到最后……如果他不出来搅局的话,那么宁荣两府败落是因为他们投注在了吴贵妃身上?!
水溶越想越觉得合情合理:吴贵妃为了儿子,拉拢起人来,必是不遗余力——恐怕也挺没节操的,贾赦贾政兄弟或许不敢乱来,但他们……会跟着王子腾走啊。
皇后一看就是低调内敛善隐忍那一款,皇后的两个儿子性格也更像母亲。
这性格注定不为好大喜功的皇帝所喜,所以皇帝必然更偏爱吴贵妃的儿子,想要立储吴贵妃之子,那么王子腾跟风下注,顺带捎着宁荣两府一起投奔吴贵妃母子麾下,也就顺理成章了。
不过其中元春有什么身份什么立场,水溶还挺好奇的:不愧是红楼里主角一家人,就是有戏!他预计,这一大家子会给他大搞生产大搞基建大练强兵的生活增添许多乐趣。
却说在继母的屋子里坐了会儿,哄了哄妹妹,水溶看时间差不多便起身告辞——该去亲自验收新建的厕所与澡堂子了。
新式的澡堂与厕所都是王府里的自己人使用,而王府现在的“工作人员”包括府卫在内,九成以上都是家生子,家家要么是朋友要么干脆就是亲戚,王栋不仅不会想着省成本更会精益求精,争取让上上下下都满意。
水溶自然不例外,但他还不忘提点身后的大管家与自家的工头工匠们,“到了咱们的地盘,希望你们也能保持住水准。”
自从知道沤肥都能沤出那种能烧的臭气,王栋他们都不敢怠慢。封地苦寒,若是有了这样便宜又易得的燃料,日子不知能好过多少,也能多吸引百姓到王爷的地盘上生活。
人多,底气就足:人多,种地的才多,做工的才多,当兵的……也能多。
王爷现在估计是想着自保,毕竟王府忠君这么多年,等真到了那么一天……有粮有地有钱有人,真就像是隋先生所说,大业可期。
王栋他们几个越想就越是心热,水溶吩咐完再一回头,发觉他们个个眼带热切,“怎么了这是?”
王栋连忙作答,“没什么。”却是连马屁都没拍,生怕一个激动把心里话说出来……王爷听了怕是要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