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林木儿
反倒是外面看着饭菜的林东来,心里怪不得劲了。坐下来三两口吃了,到底是敲了老两口的门,推门进去了。
灯也亮了,老太太在床上坐着,老爷子在床头靠着,都没睡。
他搬了板凳,跟犯了错的孩子似得坐下,“爸妈……那个……孩子的事……当年我回来的时候,就跟你们说……我在乡下谈了个对象,打算回来的结婚的……后来不是出事了吗?出事了我就跑了,走的时候给家里留了字条,说她要是找来,就叫她在家呆着……等我回来……我那时候就寻思,她要是不来,大概是变心了,嫁人了。实在是也没想到会有孩子……我这心里真挺不得劲的……”
“那你怪谁啊?”老太太擦了一把眼泪,“你是活该!你是把人家坑惨了你知道不?那个年月,一个大姑娘生孩子,你叫人家怎么活?还有孩子……你看看孩子那双手没?手心里都是老茧。你跟你姐都没遭过这罪……”
“是……我知道!当年是我的错……我没多想……”林东来低头认错,想想确实是不值。
“那时候错了,那今儿呢,为什么打架的?你姐夫今儿专门过来了,你说你啥时候能懂事?那老金的老姑娘,咱们不惜的要!我跟你说,跟老金家远着些……”老太太朝外指着,“刚才你们是不是在院子里说话呢……”
“妈,挨不上的。当年那事吧……您不是都不叫我姐跟金家闹吗?我还当您心里……”
“不闹,那是闹了没用。一个院子里住着,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泛泛之交就行……那姑娘想啥呢当我不知道?你离她远点,我宁肯你打一辈子光棍,也不愿意你娶金家的姑娘。”老太太说着,朝西边指了指,“再说了,孩子刚来,你这当爸的马上结婚,孩子咋想?”
什么跟什么就结婚?
“我不结婚!”林东来瞪眼,“我有闺女了,我有闺女养老,我结啥婚呀?您把心放肚子里去。成了,就这事……”这么说着,就想起身回房。
“你坐下。”一直没说话的老爷子声音不大,但脸上的表情全不是那么一码事。
林东来还真不敢动了,坐下听训。
老爷子就道:“你也知道你这是当爸了……人家当爸的小年轻,都知道挣钱给孩子买奶粉,你呢?孩子吃啥喝啥……”
“我知道……我挣钱去……以后我闺女的花销我负责,按月我给家里交生活费……我们爷俩的。成吗?”林东来这么说。
成啊!只要不违法,也不一定是非得正式工作。只要每天出去能拿钱回来,能自力更生的养活自己,那就算是老两口闭眼了,也能放下心不是?
等到人出去了,老爷子关灯睡觉:“人家都当是坏事……可咱知道自家的事,这真是好事。”
“是好事!大姑娘了,懂事了。姑娘家也体贴……”
体贴的姑娘白天睡了一觉,晚上不咋能睡着。这房间真不大,还是两人共用一间房。房间里原本放一张单人床,也还罢了。如今是单人床没变,倒是把摞起来的箱子放下然后拼起来当个床用了。林东方睡箱子,把床给她睡了。另一间房跟这边格局是一样的,是李庆生跟林东来甥舅俩共用的。每个房间都七八平的样子,还不是通透的能通风的格局,夏天住着,其实挺遭罪的。
躺在这里不用盖,闻着那个蚊香味,林雨桐把自己给摁的睡着了,睡了好早起,早起看四爷呀。
早起两人是在洗手池边相遇的。
林雨桐这边还好,是新牙刷新毛巾,四爷那边比较有障碍,牙刷这东西不换一次不舒服。趁着这会子天才蒙蒙亮,院子里没人。林雨桐将手里的牙刷递过去,低声道:“我还有备用的,我去拿……”
结果这么心里一动,伸手从试着从空间里拿,哎?拿出来了。
她一脸惊喜,四爷就乐:“收敛着点。”
林雨桐顺手拿了一条新毛巾递给四爷,两人一边刷牙一边低声说话。
“怎么样?还有哪儿难受?这情况你知道多少?”跟做贼似的。
其实四爷不是完全没有感知的,外面吵吵嚷嚷的,他是知道的。再加上一晚上脑子里乱七八糟的记忆,他基本把事情差不多给串起来了。
他一边刷牙一边‘嗯嗯嗯’的,林雨桐却忍不住在那边笑。
瞧瞧四爷现在的形象,胡子才以绒毛的形式爬出来,这个粉嫩粉嫩的劲儿哟!
不过说实话,小伙子挺阳光,挺有孩子王气质的这么一个小伙子。至于学习嘛,能考上那种高中,那么程度也就别报太大的期待。
四爷被她笑的也不由的一乐,“这是赚了……笑什么笑?”然后看了正房一眼,“林家的人还行?”
很行!
那就成了。
还要说话,西厢的门一想,一个斯文的中年男人出来了,戴着眼镜,也是一副洗漱的打扮。如今这是一家一个水龙头,各家有各家的水表,不混用的。人家就在边上站了,“起来这么早呀?这是桐桐吧?”
连名字都知道了?!
林雨桐把嘴里漱口的水吐了:“萧老师好!”
“好好好!”萧泽连连点头:“院子里多了个姑娘,我们家萧遥回来就有人玩了。她去夏令营去了,也就这几天,该回来了。等回来了,你们小姑娘一块玩呀。”
好呀!
人一多,她跟四爷没法说话了,只能用眼神交流。
一个说:吃完早饭去外面。
另一个说:胡同口。
结果等不到吃完早饭,两人都得去上厕所。厕所在胡同里,这个可以一道过去。可出去了也没法说话,路上都是跑着上厕所的人,男女又分开排队,都知道两家关系,都知道林雨桐刚来,两人要说话才奇怪。以大家的八卦能力和这胡同里传播八卦的速度,两人真就是撒泡尿的工夫,大家都得知道这两孩子关系看着还挺好。
好吧!谁别搭理谁,各自排队吧。
一个个的憋着呢,还问林雨桐:“孩子,你妈咋没跟着留下?可怜见的,一个大姑娘带着孩子咋过了这么些年的?”
这么些话背后议论就完了,问到当面是几个意思?
林雨桐才要说话呢,结果跟在她后面隔着两个人,她没咋注意的一个姑娘说话了:“刘大妈你有意思吗?问人家孩子这个干嘛?诚心戳人家孩子呗!”
这刘大妈那眼色就朝其他人乱飞,然后就道:“红云呐,也是我不会说话……不过,大妈不是诚心坏你的事……你得想想,进门就给那么大一闺女当妈……”
林雨桐回头就看了这个红云一眼,她就是昨晚跟林东来在院子里说话的姑娘吧。
这姑娘……多大了?得有二十七八了。
“都三十了!”不知道谁八卦的跟人嘀咕了一句。
哦!三十了!其实不算大。
对了,林东来多大,也就三十四五吧。要说年纪合适,那是挺合适的。不过这姑娘挺泼辣,瞧着林东来也不像是有意思的那种。
正琢磨了,就听见这姑娘被人议论的烦躁,朝男的那边喊了一声:“小业,你拿纸了吗?”
林雨桐‘噗嗤’的笑了出来,她都不敢去看四爷的表情。
红云还跟林雨桐介绍呢:“看见了吗?穿白背心的就是我侄儿……你们一般大,要好好玩知道没?”
林雨桐‘啊啊啊’的虚应着,然后朝厕所指了指,“该我了……我先进去……”
上个厕所真是遭罪,回来得站在水池边洗上好一会子才觉得没味了。李庆生一脸没睡饱的起来:“你一乡下来的丫头,还挺讲究。”
“乡下怎么了?”林雨桐撒他一脸的水珠子,“乡下天大地大,到处都能成为五谷轮回之所……”
“嘿!随地大小便被你说的这叫一文雅。”李庆生嫌弃的将脸上的水珠子抹掉,一扭脸看见金思业也过来洗手,他顿时啧啧有声:“哟!不装病了,继续怂呀!”
这种欠揍的小子呀,四爷一边洗手一边道:“鸡汤鱼汤的喝着,嘘寒问暖的家里人问着,挨打挨骂的又不是我……怂就怂吧……谁舒服谁知道……”
“哎呦!”不正面刚了,“变性了这是?”他凑过去,低声警告,“我一会子就找楚词游泳去,谁要是来故意搅局谁是孙子!我跟你说,他是我女神……你最好识趣点……”
哟!原来是小伙子抢姑娘的戏码。
四爷就特宽容的笑:“哦!是吗?我识趣我识趣,肯定不搅局,她又不是我女神……”
不是你女神?
“我就说你这孙子不是好玩意,见异思迁见一个爱一个吧……”昨儿还为了楚词跟自己干架呢,今儿就不是女神了,“那你倒是说说,你女神是谁啊?”
“你妹!”四爷说着,意味深长的看了桐桐一眼,走了。
那边李庆生却忍不住回骂一句:“你妹!”这孙子怎么骂人呢?
骂完人回头一看桐桐,笑的那个荡漾,他气的直跺脚,在院子里又不好喊,只一眼一眼的剜林雨桐,“洗完就回去!”对着男孩子笑的那样像话吗?果然是乡下来的,没见过世面,金思业那样的有啥可看的。
林雨桐回去吃饭去了,林东来破天荒的早起了,正跟老太太说话呢,“家里户口本呢,吃完饭我先找我姐夫去,看孩子的户口怎么弄……”
“要我去吗?”得去的吧,“肯定得回一趟老家……”没有迁出,就不能迁入。
还得各种证明。这种没有结婚证,孩子随父亲落户非常麻烦的。
后来dna发展的很成熟了,有了亲子鉴定这个要求,但现在怎么回事,林雨桐是真不大清楚。但记忆里,这个时间段应该是属于管理比较混乱的时间段,好些地方这都是卖非农业户口的。想成为城里人,缴纳一两万块钱……各地有点差异,但京市这边不知道。
林东方就道:“李建国昨儿就把户口本拿去了,只叫你今儿过去就成。这事抓紧,户口落下了,才能给孩子找学校。”
那成吧!早饭简单的很,馒头小菜……有四根油条,两碗豆浆,是给林雨桐和李庆生的。
林雨桐抓了一根油条劈开两半,给了两老人。又把李庆生的拿了一根,劈开给了林东方和林东来。相当于大人吃半根,他们吃一根。
她又抓了馒头一掰两半,她一半,给了李庆生一半。
李庆生看着愣住的大人,再看看手里的半拉子馒头,在林雨桐瞪眼说出‘吃饭’的时候埋头吃饭去了。
林东方呵呵笑:“家里这当家的要变了哎!老太太,来了个抢班夺权的。这往后家里听谁的?”
“听小姑奶奶的嘛!”老爷子笑哈哈的,说老太太,“不差那点钱,以后多买几根。”
吃了饭,林东来把闺女叫到边上,把昨天的钱又塞给林雨桐,又另外给了五十,“我这几天大概不在,得给你处理户口的事。你在家听爷爷奶奶还有姑姑的话,出门别乱跑,叫你表哥带着你。”
这是要回苏家村呀!
她这么问,林东来点头:“肯定要回去,还得去村里开证明,证明当年插队的时候,在村上办过婚宴……如此的话,这在当时也属于是事实婚姻。那个年代……这种事很多,你别操心……”絮叨完了,才明白闺女的意思:“你想跟着回去?”
那肯定是想回去看看的。
“不行,过段时间吧。你昨儿刚来,今儿就带你回去,你妈以为我不要你,又把你给送回去呢。”说着,就有些心虚的问了一声:“你姥姥家这些年也没搬家,一直在村口住着呢?”
林雨桐点头:“是!还在皂荚树下。”
成吧!
林东来出了门,在胡同口靠了一会,就出门找了几个朋友,一人借了点钱,凑了五百。苏家需要啥,给苏宝山娶媳妇,当下最需要的就是钱了。
五百块钱不多,先拿这些过去了。
因此,从李建国那里拿了他列的单子,标明必须开好哪些证明之后,他就启程去了苏村。当年走的时候,他以为他三天就能回去,就能娶苏宝凤。可谁知道,再回来,却已经相隔了十七年。
县城还是有些变化的,可这镇上真没多少变化。
在镇上下了车,走不远,就看到一个熟悉的小窗口。那是路边一户人家,家里的老太太会做酸枣糕,因此,就开了个小窗口,做点生意。早年,老太太是偷着卖的,宝凤爱吃那个。他走的时候,答应宝凤说,回来给你买酸枣糕。
她对着他笑:“买两斤。”
他说:“我给你买十斤,留着慢慢吃。”
枣糕涨价了,但也吃的起。他说买十斤,可惜只剩下两斤多一点了。只能买两斤。
拎着两斤站在苏家十多年都没变的大门口,他实在是鼓不起勇气敲这个门。他蹲在大门口,就像是当年等宝凤出来一样,小二十年的时光,就这么不见了。
有村里的孩子看见苏家来客人,上地里喊人去了。苏宝凤听到喊声,先扔下锄头往回跑。
卢大头在后面喊:“你急啥嘛?”
“孩子送去了……我怕再给送回来。”苏宝凤看了卢大头一眼,“你别小心眼,要是不放心……你就跟我去……”
卢大头利索的放下锄头,“好的!我去!”
苏宝凤:“……”能说啥,只能白眼翻了卢大头一下,将裤腿放下去,跟在卢大头后面急着往娘家赶。
在门口,果然看见林东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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