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林木儿
王老太太看着满地跪着的儿孙,呵呵的笑,“都起来吧。起来吧叫我看看”
就像是刚才金匡说的话,这些孙辈里,老二早早没了,可惜了的。如今剩下哥仨,老大身体不好,老三都太老实,只老四当用。这话是金匡说的,但老太太却不这么看。
老大身体不好,但不至于说就只当个废人。她就觉得,这么一副样貌,跟妇人似得养在深闺是可惜了。这么一副谪仙的样貌又说是学富五车,只是被身体所累。那这是做什么的苗子这就是世外高人的苗子了这世上,就是有那么一号人,惯爱追捧这个追捧那个,自家有这么一个现成的大活宝,怎么能说是废人呢而且,这个活宝还后继有人,瑞哥儿比只他父亲是有过之无不及。
因此,老太太细细端详了这父子二人之后,就跟金匡道“后面的藏书阁,什么佛家道家百家那些杂科都搬去老大屋里,得闲了看看,修身养性吧。”
金匡眼睛闪了一下,点了头“是听您的。”
等到了文氏跟前,老太太微微皱眉,然后道“这孩子搬到我院子里的跨院来住,跟我这老太太做做伴。”随后又看了文氏身边的小姑娘,却没有说话。
文氏不知道老太太是什么意思,但一个守寡之人,陪着老祖母住着,尽尽孝心,也是应有之意。她连忙应了。
到了三房跟前,老太太心说,这庶子老实,可这老实有老实的好处。以后这庶务,总得有人管着。老实人胆子小,这种人便是有点私心,贪污点那也都是牛身上拔毛,只敢动一点,大祸是不敢闯的。这事总得有人管,老三就很合适。
只是轮到三房的琅哥儿身上,老太太皱眉,说了一句娇惯的太过了一些。
孙氏拉着儿子不由的朝后退了一步,感觉这个老太太,叫人害怕的很。
吴姨娘被孙氏这做派差点气死,你都看不出来老爷对老太太的态度吗知道要出事了,谁都没提前说,倒是打发亲信把消息给老太太送来了。这是多大的信任做长辈的说你一句,你就那样你这是几个意思
老太太好似也不在意,视线在琳姐儿脸上多瞧了两眼,便是一叹,“你这孩子,怎么往牛角尖里钻呢你该庆幸,这还没成亲,那边就出事了。等到成了亲,出事了怎么办你可还有小命在你是啥心思我明白,但是从今儿起,你吃上三个月的素,在屋里念上三个月的经,把心意尽到了就行了。人这一辈子的路还很长要是当年我跟你一般,如何会有如今的日子”
琳姐儿红了眼圈,福了福身,到底是没哭出来。
等到了四房这里,老太太只看了四爷和林雨桐几眼,然后点头任何一个家族都不可能真的抛开世事,哪怕是山居,也得知道外面的事。而这外面的事,还就得四房管着。
心里对孙子辈的有了安排了,对曾孙辈的就没有多言,无外乎男孙上学念书,女孙除了念书,也该学学管家理事的本事。
老太太一坐回去,然后立规矩“大房如今人不在,往海沿子去了。丧事,不去不行。过几天他们就回来,再相见便是了。既然回来了,就按照家里的规矩办。大房如何,二房也当如何。金家的祖训便是耕读传家。耕是为养家糊口,读是为了匡世济民。可都听明白了”
明白了
一个个的都这么说,但就是林雨桐和四爷,也不知道这个大房的规矩是怎么个规矩。
没人追问,默默的吃了回老家来的第一顿饭。男女分开坐,但吃的都是一样的。
林雨桐看桌上的菜色,一碟素油炒白菜,一道肉末炖萝卜,一道凉拌的粉皮,一道蒜泥的茄干。一簸箩的杂面馒头,一碗高粱米粥。
看的出来,这待客的好饭菜。林雨桐注意着老太太,就见她只喝粥,并不拿馒头。便是菜,也只吃蒸的软烂的茄干,并不碰其他。便知道,这老太太,清贫自持,是惯了的。她只怕晚上就没有吃干饭的习惯。
吃完饭,老太太不留人,“都回去吧,早点歇了。我这里并没有问安的规矩,尤其是天冷,无事就不要过来了。”
听起来像是拒人以千里之外。
从里面退出来,又跟着金匡回了东院。
林雨桐这才对府里有个大概个印象。中轴线的第一进,是待客的所在。第二进,是祠堂。第三进,是老太太住的院子。第三进后面,应该宅子府里的花园或是菜园。
从进了外院开始,分东西两个游廊,通往东西两院。大房一直住着东院,那么西院便是一直给二房空置着的。
东院没进去过,但知道西院的格局,便明白这东院差不多就是这个样子。如今的建筑风格,还没见过不对称的。
进了东院第一个院子,住的就是金匡和徐氏。
这会子两人进了院子,后面的儿孙跟了一串,就都进去了。
只剩下自己人了,徐氏才急忙道“老爷妾身嫁到府里也都三十好些年了,竟是不知道还有婆婆在”
这么重要的事怎么能瞒着呢
金匡摆手“这事不要问。只记住,侍奉母亲要用十二分的心。别的事情不用你管,只对母亲用心些,就罢了。”
徐氏能憋屈死。她的重孙都要有了,猛地有得去做媳妇。
但当着晚辈的面,她到底没说话,坐在一边生气去了。
金匡却只说自己的,话是对几个儿子和媳妇说的,“刚才你们祖母的话可都听清楚了,以后按照老家的规矩办。往后,家里会按照各房头的人口,分口粮。口粮一月一给会有管事送到各方给什么,你吃什么。没有另外的供给。要想吃好的自己赚去。赚不来,家里也不会看着你饿死。另外,每人每月两百个大钱的月例银子”
这绝对不够。这都不够打赏一次下人的。
金匡却不看儿孙的表情,“这一路走来,看的还少吗能住的暖和,吃的安心,这就是好日子,多少人可望而不可得家里给的粮食,不至于叫谁挨饿。所以,少些怨天忧人。以后,各房头自己开火老二家的”
“儿媳跟着祖母。”文氏起身回了一句,却看向身后的侄女,“儿媳是霜居之人伺候祖母,跟着祖母吃斋念佛,儿媳甘之如饴。可淑丫头不一样,她正是好年岁儿媳正想着,是不是能”她说着,就朝林雨桐看,“遭逢大难,也是大难不死,正好该办办喜事,冲冲晦气。”
早定的婚事,成亲也是当然的。
可林雨桐因为路上的事,对文氏姑侄多少有点犯嘀咕。再则,四爷摁住了她的手,虽然不知道原因是什么。
她还没说话,四爷就道“二嫂也是太着急了些。咱们这突然一来,无端的给家里添了很多麻烦。这儿女婚嫁,不是一两句话的事。再不抛费,也是好大的一笔开支。这事过了年再议也不迟。若是二嫂觉得,孩子跟着您不方便,那就先养在母亲身边。您这一走,母亲身边难保清冷。琳姐儿要吃斋,璇姐儿又太淘气了些”
这话倒是叫人不知道该怎么接了。
许是却觉得儿子说的很对,这来了连门都没认清呢,就要办喜事。前头万喜的,哪里顾得上。照着那位婆婆的行事,这喜事连个三菜一汤能不能凑齐都不好说。
小徐氏也道“二弟妹也太着急了些。两孩子还都小,再过个一年半载也不迟。”
两个小辈只羞的恨不能钻地缝去。
可小徐氏却算计的是,家里只给粮食和每月两百个钱,自家男人和儿子的汤药钱可怎么办她急切的想跟姥爷和太太商量,不想就一个小辈的婚事在这里磨磨蹭蹭。
正说着话呢,外面管家禀报,说是老太太打发人送粮食来了。
那正好,都散了吧。
林雨桐和四爷都没去管这个,叫琨哥儿去照看了。他们只带了几个孩子回了正房。屋里的炭没之前旺了,外面只放了一筐的炭,今晚要是几个屋子都点上炭盆,都抗不到明天去买碳。
白氏就先道“我今晚跟妹妹挤一挤,叫他们哥三挤一挤。”
这炭就勉强够。
话音才落,负责烧水的婆子就来禀报,“厨下的存的柴,只够用到明天早上。这还得俭省着用。”
得了这是把所有的后路都给堵了。
这老太太是一个狠人。一点都没有给后辈自怜自哀的时间,一上来就把你逼到墙角。你看你怎么办想要跟以前一样十指不沾阳春水,那就粗茶淡饭,得能忍饥挨饿,得能穿破衣烂衫。
林雨桐表示知道了,叫她先去用,“明儿就出去买些。”
手里还是攒了一些银钱的。
但逼到这份上了,各房手里都没银钱。只自家这边有顺王那些送的仪程。这钱能安心的留着叫其他人都受冻挨饿
肯定也不行。这才迟早还得是往出拿的,没分家嘛。与其叫人家提出来,就不如自己先拿出来,反正林雨桐手里不仅又那天晚上在府里的下人房里搜出的钱,还有当时被原主藏起来的匣子。那匣子里都是金元宝。是她陪嫁里的压箱银。
等琨哥儿把粮食放好,回来一一报数“糜子面二十斤,小麦面五十斤大豆十斤,黄豆十斤,红豆五斤,绿豆三斤”
乱七八槽的,还有油盐酱醋各若干,反正就是叫你暂时饿不着。
谁也没细听,等他说完了,四爷将银票拿出来,“给你祖父送去,就说归入公中。”
琨哥儿的手一顿,到底接了过去,“儿子去去就回。”
果然,一盏茶的工夫之后,又回来了,拿了五两银子,“祖父说没房五两的安家费,这是咱们的。”
林雨桐没收“给你媳妇拿着吧。我和你爹手里还有。倒是你们两口子,手里没点银子不成。就是你媳妇害口想吃个零嘴,都从身上摸不到钱来。”除了这五两,林雨桐又进卧室,把那散碎的,拿了二三十两的样子都给白氏,“明儿叫琨哥儿去村里问问,谁家有个冻柿子冻梨给你踅摸些。”之前从祠堂出来的时候,瞧见白氏盯着一个丫头手里赶紧藏起来的吃了一半的萝卜看,眼里还有些淡淡的可惜。这怕是想吃水果了,没敢开口,也知道是没有她吃的。
白氏如坐针毡,起身后也像是犯了大错,如今吃饭都难,偏她不足兴。
林雨桐硬了给塞过去了,“行了,收起来赶紧都去歇着吧。明儿的事明儿再说。”
这才把几个孩子给打发了。白氏跟璇姐儿住,那边哥仨住。哪怕是到了生地方,也暂时没有忧心的地方。
躺下了,林雨桐先看四爷的伤,又给上了一层药,叫他趴着晾着,两人才有工夫单独说话。
林雨桐先问四爷“这以后靠什么过活”
做官没戏本就是犯官之后。要是没记错的话,三代不许科举。也就是说,从金匡这一辈而算起,一直到琨哥儿这一辈,都不能参加科举。想走这条路,要么,是金匡起复,要么是等白氏肚子里的孩子那一代再看。反正暂时这一条路走不通。
亦或者说是造反
造啥反呀文定侯传到金匡这里,才第二代。这天下承平了才多久若真是生逢乱世,那顺势而为,没有不可的。可天下平定,乱的是朝堂,不是天下。能为了这个,重燃战火吗四爷和林雨桐没当皇帝的瘾,在知道大概的背景之后,压根就没朝那个方向想过。别用朝堂乱作为借口,其实,朝廷什么时候不乱了不乱的,那能叫朝堂。那一朝,没有君君臣臣之间闹出这样那样的事来都不新鲜了。朝堂的事自有人按照朝堂的规矩去办。但谁要是敢叫生灵涂炭,那谁必然先玩完。
所以,这一条路,直接给毙了。
要么等待时机,看看金匡会不会被起复。要么就是安贫乐道,小富即安。
这起复吧,要是四爷想,应该也能办到。且不会太难。可金匡呢他是怎么想的四爷不是主因,金匡才是。所以,你就是一身的本事,一肚子里的主意,但架不住人家的主意也正。
四爷就说“咱们得做好小富即安的准备。”
可小富即安,通过什么才能达到小富呢
经商不行那位王氏老太太在祠堂说了,金家以耕读传家。
耕读传家,便是不能沾商贾之事。老太太到这个岁数了,明显不是个没能为的人,可依旧坚守着清贫,连口腹之欲也不贪你说,这么一个人,能允许后辈做商贾吗没戏
从古至今,职业无非就是士农工商。
仕途可能走不通,商贾不能沾染。只剩下农和工了。
农当然也行,但问题是,自己明显没有田地。因为每分家,金匡也不会给分家的情况下,属于自己的田地不要想了。有的就是五百亩的作为祭田的那点地了。
还有就是工工不说其社会地位,就是如今的身份吧,你弄出点东西再给传到朝廷,得不偿失。现在要做的就是蛰伏起来,最好就人家忘掉还有金家这一家子人才是最好的。要是再掀起风浪,自己和桐桐是能跑的,可这老的老小的小怎么办呢
别忘了,那商队还因为被讹上杀人命案被堵在路上呢。也不知道现在解决了没有。
再者,四爷隐隐觉得,事情只怕是有点深。金家老二死的蹊跷的很,这次路上又屡遭算计,可金匡却当什么都没发生一样这还不能说明问题吗
显然,这老家伙是宁肯把那些不甘都压下,也要甘心在老家这地方猫着。
这里面必是有什么别人不知道他也不方便对人说的缘由。
连他都缩了,四爷就更不会往上撞了。
所以,工最好还是别轻易的沾。
这么一算下来,竟是连谋生的途径都没有了。
林雨桐都泄气,“真沦落到不能养家糊口的地步了”
胡说我能让你饿着吗
四爷头枕在胳膊上,眼里竟然还带了几分向往“这村里的位置选的不错,群山环绕,只一面跟外面相通,靠着山还怕饿死人”
吹牛就跟你的手段有多高明似得。
四爷便笑,“往东走一日,便是海沿子。再不行,我带你打鱼去”
越说越来了是吧
我跟你说正经的呢。
就跟谁说的不是正经的一样。四爷拉着她睡觉,“睡觉睡觉,我心里有数着呢。再不行,咱就去山里开荒了。”
谁开出来就是谁的。连国家的都不是,更不是家里的了。
林雨桐信他的鬼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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