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林木儿
林雨桐就赏了一个小太监,这孩子编的簸箩和筐子像模像样的,就值得赏。
海贵人讨巧,用柳条给林雨桐编了一顶帽子奉上。
林雨桐一脸的一言难尽,悠悠的道:“你这是打算送我一顶绿帽子呀?”
绿帽子?
海贵人脸一白,噗通一声跪地上了,吓的话都不会说了:“娘娘……”妾不敢!妾还是知道自己的斤两的。
林雨桐:“……”我其实就开开玩笑。她摸摸鼻子,干咳一声,“那什么,起来吧!起来吧。逗你玩呢!”
然后休息的时候四爷折了几枝迎春给桐桐戴在头上,这才把绿帽子那一茬给忘了。她是忘了,可海贵人快吓死了。勉强支撑了一天,回去就躺下了,拉着刘氏的手哭了,“刘姐姐想想办法,再这么下去,真活不了了……”
四个人谁也受不了啊,太累人了。
第四天一早,刘氏觉得用一把儿子,求个情去。却不想还没开口呢,主子娘娘就夸了,“你们做的很好。那几只羊以后就靠你们了,园子荒的久了,这犄角旮旯的到处都是草。还有树叶,羊也吃的。用几个镰刀,绑在竹竿上,顺便也就把树木修剪了……每天这么围着园子一圈一圈的转,蹲下起来,起来蹲下的,最是能锻炼身体。要不了三个月,你们也能健步如飞……”
不!臣妾并不想健步如飞。
可主子娘娘都这么说了,她还能说啥。要不得又得支撑一天。之前是腿疼脚疼,今儿是胳膊举着,哪哪都疼。
第五天四个人聪明了,花钱贿赂陈福去了,不论如何给宫里递个信,要是不能给宫里递消息,好歹跟弘瞻递个信儿吧。这里真是不能再呆着了。
陈福心里赞一声主子娘娘厉害,不说别的,只凭着不管主子过什么日子,主子娘娘都能不离不弃的劲儿,这就是一般人比不了的。干活怎么了?主子娘娘年岁更大,一个人干的抵得上这四位干的。结果几个人没一个人撑的住的。
他收了钱,然后就禀报给主子了。
林雨桐心里摇头,她随时有目的的折腾,为的就是叫她们撑不住朝外求救,但是她们真要是忍下来了,那么以后她自会想办法安置。可现在这样……这是彻底的把人养废了。其实三十来岁怎么了?还正当年呢!
只要能过宫外的日子,林雨桐真想过如果有合适的人选,至少除开刘氏之外的人还是能选择第二次人生的。结果都受不住!不是说不能安排富贵的人家,这世上的富贵哪有一成不变的。将金丝雀放飞出去,有时候真不是仁慈,而是另一种意义上的残忍。因为离了鸟笼子,她们活不下去的。
满打满算干了三天,受不住了,要走弘瞻的路子求助,这正是林雨桐的目的。
把这四个人再送到弘历跟前,估计这孩子又有新的主意。
呵!等的就是他的新主意。
乾隆是有新的主意,但钮钴禄氏还在原地打转,没挪动多少。
她到现在还觉得跟做梦似的。今儿起来,眼皮直跳,又叫人去请耿氏。耿氏多机灵的?直接称病了。只说是受了惊,夜里噩梦连连,精神恍惚。她都这么说了,太医敢说不是吗?于是太医也说受惊了,开的也是好方子,但话却是这么说的:“若是心悸的厉害,便熬了浓浓的喝一碗。不过到底是药,慎用!”
那隐含的意思就是:要是没病,熬出味哄哄人算了,可千万别真给喝了。
去宫里探病的弘昼心知肚明,亲自把太医给送出去,再回来的时候自家那老额娘已经从床上起来,在榻上坐着了,还指挥丫头,“把果子洗了端上来。”闻着药味都苦,还是吃盘果子甜甜嘴吧。
弘昼无奈的很,自家这额娘比一般人的心都大。老太太一瞧就是长寿之相。他凑过去,“额娘,您这是赖在宫里不打算走了。连园子也不想去?”
住园子当然是好了,但是太后一走,宫里岂不是更自在。再热能热到哪儿去啊!
要是以往就罢了,估计这回是不行,“太后要去,您赖着合适吗?”
耿氏看自家儿子,在果子没上来之前先塞了一颗话梅到嘴里,“太后才不去呢!”那位可一点也不傻。打了大半辈子交道了,她太清楚对方的脾性了。
弘昼低声道:“此次不同以往,如今圣驾要去园子里住,太后必是要跟着的。园子离那庄子也才大半个时辰的路……额娘啊,您是知道我四哥的,他有时候这想法跟咱们不太一样。想起一出是一出。皇阿玛和嫡额娘住那种地方,太后却住在园子里享清福吗?”男尊女卑,夫为妻纲,这三纲伦常岂不是要乱了。
更何况,自家那四哥只怕还有别的打算。
耿氏就道:“不能叫外人知道,那当然还是越少的人去越好。”所以,你少忽悠你娘,“再说,宫里能离了太后吗?”
弘昼低声道:“我皇阿玛都能假死走了,还有什么不能的。别人只道太后在园子里,不见人谁也不知道不在呀对吧?”
所以,人还得悄悄的给送去吗?
耿氏觉得新送来的果子都不香了,“所以,额娘这消停日子过不成了,是吧?”
弘昼赔笑:“额娘啊,说不得去了那边,咱们母子见面说话反而是方便了。”
不!为娘并不是很想跟你说啥悄悄话。就想过点消停的日子,别的啥也不图。
耿氏挣扎道:“说不得先帝就拦了呢?不是不想叫人知道吗?能叫皇帝这么闹吗?”
皇阿玛纵着他这么闹才是对的!明面上当然不能承认先帝在,但该有数的人心里得有数才对。皇阿玛要真是缩在里面伺弄几亩菜地,那也不是皇阿玛了。
弘昼不说话了,只看着他额娘。耿氏便讪讪的,“知道了!知道了!太医的医术十分高明,我明儿一早就好还不成吗?”
这就好。
耿氏决定明儿再好,因此,今儿钮钴禄太后有请的时候她还是去不了。
弘昼却起身得过去请安了,到了慈宁宫他一声声的皇额娘叫的好不亲热。
钮钴禄太后急忙问:“你额娘如何了?”
“受了些惊,吃两副药怕是就不碍了,明儿来给皇额娘请安。”弘昼说着便笑道,“您可还好吗?莫要怕,也不要担心。皇阿玛上了年纪了,待人不似从前了……”
钮钴禄声音依旧带着几分梦幻,“这几天老感觉在做梦!”活了大半辈子了,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噩梦。
弘昼只做不知道她的意思,顺着话往下说,“是啊!儿子也觉得跟做梦似的。”
这边两人正说话呢,外面禀报说是万岁爷朝这边来了,弘昼赶紧起身迎了,却没想到,除了万岁爷,后面还跟着弘瞻。
乾隆的面色不好看,带了弘瞻见了礼就起身,“额娘当日决定做的太莽撞了,几位太贵人在宫里时日久了,出宫过日子哪里能习惯?”说着就看走路还带飘的弘瞻,“老六过来给他额娘求的请……”
弘瞻只接到信儿,说请他进宫为他额娘求求情。但其实具体的事情却不知道。原以为是自家额娘触怒了太后,或是在宫里做了什么犯忌讳的事情。可现在听自家皇兄这个意思,是说额娘不在宫里。
不在宫里能去哪里?去园子里住了?那这有什么不好的?
他左右看看,朝他五哥身边蹭了蹭,皇兄的话他听不懂就算了,为什么觉得太后好像不怎么高兴。
钮钴禄不是不高兴,是特别不高兴。最近,她总觉得别扭,可一时也不知道到底是哪里别扭。今儿在这里一对比,她察觉了到了,这别扭来自亲儿子的称呼。以前皇帝儿子见了她都是称呼皇额娘的,就是最近,突然那个‘皇’字就不见了,只剩下额娘两个字了。之前她还挺高兴的,儿子偶尔叫一声额娘,这也是亲近的表现。但连着这么些日子,一声皇额娘都不叫。尤其是跟弘昼和弘瞻前后脚的来,这么称呼明显的很,那一声‘额娘’夹在其中,就显得特别的刺耳。
那一瞬间,钮钴禄太后真觉得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刺了一下一样,尤其不舒服。因着老五和老六都在,她忍着没发作。这会子听着儿子的抱怨,她还是忍了,只道:“当时事情来的太突然了,额娘也没多想呀!”这两天心里已经有些后悔了!好像隐晦的提点儿子一句,先帝回来,你可别把戒心都给放下,皇家哪里有什么父子之情呢?可这些话当着老五老六她当然不好说了,只怒道:“她们也太不懂事了,就是待她们太过仁慈的缘故。”
弘瞻脸都白了,他何尝听不出来这是斥责他的额娘。于是,他利索的跪下,想说点什么吧,却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嘴唇翕动了好几下除了惶恐什么也没剩下。
乾隆叹气:“额娘,这些话不该您说。”那边有嫡母管着呢,您这话有些过了。
事实上,结发之妻地位是不一样的。
钮钴禄太后轻哼了一声,到底是没再说出其他来。
弘历就道:“儿子觉得,您跟耿额娘最好还是去一趟。”吴书来那奴才回来传话了,说是嫡额娘问了,说是母后皇太后请的动圣母皇太后不?
这哪里是给额娘传话呢?这是给他这个儿子传话呢。
人嘛,亲疏远近谁都有。自己当然更亲近自己的额娘,可是——礼法不能乱呀!
嫡庶、正统、纲常该守的就得守着。只要有一个外人知道先帝活着真想的,他做样子也得做出来,否则,别人眼里怎么看自己这个帝王呢?
钮钴禄太后手都颤了,“你是说……叫额娘去庄子上……”
“额娘,嫡额娘是个有分寸的人。只看儿子的面子,也断断不会让您在庄子上伺候的。但她能说不让您去伺候,您不能坚决不肯去呀!您这样,叫儿子有何面目去见皇阿玛……”
弘瞻睁着眼睛看看这个看看那个……这些话他有点听不懂啊!
钮钴禄太后眼泪都下来了,“哀家熬到如今,儿子做了皇帝了,却又要去伺候人了。皇帝啊……哀家于大清有功啊!哀家为先帝生下了你,哀家自问在谁的跟前都不会低一头。您却叫儿子去伏低做小。弘历啊弘历……你这是把你的亲额娘往脚底下踩啊!”
老五拽了拽老六,傻孩子,还不走,呆在这里听什么呀?再听下去得要人命了。
弘瞻这才反应过来,麻溜的跟着溜出去了。
人一出去,弘历一下子就跪下了,“额娘!”他伸手拉住亲娘的手,“额娘啊,这世上若有一个肯定不会害儿臣的人,那就非额娘莫属了。儿子难道连这点轻重也分不轻。额娘您几次欲言又止,儿子知道您担心什么。皇阿玛回来了,儿子做的好则罢了,做不好,只怕是要出事端的。这也就是儿子为何一定要将皇阿玛留在京城的缘故。眼皮子底下才是为安全的。从今往后,儿子做什么,都不好再随心,盖因皇阿玛就睁着眼睛看着呢。何况,皇阿玛何等手段,虽然夸儿子良多,可回头儿子却心里发虚……一边为得了阿玛的肯定而欢喜,一边又警醒着,怕这样的夸奖蒙蔽了儿子的双眼。您以为将皇阿玛放在庄子上就安全了?就绝对没有意外了?您想想陈福和张保二人,皇阿玛的棋埋的深啊!如今看似儿子什么都能掌控,可就怕这种什么都能掌控但其实什么都脱离掌控的感觉。之前责备您,儿子是专门在老五和老六面前如此说的。说到犯错,其实儿子一开始就犯了致命的错了。”
哦?
钮钴禄太后见说的是正事,将儿子一把扶起来,“起来说话。”
“皇阿玛在世的事,弘昼知道就算了,要是没错,永璜也知道了。紧跟着是张廷玉,再下来是十二叔,十四叔,还有傅恒……如今又算上后宫的这几位妃嫔……可额娘啊,这还不包括这么主子跟前伺候的,以及那么多守着哨卡的将士。额娘,一个人知道的秘密是秘密,那么多人的知道的秘密,这还是秘密吗?既然不是秘密了,那只圈着是解决不了问题的。想用皇阿玛生事的人很多……不过把皇阿玛放在眼皮子底下,至少生事的时候咱们能第一个知道。可额娘啊,儿子如今还能全心全意的相信谁?父母、妻子,子女、兄弟,放在百姓人家,这便是最亲近的人了。可是,儿子要防的是父亲,是子女,是兄弟,倒是得了好妻子,可儿子跟孝贤夫妻缘浅,没有了这个贤内助。因而,儿子唯一能托付的就唯有额娘了。”
钮钴禄太后便明白了,“你叫额娘去……其实是想叫额娘盯着那边的动向。”
对!除了您,还有谁呢?
钮钴禄细细思量了一遍,好似还真没合适的人选。
她长长的叹了一口气,“你既然这么说了,额娘还能说什么呢?好在先帝年纪大了,怕是也撑不了几年了。就这么着吧,去了园子之后,哀家就过去。”
弘历心里松了一口气,这些话也只能对亲额娘说,对别人是不能提的。之前一直处于兴奋状态,心也提着,但没那么深的戒备。可等那四个老贵人也知道了之后,他突然意识到,之前太乐观了。实际上如今知道的,或是不知道而猜出一点端倪的人加起来绝对不是小数目。一有这种意识,他突然就觉得也许皇额娘错有错着了呢。几个贵人前去,这是第一步。让额娘干脆也过去,不管从哪方面讲都是百利而无一害的。
钮钴禄太后的手放在儿子的肩膀上重重的摁了摁,说到底,儿子在面对先帝的时候,还是怯了!要不然一个帝王,何至于叫亲生母亲去做这样的事。
但此刻他是最敏感的时期,能夸不能损,更不能刺激这孩子。她点头说好,“咱们母子祸福一体,额娘去便是了。”
钮钴禄太后来的时候,声势再小,也比林雨桐和四爷当初住进来的时候大。
马车一辆接着一辆进了庄子,四爷和林雨桐就没搭理。今儿得闲,又有那个小太监编篓子的技术不错,编了几个鱼篓子,两人在开挖的河里下篓子逮鱼去了。这鱼都不大,一匝长算是大的,两人沿着河绕圈,说是找鱼,又何尝不是把地形给看了一遍。顺口又安排这个河该怎么利用。是不要要开挖一个人工湖,湖里是不是要种荷花养鱼等等。
陈福禀报说,人已经朝这边走了,两人也没搭理。四爷拎了一个篓子出来给桐桐看,“瞧瞧,这是逮住什么了?”
林雨桐凑过去,篓子太密,看不甚清楚,“是黄鳝吧?”说着就道,“还真想吃爆黄鳝了。”
四爷就叫张保,“出去看看挖渠的工匠,谁摸到泥鳅黄鳝了。有了只管买了……”
乾隆扶着自家额娘朝这边走,远远的就听见自家皇阿玛的声音了。他笑道:“皇阿玛和皇额娘好雅兴,看来儿子来的巧了。”
林雨桐这才笑道:“那就吃了饭再走。”说着,脸彻底的扭过去,然后就看到一身华服前来的钮钴禄氏。她身后跟着耿氏和弘昼,再后面是个十七八的少年。
她看过去,钮钴禄和耿氏也看见她了。
两人之前远远就看见一对中年夫妻。女子站在岸边提着裙摆指着河里,男子在河边像是捞什么,两人都带着笑。男子起身的时候,很自然的将手伸过来,然后女子一把就抓住了,而且,到现在还都没有分开。
等到了跟前了,真的看真切了,钮钴禄和耿氏都恍惚了。
她们当年入府的时候,四爷也都是三十多岁的年纪了,就如同现在一般。如今,他们觉得大半辈子过去了,结果眼前的男人还如同当年一般。甚至比当年看起来更有威仪。
两人是做梦也没想到,见到的先帝是这样的。看到他的那一刻,时光仿佛倒流,那时候青春年少,她们也都美貌,也都曾经对眼前这个男人有过期待。他的喜怒哀乐主导着她们的一切,他是主子,他是她们的一切。
一个人一生的跌宕起伏,都跟这个男人绑在一起。不知道为什么,两人的眼泪都下来了。她们双双跪下去,喊了一声:“爷——”
这一声叫的,林雨桐感觉四爷甚至朝她身后微微的躲了躲。这两人不同于海贵人她们,也不同于刘氏。
四爷淡淡的叫了一声起,就说弘历:“胡闹!折腾你额娘做什么?命妇的事也是大事,一国太后岂可随意出宫?”
这话说的,钮钴禄的心不由的揪了一下,她一辈子都没被先帝关心过。没想到到如今了,四爷倒是疼了她一回。她鼻子一酸,忙道:“夫为妻纲,您在这里,臣妾怎么敢高坐宫中呢?”
四爷脸上的笑收了,‘呵’了一声,“夫为妻纲?嗯?谁是妻?”
钮钴禄一梗,她是太后啊!她是能随先帝陪葬的。她当然是妻了!
弘历看林雨桐,林雨桐脸上露出几分讥诮的神色,“看来,这是没有本宫的容身之地了!”
“皇额娘,您这是要折煞儿臣们。”乾隆赶紧过去,直接跪在林雨桐面前,“您这么说,儿子们在这世上无立足之地矣!”
林雨桐的手就放在弘历的头上,“弘历呀,我跟你皇阿玛留下来那是我们愿意留下来。并不是你能将我们留下来。你得记住这话呀!”她说着就叹气,“其实,要说养儿子,我还是更喜欢鲁钝些的……”
四爷接了话,“嗯!太聪明的,容易反被聪明误!”说着,就牵了桐桐的手,“走吧,不是要吃黄鳝吗?”
两人说着走远了,带着奴才们都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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