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林木儿
就这般忍着,哪里也不敢去。这时,听到里面有脚步声传来,她一下子站直了,再忍忍,忍忍就过去了。可里面出来的嬷嬷跟站门门口的太监道:“传膳吧。”然后一排排的宫女太监,提着食盒进了里面,过往的人没有再看她一眼。
风吹着,冷意蔓延之下,尿急更浓了。这个时候她才知道,宫里的可怕到底是可怕在哪可算是知道了。曾经遭受过的有太多,谩骂,殴打,羞辱,凡此种种,但却从没见过这种不打不骂不说话,就是这样也能晾着你,也能磋磨你的法子。
她站在这里,尽力的忍着,然后边上的太监给挂在廊下的鹦鹉喂食,不知道为何拎着个水桶,大概是打算清理鹦鹉架吧。那水被舀起来,然后一点一点的倒下,水慢慢的流下的那种声音,叫她几乎要忍受不住了。而这太监还有更可恶的,他一边弄出声响,一边小声的吹着口哨逗弄鹦鹉。这口哨声叫她再也忍耐不住了。
今日若是便溺了……等待自己的会是什么?
于是她动了,大胆的走到那不停的假装给鹦鹉清洗笼子的太监跟前,“这位公公,你之前没有喂过鹦鹉吧?鹦鹉怕冷,今儿这天是不能将鹦鹉放在外面的。还有这水……冰冰凉凉的,清洗了之后一时半会也干不了。鹦鹉喝多了水,会闹肚子。”她说着,就伸手将那水桶拎开。
这太监上手就拦,佟氏佯装抵抗不过,桶瞬间倒了,她脚下一踉跄,也倒了。整个人扑在水上,浑身上下湿了个透。
好了!舒服了!便是真便溺了,也看不出来了。
外面这么大的动静,里面就出来一管事宫女。那太监低着头,佟氏还一脸懵懂的跪坐在地上。宫女上下打量了佟氏一眼,嘴角抽了抽,这女人很有些市井无赖手段。她什么也没说,转身进去了。不大工夫,桂嬷嬷出来了,看了佟氏一眼,跟管事宫女吩咐,“带下去换身衣服,太腌臜。一会子娘娘还得召见。”
不过也算是看出来了,这佟氏不仅大胆,还挺有心眼。
佟氏被带去换了一身更体面些的衣裳,将身上收拾干净,这才被带进去。
乌拉那拉看了佟氏这一身皱了皱眉,又端着茶低头,没打算说话。
佟氏看着瞧见正位上坐着的老妇人,心说,其实跟富户家的老太太也没什么差别。不外乎住的更好些,更大些,伺候的人多了,更富贵一些罢了。
她在庵堂里,见多了这种富贵老太太。她跪下一板一眼的行礼,就等着挨骂。
果然,这终极富贵老太太开口就道:“……宫里是个讲规矩的地方,你也是在宫里待过的。像是你这样的奴婢,该当何罪你心里当清楚。如今,看在阿哥的面上饶你一条命。可你若是再犯,定不饶你。到时两罪并罚,宫规森严,便是瞧谁的颜面也是无用。进了宫,安安分分的,不可有狐媚之举,更不可将在宫外学来的那一套上不得台面的手段搬到宫里来……”
佟氏默默的听着,嘴上应是。在说道了一盏茶的时间时候,这位终于是闭嘴了。
许是别的妃嫔受不了这样的话,但这之于佟氏,又算的了什么呢?
就听这位老太后又跟那位娘娘说,“你是皇贵妃,摄六宫事。佟氏你带回来,要好生管教,先教教她规矩之后再说其他。”
乌拉那拉氏应着,那边佟氏心里却有了谱了,这人是皇贵妃,是管着后宫事的。娴妃不就管着后宫的事吗?那么这人就是娴妃?
被乌拉那拉带回去,对方并没有为难她,反倒是叫人带她先下去用饭。佟氏有机会跟人打听,“这是娴妃娘娘?”
这人差点上来捂住这女人的嘴,“早已经升皇贵妃了,不可再叫娴妃。”
私下是私下,面上这么叫,你这是笑话谁呢?
佟氏心下却定了,还真是娴妃。
吃了饭再见这位娘娘的时候,她就恭敬多了,“……奴婢本来就是丫头,从来不敢奢求其他。是娘娘将奴婢接进宫中,娘娘于奴婢有再造之恩。从今以后,奴婢就是娘娘的丫头,娘娘说什么,奴婢听什么。若是违背今日之誓,就让奴婢所有亲人,永坠阿鼻地狱,不得超生。”
这誓言听的人……怎么听怎么不舒服。
这人要么是真的一心效忠,要么就是跟家里人结下了生死大仇,甚至是对方死了都不能放过的那种。
乌拉那拉不在乎这誓言的真假,她在乎的是这个态度。于是轻笑一声:“很不必如此。接你进宫的是万岁爷,本宫只是奉旨办事。你若是真要感念,便感念万岁爷吧。从今往后,好好的侍奉万岁爷便是了。”
“奴婢是谁?万岁爷是谁?奴婢能生下孩子,已是侥幸。哪里还敢做他想?”佟氏跪在低声,特别虔诚,“奴婢愿意在佛堂中祈福,为娘娘,为万岁爷。请娘娘成全。”她刚才进来的时候,看见这寝宫里是供奉着佛像的,因而才有这番话。
宫里的情况比想象的复杂,她不能横冲直撞,最好躲起来,叫人都忘了她。一年,两年,甚至是三五年都行,她有的是耐心等待。
乌拉那拉宽着手里的茶盏,“也罢了!叫人带你下去吧。既然想礼佛,那便上半日跟着嬷嬷谢谢规矩礼仪,后半日只管去礼佛吧。想要留下来……便留下来吧。”
这女人……是个聪明人。留着该是还有用的。
当天晚上,她主动打发人去请了皇上,“……人已经安顿好了。太后娘娘心有不喜,叫臣妾多加管束。臣妾觉得,叫她在臣妾的宫里先住着,学学规矩。等过段时间,太后娘娘的气消了,再叫她另外住着也不迟。不过,这位份还是要给的。至少,得迷了别人的眼。抚育皇子有功,莫不如万岁爷多给两份体面,册封个嫔如何?”
“不妨碍什么!很不必为了谁抬举她。”当年皇阿玛潜邸的时候,弘时的额娘是侧福晋,自家额娘一直都是小格格,那又如何呢?想到这里,觉得皇额娘还是不易的,便道,“给个贵人,你先看着给安排吧。”
“回头臣妾将这些年的份例都给她补上,可怜见的,身上就一身衣裳,今儿在太后宫外,还给湿透了。”说着,就像是失言一般,赶紧换了话题,“瞧臣妾,还不知道小阿哥叫什么呢。这天也冷了,衣裳也该叫人备起来了。之前的份例也该拨过去才是。却不知道这该送到哪里?”
“这个你不用管。朕自有安排!”乾隆躺在暖炕上,侧脸看乌拉那拉在屋里转悠,这会子又抱着暖炉,手烫的一触便离,可还是不停的去触碰。他才要张嘴骂一声愚蠢,却不想乌拉那拉搓了手又过来,手搁在他的太阳穴上,慢慢的揉了起来。手心和手指还都是温热的。
他这才闭上眼睛:“你啊……是当真有心了。”
乌拉那拉笑了笑,不接这个话,就道:“臣妾请您来,除了小阿哥的事,还有两位公主的事。和敬公主……臣妾也没资格过问,想起来了,不免跟皇上说一声,这天冷了,是否您的名义派太医去?这事本来该找太后娘娘拿主意的,可她老人家最近也是劳心。臣妾倒是不好搅扰了。还有和婉公主,臣妾已经叫人请了和亲王福晋商议。”见命妇的事得提前报备的。这总得有个冠冕堂皇的理由。
这说的不是侍奉太后的事,就是皇子皇女的事。对皇子,她除了那个才认回来的孩子多问了几句之外,一个都没提,这是在避讳。而对皇女的事却能事无巨细,“难为你了。”
孝敬长辈,善待子女,也算是合格了。
这一刻,乾隆心里有那么几分考虑乌拉那拉氏的意思。
乌拉那拉氏心中有些欢喜,第二天就等来了圣旨。宫里的每个人一提圣旨就格外敏感,一听圣旨朝这边来了,惧都欢喜,是不是封后了?
结果不是!
皇上册封了佟氏为贵人。
突然册封了一个贵人,这说起来也不是大事。随便拉个宫女子侍寝了,第二天给个贵人的封号也不是什么稀奇事。
可紧跟着,皇上就召见了宗令和近枝宗室。
宗令是十二皇叔胤祹,而近枝当然包含了弘昼和弘瞻,连同他们的其他几位皇叔:十四,十六、二十、二十一、二十三、二十四。
怎么说呢?看着迄今为止,这皇叔还能坐那么一大排,而这边只弘昼和弘瞻可怜的兄弟二人组,弘历都有点牙疼。
他这辈子便是熬到死,也不知道能不能把这些皇叔给熬死完。
当然了,年纪很轻的几位皇叔,那都是小透明。想起来的时候拎来见见,想不起来的时候,出去玩去吧。他主要还是要顾忌一下十二、十四、十六三位皇叔的意思。
至于弘昼和弘瞻,朕说着,你们听着。想发表意见,边去!
而这个冒出来的皇子,十二叔这个宗令又是亲历者,说起来是阻碍最小的。
他还是那套说辞,这么的那么的的,反正就是多出来一孩子,你们说现在怎么办?
十四毫不客气的‘哈’‘呵’了两声,然后闭嘴了。
可这两声的延伸出来的意思太不寻常了,乾隆不得不侧目去看。他现在是真觉得,皇阿玛对十四叔还是太宽容了。做什么圈禁啊,这种的就该直接把嘴缝上,怎么就那么讨厌。
十四才不在乎,有本事你咬我呀!要不,你呵斥我一顿也行啊!爷的亲哥还活着呢,爷怕个啥?有本事你再把我圈了呗。告诉你,小子!你老子敢圈爷,但是你不敢。爷就爱看你这种看见爷像是看向一口浓痰,但偏卡在嗓子眼,咽不下吐不出的感觉。
乾隆要比也比不出浓痰那种恶心的东西,他觉得他十四叔像溅在他洁白羽毛上的泥点子,咋看咋闹心。
闹心就不看了,他撇过头,眼不见为净。
十六不得不为他十四哥竖大拇指了,哥啊!您这是雄起了呀!谁给您这胆子的?最近自家这十四哥不是一般的反常呀!
他看十四,十四瞪他,“十六啊,想说什么就说啊,今儿说的是家事,别这么着给爷使眼色。”他头一歪,眼睛一挑,示意十六,“说!说说!有啥想说的就说嘛。”
乾隆:“……”只得温和的道,“十六叔有话就说,十四叔说的对,今儿说的是家事。”
十六能气死!那么些哥哥没了,干嘛把这个人嫌狗不待见的老十四不带走,你们都去另一边玩去才好呢。留他活着干嘛,诚心的叫人不好过是不?我的天啊!人家现在还活的活蹦乱跳,腿脚利索的很,今儿竟然是骑马来了。这老东西!
他被坑了,面色不变,也哼哈两声,表示要发言了:“皇上,奴才是想说,恂郡王御前失仪。不能仗着万岁爷宽和不计较,就失了为臣的本分。有话好好说嘛,哈呵是个什么意思?阴阳怪气的,这很不好嘛。”
嘿!你个小十六,长本事了,敢撩拨你十四哥了?这是欠收拾是吧!
他才要说话,十二呵斥一声:“好了!别闹了!还有小辈在,像个什么样子?”
十四才不服十二呢:“你牛什么牛呀!别以为从老大到十三都跟着皇阿玛走了,你就能充老大了!那位还活着呢,老十二啊,你可悠着点。”
十六的耳朵一动一动的,咦咦咦!听见什么了这是?
谁活着呢?谁谁谁活着呢?老十二现在是皇上大侄子面前的红人呀,哪个活着能叫他忌惮?看来自己是老了呀,堂堂的庄亲王竟然不如十四一个郡王知道的多呀!
其他几个皇叔那眼睛看看这个看看那个,耳朵都支棱起来了。
弘昼多老练的,那是一张笑脸,谁看着都觉得喜庆,但就是别想看出点啥来。可弘瞻不行啊,弘瞻被一排叔叔给看的屁股都坐不到椅子上了的感觉。这娃蹭的一下站起来,“皇兄,臣弟……尿急!”
然后捂着肚子从大殿里给窜出去了。不就是多出来一皇子吗?爱谁谁!只要皇兄您没觉得脑袋上是绿的,那这就没事。这样的事您也不敢叫出错呀对吧。怎么着都行,真不必问我。
他这一跑,可不就说明有事吗?
十六也起身了:“万岁爷,奴才也没意见。这坐的久了,老胳膊老腿的,经不住了。奴才出去转转去……”说着,就起身往外挪,说不定还能追上弘瞻。
眼看跑了俩了,乾隆的脸都绿了,十四却开始给他解围,为他着想了,“皇上别忧心,有我呢?”说着他就喊十六,“老十六你站住。你小子跟谁犟嘴呢?有种跟爷去库布馆去,谁输谁赢还不一定呢。”
乾隆赶紧看吴书来,得叫人看着去。别俩老头真给打起来。
二十赶紧说,“不用!”不用别人看着,别人也看不住,还是我们去吧,我们去看着俩老哥哥。然后其他三人都起来,表示万岁爷您说的事怎么着都行的,您那么英明英明,乾坤独断便可,不需商议。
很快,大殿里只剩下乾隆、十二、还有弘昼。
弘昼委屈巴巴的,“四哥,这么大的事您竟然瞒着我?”
弘历摆手,“这不是告诉你了吗?这孩子过继给老三,你觉得可行?”
“不可!”十二连忙拦住:“若万岁爷真念及兄弟之情,不必现在过继嗣子。等再过十年,二十年,直接过继嗣孙便是。”是说弘时那点过往,还是不要再反复的提及最好。
弘历皱眉,“那依十二叔之意呢?”
十二就道,“那晚,母后皇太后哭了。”
弘历一愣:“因为长的像皇阿玛?”
“不!”十二低声道,“四嫂问臣说,那孩子像不像她的弘晖。”
弘历便明白了,“给老大或是老三,也没多大差别,那朕就下旨,将其过继给大哥了。”
弘昼低头垂眸,心说,过继给老大和老三,怎么会没有差别?是!两人都是死人,要遗孀没遗孀,要子嗣没子嗣,看来是没啥大的影响。有个近宗宗室的名分,远近亲疏都是一样的。这平时看起来,确实是一样的。但若是有人细究,那肯定不一样。老三是罪臣,便是赦免了也是罪臣。而老大不一样了,他是嫡长子,是仁慧太子,然后是仁慧帝。你还在圣旨里自己说了,仁慧帝是如何如何的好,要是仁慧帝活着,怎么怎么的。大有有大哥在,这天下的继位之君会比他还英明。现在你给这个仁慧帝一个儿子?还觉得人家跟老三家的儿子是一样的?
呵呵呵!哥啊!别觉得死人没用。没用是人家还没打算用或者是还没机会用。
按说这话十二叔该跟自家这四哥说明厉害关系呀!怎么他不仅不说明,还把自家四哥朝另一个方向推呢?
他突然寒毛就竖起来了,总觉得自家十二叔不安好心。
事情定下来了,乾隆就觉得事情完满了。拟旨说明这个孩子的情况,给大众一个交代的嘛。然后就是皇室玉蝶,这个得十二叔去办呀。
连序齿都不用了,直接过继给仁慧帝。
等真拟旨的时候,他也皱眉,仁慧帝这个称呼,还是有些别扭的。给另一个帝王过继儿子?
合适吗?
十二在边上道:“横竖都是万岁爷的皇子,一样的。”
这倒也是!
然后爱新觉罗永琅就过继给了弘晖。
十六被十四揍了两圈,还没出宫了,圣旨就出来了。这是啥意思呢?
十六抬眼问十四:“弘晖的儿子,谁养着?接进宫去?还是给弘昼先养着?”
十四白眼一翻,还挺会打听的。
见十四不答,十六就又问:“到底是多出一支人来,这孩子什么时候上门来,咱们是不是得准备着?见面礼得给丰厚些吧。不过话说,十四哥见过那孩子吗?也没听说宫里多养了一个孩子?”
十四不鸟他,出了宫就上马。然后直接往庄子上去。
十六上了马车,吩咐伺候的:“跟着恂郡王。”然后就跟到了进入庄子的路口。平平无奇的路啊,十四直接就进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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