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林木儿
刘墉觉得这道题要么不做,要么就要做到极致的好。这一旦做错了,感觉像是跟本人下了评语一般,以后再难牧守一方了。当然了,也许是他多想了吧。
这些题目已经叫他够为难的了。后面还有更为难的。题目是建粮仓的题目,要能存一定量粮食的粮仓,你打算怎么设计这个粮仓。
这道题他直接跳了,实在不会。
接下来还有一道,就是一道炼铁冶炼金属的,这更是没见过!
见那边弘旺写的手舞足蹈的,他都不敢细看了。像是后面那种什么田地,选择什么粮种。几月下种,几月需水,几月下肥几月收割,有什么禁忌之类的题目,他也直接跳了。
直到后面问赋税、律法,他才找到有点熟悉的节奏。
抓紧先把这两道题答了,可往后一翻,吓的倒吸一口气,这两道题除了一道试帖诗之外,还有一道是一道非常吓人的题目。这道题用很白话的问你,身为大清子民,你发现了大清什么痹症,对这些痹症,你有何好的建议意见,请你写下来。
这玩意能写吗?
如果写了,将来算后账算谁的。
可如果不写,又太圆滑。
他这边正盯着这道题能盯出花来,结果就听那边弘旺‘嘶’了一声,刘墉扭脸看他,就就按这位眉头能夹死蚊子,肯定也是看到这道题目了。被这么盯着,弘旺也扭脸看过去。两人默默对视了三秒。弘旺淡定的收拾桌上的卷子,然后越收拾越乱,不知道怎么扒拉一下,那张叫人挠头的卷子掉地上了。地上是撒了水的,还挺潮湿的,然后卷子就贴在地上了。
监考的都是不知道从哪个兵营抽调出来的人员,站在那里纹丝不动,掉了就掉了,没的答就那么交卷吧。弘旺朝刘墉挑挑眉:看吧!完美解决掉了。
刘墉:“……呵!”也就这点能耐了!
两人正默默对视呢,外面传来一声:“都看着自己的卷子,不要左顾右盼。”
左顾右盼二人组赶紧低头,学舍外便进来一人。这人是此次巡考的特聘先生阿桂。
这次开考,作为学院被特聘的先生,阿桂也是要听招呼的。他被安排过来是巡考,每个先生要照管好几个考场的。他在别的考场耽搁的时间长了,因而才转到这里来。带兵打仗的人并不知道做先生是怎么一个做法。因此,他是每个考生边上都要站一站的,这一站他就发现,这题说难是真不难。但是说难也是真难。叫他自己来考,他能答几道题呢?
走到弘旺边上,他帮着把卷子捡起来,背面有些湿了,他扫了弘旺一眼,就像是不知道这是什么题目一样,特别给网开一面,特意从前面的桌上拿了备用的纸张,告诉弘旺:“题目也不长,自己誊抄了。”
很给面子了!
这么和蔼的先生真是棒棒哒。
弘旺:“……”要不是因为你是武将,我可能干不过你,否则出了考场我就捏死你信不信?
刘墉心里呵呵,但同样也不待见阿桂。
为啥呢?自家老子跟阿桂的老子,两人职位其实也都差不多。自己要是这次科举中了,也算是三代进士。从祖父到自己这里,这算是一门显赫,书香门第吧。可阿桂家呢?虽是满人,可人家祖上也都是科举出身的。他爹更是把六部能轮一遍的大员,如今已经是太子太保。本来阿桂家也是文官的,结果他爹阿克敦在先帝时候……哦!就是如今的老圣人手里,突然文转武,给了个什么广州将军做。然后这可了不得了,这老爷子被称为是‘上马管军,下马管民’,若没有老圣人当年对阿克敦老大人这么神来一笔的安排,他阿桂想入行伍,且这么容易就出头,那是做梦。他得跟自己一样在这里考试。可现在呢,人家牛了呀!
其实两人年纪也没差多少。他最多也就比自己年长个三四岁。可人家现在是两儿子一个闺女。听说已经准备给长子说亲了。可自己呢?自己娶过妻,没孩子,前几年还丧妻了。如今就鳏夫一个。
如今,两人一个是考官,一个是考生。
刘墉:看见阿桂的嘴脸也想呼一板砖。
阿桂是没这个自觉地,他许是不知道别人不爽他?不!他特别清楚他们都不爽他,但是有毛关系?我就喜欢你们看我不爽还拿我没办法的样子。于是,他站在刘墉边上,连动都不动,就看刘墉答题。
刘墉不搭理他,先把能答的答了,剩下的最后那道题,说不定就没时间答了呢。但是,学舍前面那沙漏不知道怎么回事?怎么那么慢呢?
阿桂心里笑,这才抬步走到最前面,告诉大家一件事:时间还是那么一沙漏的时间,鉴于大家的实际情况。若是有需要出恭的,举手,外面有人全程陪同。一个一个去,要是实在着急的,可以请外面的引领官帮着协调,但彼此不能说话。若是有饿的撑不住的,可以申请吃食。别的没有,大饼子卷酱肉,蛋汤,尽够的。
但同时他又提醒,晚上并没有预备铺盖,所以,还请诸位加快时间。
那也就是说,时间不是无限期的。
完了!这要耗到啥时候去。
弘旺举手,“能提前交卷不?”
阿桂笑眯眯的,“能啊,老圣人和万岁爷都等着呢。有提前交卷的自己带着去外面,学舍门口有专门收取卷子的侍者,交了就可以走了。”
那还是算了吧!第一个交卷什么的,最不明智了。
然后他把卷子一推,起身慢悠悠的去如厕,回来在门口净手之后,还能在学舍门口的走廊上坐着,吃大饼卷肉去了。阿桂出来就发现,这位大爷一口饼咬在嘴里能不停的嚼。有那吃一口的时间,他两个大饼都塞肚子里了。在行伍里呆惯了的人,最是见不得这种磨磨唧唧的。他就问说:“饼子硬?”这么嚼不烂?
弘旺白眼翻他:“圣祖爷教导过,吃饭需得细嚼慢咽,一口二十下……”
你这是二十下吗?你这是二百下都不止。
行吧!把圣祖爷的话记住,且十倍的努力去做,你还能说他错了?
阿桂冷哼:虽然不能说你错了,可我却能去告你的状。
阿桂去告状去的时候四爷正在训人,这是位早交卷的爷,四爷的嫡亲侄子,十四家的老三弘映。这位直接在考场上睡着了,呼噜声震天的响。被兆惠给举报了。
别人还肯能顾忌这位宗室的爷们,万岁爷的亲侄子,可兆惠才不管呢。兆惠姓乌雅,他阿玛是四爷和十四爷的嫡亲表兄弟。他越是不顾忌,才越是将这层亲近的关系向老圣人的表达的很清楚。
弘映和兆惠年纪相仿,都四十多岁的人了。弘映一脸的不服,眼刀子一个接着一个的偷着甩,四爷一脚就踹过去了,“出息了?”
弘映被他阿玛踹习惯了,一见脚过去,习惯性的就蹦走了,大有转身撒丫子跑的意思。
四爷:“……”四十多的人了,还能这么敏捷,看来平时没少被揍。这功夫没见拉下多少。
他看了看桌子上的卷子,除了第一题辎重分配这些答了之外,别的一个也没碰。
可这道题这小子很占便宜。十四当年那大将军王做的,这些能摆弄不明白?他当年的事能不跟儿孙提?这小子听了这么些年了,傻子也该教会了。
四爷把答了的卷子留下了,没答的卷子叫其拿走,“滚蛋,五日后来看结果。”
没答的卷子能拿走?
四爷白了他一眼,没搭理他。
叫拿走卷子这事,把阿桂的注意力吸引走了,忘了告状了。
坐在一边的梅文鼎眼睛闪了闪,继而慢慢的垂下头。原来出那么多题,不仅是要把学生擅长的区分开来,这带出去的没答的试题很快就会被传抄的到处都是。而那些没来考的人,在看了题目之后必然都会有些想法的。尤其是这些人要都是有差事的话,那更不知道会有多少人趋之若鹜。还有最后一道对大清弊端的问答。以后天下的官员可得紧着皮了,真盘剥或是不作为,读书人只要来考试,就能告御状,那就太可怕了。出这道题如果出成了成例,这可比派多少监察大员都厉害。天下之人,无一不是监察官!
什么叫直达圣听?这便是了。
上位者不忌惮你议论政事,还给你途径给你舞台让你尽情的议论,这便是给堵塞的河道开了一道口子。疏比堵要好的多。
老圣人对外是不干政,不管朝堂政事。可实际上一个书院,一份考卷,一个考题,却把朝堂和天下的动向都握在手里了。
可正在江南伪稿案这个当口,乾隆看到的是:皇阿玛这个做法可监察读书人的思想动向。
这么想也没错,能科举出头的,都奔着科举去。科举出不了头,看了这边的考题,估摸着好些人都觉得他们多多少少都能答上一些。只要有办法,还都是想来试试的。而且,一年可考一次,今年没考上,明年继续,什么时候来考都不晚。他们还会闹吗?没必要了!他们宁肯花时间总结考不上这书院的经验教训,也不会花费时间在那种高危的活动上。因此,他看到的也是弊大于利的。
而从这事里,他也悟出来一个道理:这天下别管是谁,你都得给人留活路,留往上走的路。否则,就是要生乱子的。
除了弘映这个被赶出考场的,第一个提前交卷的卷子也呈上来了。
四爷扫了一眼名字——纪昀。
哪道题答了,哪页卷子交上来,剩下的空白试卷都叫考生自己带走。
纪昀拿着卷子,在书院里面溜溜达达的,要是不能考中,那以后想在这里转转怕是难了。他朝后面的隐隐只露出屋脊的地方看去,据说那里以后会是藏书阁,收囊天下之书。
可这到底能不能考中……看着手中的空白卷子,他呵呵便笑,这里可比科举文章难多喽。
而乾隆一看纪昀的字先是一赞。书院里艺院只凭着这一笔字就有资格入了。
此人答的不多,一个试帖诗,一个中庸里的句子,就是中规中矩的科举考题。此子答的还不错。乾隆就问:“次人该是今科的举子。”
那边就有人翻出之前填写的资料来,“回万岁爷的话,此人并非举子。其母张氏宜人新丧,此子正在守孝。”
宜人?
乾隆便道:“官宦子弟?”
没错,纪昀也是官宦子弟。他父亲也是举人,在户部吏部做过属官,后来又被外放云南做过知府。
乾隆叹气,怪不得皇阿玛总说现在不是世族,而是士族。
但到底是不舍其才,征询他皇阿玛的意见:“不如放艺院?”
那就放艺院呗。电视剧那都是骗人的,乾隆对纪昀的评价是:本系无用腐儒,原不足具数,况伊于刑名事件素非谙悉,且目系短视……
放在书院里两年也好,想来对他以后修四库全书总也还有些用处的吧。
在这种事上四爷不是很计较。
那边纪昀不知道他的卷子已经被御批了,这会子往出走的时候还朝弘旺笑了笑。若不是这个场合,他真想凑过去跟这位咬一口嚼无数下的仁兄好好的聊聊。
弘旺目送纪昀离开,默默的记下这个二百五。提前交卷这么随性的事,敢当着四伯的面做,实在是佩服你有这样的狗胆。他反正是要磨蹭的,第一个交卷的他不做,第二个他都不敢做。等着各个学舍陆陆续续的都有人出来了,他才把最后一点饼子塞到嘴里,然后回考场去了。
他就奇怪刘墉为何不交卷,结果路过的时候扫了一眼,刘墉那最后一道题答的剩下两行空白了,应该是答完了吧。那般的洋洋洒洒,还真敢写弊端?
啧啧!这又是一个狗胆包天的!竟然敢相信弘历那喜怒无常的小人。
他整理卷子磨磨蹭蹭的,等着交卷。眼看那沙漏就要到点了,他都侧着身子准备动了,突然,刘墉像是才想起什么似得,提笔就写,字迹……目测很潦草,明显时间不够的缘故……然后那两行都没写完,前面就宣布:时间到!交卷。
考生排队出去,一个挨着一个。
刘墉这才装似慌乱的收拾卷子,然后坠在最后。
弘旺都从里面出来了,这才反应过来:刘墉这个狗东西,故意的!他看似答题了,可前面洋洋洒洒落在卷子上的一定都是能写的。不能写的……不是人家不写,是实在没时间写了。
都说胥吏滑似油,能做官的,能把胥吏收拾利索的,这些人比油还滑溜。
此时,天已经暗沉了。秋雨轻飘飘的,往下落着,多了几分凉意。
天是冷了,但气氛却是火热的。
那读书根底好的,这会子带着点懊丧,因为他们没想到是这么多题他们不会做。
而那读书根底不好的,这会子却有些兴奋。每个人出来都带了没答的题目,那就证明考中不考中,并不会看你是不是全答了。只要有答题,就有一定的机会。
这么些人一起往出走,有认识的有不认识的,有旧日认识的,也有刚认识的。一起在一块说的不外乎是:
这道题你答了?
哎呀!答了,但没把握。
这道题要是有时间我也能答,时间还是不够。算的太繁琐,我都不好意思从前面拿稿纸了。
……
而这一晚上,林雨桐就见到了考卷。已经按照题目分成了一摞一摞的,最后一道题被林雨桐抱回去了。
“今晚咱们也少睡一会子。”她跟和婉和另外两个格格道。
十三格格和六格格莫名惊诧,“我们?”这么重要的东西我们能看?
林雨桐看她们,“是怕写的不熟练?要是实在不行,帮着整理研磨也行啊。”
六格格忙道:“是有些生疏,但还是看的明白的。”
十三格格也点头,再不济,字还是认识的。
她们俩念,和婉在一边记录。只摘记要点便好。其实要记的并不多,答这道题的,多是在歌功颂德,没提什么弊端。只有万岁万万岁这些话。
偶尔会出现一狂生,写是真写了,但只叫和婉看,都不在点子上。不过她还是耐着性子都记了下来。还有些怕是寒门出身的,他们关注的不同,有人写了富商高价买走了他家的两亩好地。又有人写,县衙的衙役家的恶犬曾咬伤数人,其中有一老者三年之后病发身亡。
原本她也不太拿这些事当事,却没想到记录完了,她递给皇祖母之后,皇祖母直接给盖上了红戳,这个意思便是着人去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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