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开封府坐牢 第116章

作者:鱼七彩 标签: 甜文 美食 BG同人

  崔茂便问崔桃,对那位白衣少年可有印象。

  “有。”崔桃令人备了纸墨,当即绘出白衣少年的画像来,让崔茂的人照着画像去找便是。

  崔茂打量一眼这画像,惊讶道:“这不是莫二郎么?”

  “莫二郎是谁?”崔桃忙问。

  “他爹是当地的大儒,还曾做过你两位兄长的老师。人早就去了,留下两名年幼的孩子。听说是家里的老仆拉扯这俩孩子长大,如今俩孩子却不似他们父亲那般爱读书了,只东奔西走地做些生意。”提及这点,崔茂还觉得有些可惜。

  崔桃又问了这俩兄弟叫什么名字。莫家老大叫莫追风,年二十二;老二叫莫追雨,年十八,也就是她今早上遇见的那位白衣少年。

  这位莫二郎极爱干净,也极爱美人,不管什么时候都穿着白衣。他兄长莫大郎很擅做生意,酒楼、客栈、茶果等生意都做,家财巨万。莫二郎也有经商之才,但他只做珍宝首饰和古董字画的生意,比其他大哥风雅了许多,性子却也挑剔了许多,极爱吹毛求疵。

  “看来这安平城内人才济济。”崔桃随口叹了一句,问福田院的人晌午的饭菜可有剩下,特别是姚仵作他们吃的那桌。

  这问题换来的是福田院一众人等非常一致肯定地摇头。

  福田院的住户平常都吃得不好,难得有人善心接济他们一顿好饭,又是芙蓉阁所出的美味,大家自然是疯抢一通,吃得一干二净,连片葱叶子都没剩下。

  如果饭菜方面的线索不够,那就只能剖尸了。

  崔茂一听自己女儿说剖尸,眼睛瞬间睁得比牛眼珠子大,他嘴动了动又抿住了,想说又不敢说。他知道自己说了肯定不合适,可是又本能地有点控制不住自己。崔茂无可奈何之下,便用牙咬住了自己的下唇,管住自己别多管女儿的闲事。

  “那一桌菜小人只有一样我没吃,芙蓉蘑菇。小人一吃蘑菇便容易浑身起疹子,所以那菜便是再香,小人都不敢吃。”邱大郎解释道。

  “三十桌,每桌都有芙蓉蘑菇。我早上也尝过这道菜,所用的为鸡腿菇,只用了蘑菇腿儿的部分,系为白色。你瞧你们桌上的那盘蘑菇颜色可有异常?”崔桃追问邱大郎道。

  邱大郎马上道:“不止是白色,因我吃不得那道菜,又有几分羡慕,所以就多看了两眼,记得特别清楚。那盘芙蓉蘑菇里面,还有棕褐色的菇。”

  “毒菇可致幻,引发多脏器衰竭而亡,具体致死原因,那就需要剖——”

  “不用不用,这就够了!”崔茂马上道,说完之后,他还小心地看崔桃一眼,把声音降低,再温和一些,“足够了,真的够了。”

  “哦。”崔桃没活力地应承一声。

  崔桃建议崔茂,令衙役先查封福田院所有地方,将所有人员都回房待传唤,暂且不准外出。

  崔茂应承,一面按照崔桃的提议吩咐下去,一面令衙役收敛尸体,细致记录案发时所有目击者的证供。

  崔桃则和韩琦直接去了芙蓉阁调查,既然这案子跟她扯了关联,既然凶手敢在以她名义赠菜的饭菜中下毒,那就必须得做好被她抓的准备。

  崔桃等先盘问了芙蓉阁的掌柜以及厮波,白衣少年莫追雨作案的可能性基本被排除了。

  据掌柜描述,莫追雨在早上跟崔桃聊两句之后,就折返回天字一号房,跟他大哥一起用了早饭。离开的时候,他定下了福田院的三十桌菜,钱也付清了。

  之后便是他们芙蓉阁做饭弄菜了,三十桌可不是小数目,芙蓉阁原本准备今天的菜量就不够了,又去外头采买了许多,然后从备菜到做完,忙活了近两个时辰才做完。之后就是打发店内的厮波送饭去福田院,因为数量多,有一半食盒都是从隔壁几家酒楼借来的,共雇了三辆车运送,有六位厮波一起护送。

  六名厮波到了地方之后,正赶上午饭的时候,福田院很多人都在。他们讲明意图后,当即就受到福田院众人的热烈响应,大家纷纷一起搬桌子,帮忙摆饭菜,场面有些乱。

  “正好三个食盒为一桌,我们六人,每两人负责一车,同一车上食盒里都是同样的菜。所以分派菜的时候,都是负责自己的那部分即可。但摆菜什么的都是他们自己来的,我们最后只负责收了空食盒,清点数目没错后就离开了。”

  “那你们当时可注意到姚仵作那一桌的芙蓉蘑菇异常?”崔桃问。

  六名厮波皆摇头,表示没注意。当时真得太热闹了,他们只顾着瞧这些人乐得高兴有好菜的样子,对于他们如何摆菜张罗倒没注意。

  再问芙蓉阁的厨子,三十盘芙蓉蘑菇,都是一起切一起炒的。厨房的人都可以作证,那么多菜他们不可能单独拿出一盘来做,都是尽量一锅出在弄出来后分盘。

  “也就是说,蘑菇在出芙蓉阁之前没问题,问题可能出在运菜的路上,以及摆菜的时候。六名厮波分别为俩俩一起,除非是俩人刚好同谋作案,不然的话,厮波这边也可以排除嫌疑。”

  “毒菇已提前做好,才能混入芙蓉蘑菇这道菜中。你遇莫二郎,送菜给福田院,全系偶然。厮波的情况也正如你推敲的那般,故而芙蓉阁这边作案的可能性较小。更像是福田院中有人预谋用毒菇杀人,因刚巧碰到赠菜,见场面混乱,便趁机行事了。”

  崔桃应承,“其实用毒菇杀人比用其它毒物更简便,只要懂山上的蘑菇哪些有毒,上山随手采来即可。不过,却也不是所有人都认得毒菇,这住过乡下的,混迹过荒野的,嫌疑更大。”

  必须排查当时同桌用餐的六人的人员关系,找到有杀人动机的嫌犯。

  福田院所有在住人员都有登记,案发的中午,福田院并无外人出入。这里的人因为住的比较密集,平常抬头不见低头见,所以互相都比较熟识。若来了生面孔,大家肯定都会注意到。

  崔桃和韩琦折返回福田院的时候,衙役正好把今天晌午的所有人员证供整理完毕了。韩琦便接手证供和记录,一篇篇翻来看。

  崔桃想到芙蓉阁送菜既系为偶然,那今天晌午,福田院的厨房应该有准备饭。

  厨房主要负责做饭的有三人,孔氏、尤氏和沈氏,三人都已成婚。孔氏年纪最长,三十五岁,她在福田院厨房做厨娘已经有八年了,是福田院留住最久的老住户了。尤氏二十七,在福田院留了三年。沈氏二十三,则才来福田院半年。

  三人都是做活儿麻利的人,身体好,力气大,即便给福田院中那么多人做饭也能忙活得过来。当然,福田院的饭菜也不精致,一些米糠下锅之后再添点菜熬一熬,再弄些烧饼馒头之类也就混过去一顿饭了。

  却巧了,厨房里的孔氏为死者之一的丁大郎之妻,尤氏为死者之一的曲二郎之妻,沈氏则也为死者之一的姚仵作之妻。

  厨房另还有帮忙挑水、烧火的三名年轻女孩。一位叫丁翠翠,十四岁,为孔氏和丁大郎的小女儿。另一位叫王湘云,是个孤儿,十三岁,自八岁起就在福田院住了,由孔氏照料。最后一位叫刘小月,十五岁,是尤氏跟亡夫所生之女,后带着她嫁给了曲二郎。

  崔桃:“既是一家子,用饭的时候,你们怎么都没跟他们一起?”

  六个大男人吃那么一桌子好菜好饭,都没想过女人和孩子?

  “他们男人吃得开心,我们就不好上桌了,再说厨房这边还有做好的饭没人吃呢。”沈氏解释道。

  崔桃又细问了下三家的具体情况,孔氏和丁大郎还有两个儿子,俩孩子都正在学做木匠活儿,所以晌午并没有归家。

  尤氏和曲二郎是在福田院相识,才成婚不足两月,故俩人尚且还没有子嗣。

  沈氏和姚仵作本有两个儿子,但一年前俩孩子因在河边戏水,皆失足溺水身亡了。

  “我听说姚仵作原本是大夫,后来日子不大好了,才来安平寻活计,你们原本住在哪儿?”崔桃问。

  “原是束鹿人,日子暂且过得去。他便想做点倒卖粮食的营生,多赚点钱可以供俩孩子读书,结果正逢雨天,粮都发霉了,不仅没赚,家也赔进去了。俩儿子接着又出了意外。有个算命的说束鹿那地方的风水跟我们夫妻八字相冲,呆不得了,我们就来了安平,求平平安安。”沈氏解释道。

  崔桃又问沈氏和姚仵作是束鹿城内人,还是在城外村子里住。

  “城内的,祖辈也是如此。他做大夫的,自然是要留在县城才有营生。不过从他俩儿子出了意外之后,人家都嫌他晦气,不找他看病了。来了安平后,他瞧病的能耐没人清楚,便也没人请他。他就跟老仵作拜师,学了验尸的手艺后,就在安平县衙做事了。”沈氏解释道。

  “怎生这么巧,你们几人都在厨房帮忙,夫君们都刚好都坐在一桌?”崔桃再问。

  “我们本就是聊得来,才凑在一起。”孔氏跟崔桃解释,尤氏以及沈氏和姚仵作夫妻,来福田院的时候,都是她热心帮忙张罗安排。府衙缺仵作的事儿,也是她得了消息,给姚仵作夫妻出的主意。

  崔桃点点头,有些明白了。因她们比较相熟,所以他们的男人们便也都比较熟,吃饭的时候大家都坐在在一起。

  崔桃再分别单独问了孔氏、尤氏、沈氏三人,近来几名死者可有什么异常之处,或跟什么人有过什么矛盾。她们都一致表示没有。

  崔桃又问了丁翠翠、王湘云和刘小月,三孩子情绪状态低落,都很怕生,在接受她问话的时候,眼睛都不敢抬。她们的答案也跟孔氏三人一样,都表示没有。

  崔桃观察到这三孩子的手都比较粗糙,可见是从小就干粗活的。刘小月的手腕上有淤青,看起来应该曾被人狠狠拉拽过手腕。

  崔桃还发现刘小月的脖颈上有红痕,虽然大部分被压在了衣领下面,崔桃还是眼尖地看见了。

  崔桃再度打量一番刘小月,年十五岁,长得比同龄人稍瘦小一些,但身材玲珑,也颇有几分姿色。尤氏带着她再嫁给曲二郎,这种再婚没有血缘关系的父女关系,在分寸把握上可很重要。

  刘小月身上的伤痕,让崔桃不得不多想。

  崔桃选了一间空房房间,她将刘小月单独唤进屋里来。

  崔桃轻声问刘小月她是否可以查看一下她的脖颈。

  刘小月晃了晃头,她当即就用手揪住自己的衣领,抗拒崔桃的检查。

  “虽然我不想这么说,但你这样做的确会增加你和母亲的嫌疑。若我现在不能查看你的情况,回头便会换府衙那些人来了。”崔桃声音很温柔,跟刘小月打商量。

  刘小月这才松了手,允许崔桃检查她。崔桃在刘小月身上找到了很多淤青和吻痕,细问之下,刘小月哭着承认确系为继父曲二郎所为。

  “何时开始的?”崔桃问。

  “前天。”

  刘小月告诉崔桃,前天安平城内有大户人家摆宴,尤氏、孔氏和沈氏三人一起去那户人家帮忙干活,赚鞋零散钱花。当晚曲二郎回来之后,便对她做了畜生之事,还威胁她不许告诉尤氏。

  “你便真没告诉?”崔桃问。

  刘小月点了点头。

  “那你母亲这两日可察觉到你的异常?”崔桃再问。

  刘小月怔了下,慌张地连连摇头表示没有。

  崔桃自然是看出刘小月在撒谎,她欲再找尤氏问话。

  刘小月忙道:“人是我杀的,毒菇是我下的!”

  崔桃打量刘小月,问她下的是何种毒菇,什么颜色,整个作案过程如何。

  “就在路边采的,好多都有毒,我听人讲过,就颜色灰灰的那种蘑菇就是了。我炒了炒,趁着他们吃饭的之前,就给混了进去。”

  “既然是在路边采的,想来路边还会再有,你带我去采些回来?他们吃饭狼吞虎咽,剖腹除开查看胃容物,应该能找到整块的毒蘑,甄别出差别。”崔桃对刘小月道。

  灰色跟棕褐色还是有差别的,但也难保就是灰色的蘑菇在烹饪之后变成了棕褐色。所以,出于严谨求证的态度,剖尸很有必要。

  刘小月被崔桃那番剖尸的话吓得说不出话来,支支吾吾,显然她真的在撒谎,无法说清楚具体情况。

  “你是如何知道他们死于毒菇的?”崔桃做出这样判定的时候,只对崔茂等衙役透露过。

  “邱大郎告诉我的。”刘小月老实道。

  崔桃想起来,他是盘问过邱大郎桌上的芙蓉蘑菇颜色如何,然后告诉崔茂死者大概率死于毒菇,邱大郎肯定是在旁边听见了。

  崔桃拉着刘小月坐下,跟她简单讲了自己的遭遇,自己入狱的故事,“你可知道当初差点死在铡刀下的我,为何现在还能光鲜地坐在这里,像个正常人一样和你聊天?”

  刘小月摇头。

  “相信只要坚持活下去,总会有希望。世人皆苦,唯有自渡。”崔桃问刘小月可明白这句话的道理。

  “劝慰自己放下,别计较,忍过去,熬过去?”刘小月略茫然地望向崔桃,解释道。

  崔桃拿出三张交子在刘小月跟前,问她若得了这钱,打算怎么花。

  “带着我母亲离开福田院,买一处宅子安置下来,好好度日。”刘小月道。

  “钱总有花完的时候,靠什么度日?”崔桃再问。

  刘小月思来想去,“再买些田来种?”

  “那仅凭你和你母亲俩女子能有多少力气,种多少田?”

  “那就需要男人帮忙了,只能嫁人了。”刘小月声音越来越小,显然提到男人她有些害怕,毕竟之前的遭遇给她极大的伤害。这才不过两日,她难走出来。

  “靠着男人,若不小心倒霉了,碰到了就如你母亲遇到曲二郎那般品性不好的,到时候你又该怎么办?一直忍到死么?”

  刘小月怔住。

  “便是嫁人,也当攒足了嫁妆,底气十足,便是离开了男人也能活得很好,便是遇到品行不好的,和离了也不怕。”

  崔桃告诉刘小月,“这就是最简单的自渡,你强,别人就弱了。”

  “若种田不行,就想别的能赚钱的法子。若身上没有能赚钱的能耐,便学一个。不管是织布绣花,还是种花柳编,腌菜酱菜,总之别安于现状,坐吃山空,或仅想着靠男人。”

  刘小月本以为崔桃只是会说些不痛不痒地安慰同情她的话罢了,却没想到她直接给她指明了以后的路该怎么走。

  继父对她的侵犯,让她受到极大的伤害,刘小月真觉得自己以后的日子没盼头了,怕将来家人也会被夫家嫌弃,但她又怕自己这样死了,让母亲无依无靠难过。

  在听了崔桃的话之后,她终于明白自己怕这怕那,是因为底气不够。所谓的自渡,却并非是自我安慰,而是要踏踏实实地自己走一条让自己挺直腰板的路。

  崔桃其实没指望这孩子能都明白她的话,但当她看到刘小月的目光逐渐坚定清明的时候,她颇感欣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