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鱼七彩
张素素见到这一幕傻了眼,在场的其他人见此状,自然也明白怎么回事了。韩推官为家中幼子,上头兄长的孩子如今是这般年岁的少年,简直太正常了。人家叔侄见面亲昵,抱一下怎么了?被外人传完了断袖,还要被传跟衙门里的女子有干系,一个不够,还要扯上另一个,韩推官实惨。
“都散了吧。”
韩琦一发话,张素素就被张稳婆揪了出去,她还没反应过来事情怎么这么快就这样了。
待众人走后,韩琦一把推开靠在他身侧的韩善彦。
“六叔可太坏了,人用完了就扔?”韩善彦唏嘘不已,“侄儿可是特意跟博士请了假,好好的学都没上,来给六叔救急了。”
韩琦转即将早写好的一本策论递给韩善彦。
韩善彦立刻捧到怀里笑起来,“那字帖呢?”
“还没写,回头给你。”韩琦说罢,睨一眼韩善彦。
韩善彦马上举手起誓,“这件事我绝不跟任何人说,连我娘都不说,保证烂在肚子里。如有违背,就叫我一辈子无法高中!”
这对于要以参加科举出仕为奋斗目标的世家子而言,可是最毒不过的誓言了。
韩善彦品性如何,韩琦自然了解,不然也不会叫他来。
“不过六叔,那那晚你跟谁在一起呢?到底是哪家的小郎君?”韩善彦好奇地凑过来,贼小声地问韩琦,“侄儿也不是那想法古板之人,古有叶公好龙——不对,是魏安王好龙阳君,那不是也是一段佳话嘛。六叔瞧上的人,可也跟六叔一样,集貌美和聪慧于一身?侄儿想见见,世上这类人可不多,侄儿多结交几个,更容易增长学识,科举高中。”
“嗯。”韩琦只应了一声。
韩善彦当然不甘心韩琦这样敷衍她,追问韩琦何时何地见面。
“等她同意的时候。”
韩善彦诧异不已地打量韩琦,从上到下,从左到右。论样貌,绝色无双;论才华,不输任何人;论品性,就更不必多说了。这般在他眼里堪称完美的六叔,居然还有人搞不定?还在等人家同意?
韩善彦却是更加好奇这是怎样一般的人物了,不过他也了解韩琦的性子,不到时候说,你就是硬扒开他的嘴也没用。
“那侄子可等着呢,别忘了。”
韩善彦话音刚落,便见韩琦对自己摆手,利落赶他走。韩善彦心凉啊,捂住胸口装疼地跟韩琦道别,临走时又嘱咐一句。
“字帖也别忘了!”
崔桃在赶去案发现场的路上,琢磨了一下张素素这样做事的动机。
这种行为会给她带来什么好处?
张素素以为她抱不平为借口,来毁她和韩琦的名声,也有挑拨离间她和韩琦之间关系的意图。
可以确定的一点是,张素素肯定知道了她跟韩琦在一起了。但她应该不知道她跟韩琦之间的相处是怎样的状态,所以就用常人的角度来揣测了他们之间的关系。以为韩琦在主张隐瞒关系,拖拉不想负责任,觉得她心里肯定有委屈,并且大多数女子一样,非常迫不及待想要名分。
因此,张素素便借着谣言,借着这个‘矛盾’,趁机来找她搞事儿了。
不过这谣言是后来突发的情况,属于偶然。
张素素之前先学了她穿衣,还要拜她为师,甚至不惜花费一晚上的时间为她做红烧无骨鸡爪。
崔桃还注意到,在今天之前,张素素两次模仿她穿衣都是在私下里和她单独相处的时候,外人并没有见到。
头一次是在夜里,张素素故意等在后门,好像就是为了等她回来,让她看到她身上的衣服。
而次日早上,张素素送无骨鸡爪的时候,因有王四娘和萍儿在,她的穿着就很正常。
但在同一天,她一个人买羊奶回开封府的时候,张素素再现身又打扮成类似她的样子,连买羊奶的行为都一样。
做红烧无骨鸡爪和打扫卫生的行为,让张素素看起来是有诚心拜她为师的样子。可模仿她衣着买奶的行为,又让崔桃觉得她有故意恶心她的意思。
再有,崔桃曾跟张素素说过,桃这个字可以驱邪除妖,自那儿之后便有一个细节,张素素不再叫她桃儿姐了。
可见张素素自己心里也清楚,她这种行为是在作妖。可见,她此举就是故意的。
崔桃往日跟张素素并无交集,也无仇怨。崔桃终究是弄不明白,张素素搞这一出会得到什么好处?
“在想什么?”
韩综在鬼宅门前等候多时,见崔桃骑着马过来之后,人还是呆呆的坐在马上,没有下来的意思,便不禁轻声问她一句。
王四娘和王钊这会儿已经下了马。王四娘看一眼这座同样破旧的鬼宅,比起大雨巷的那座鬼宅小了一些。宅子里只有两间房,也一样是荒废了很久,墙上和屋顶也都长了荒草。
几个人还没进去,就在外面闻到了臭味。
王四娘用手掩着鼻子,“这不会是尸体的臭味儿吧?”
“猜的没错,正是尸臭。”负责带人保护和勘察现场的李远,这时走了出来,应答了王四娘的话。
“天呐。”王四娘进一步捂紧自己的口鼻。
大家往宅子里进的时候,韩综不禁又问了一句崔桃:“有烦心事?”
崔桃回看一眼韩综,随即想到韩综在邓州的事儿上可能撒了谎,“应该没有你的烦心事多,开封府带头剿灭了地藏阁总舵。你却偏又来开封府为官,心里难免会不舒服吧?”
韩综低眸,勉强笑了一下,“苏玉婉和地藏阁本就当诛,便是烦心,我也该烦心当初那一刀下手轻了。”
崔桃分不清他在开玩笑还是在说真话。插苏玉婉那一刀,他真的不后悔?
“我这一个月在家,每天都在反省。所有的事我都想明白了,幸好有你在,我才没有误入歧途。也幸好因为你,我当初插了她那一刀,勉强算作大义灭亲了,故如今才会没被夺去功名,能来开封府为官。”还能日见到他朝思暮想的人。
这后一句话,韩综自然是不敢说出口。
“有关地藏阁,你知道的情况都交代了?”崔桃追问。
韩综点头,“苏玉婉这人其实也防着我的,我并不知道地藏和总舵在哪儿。但是有见到过她总是往随州送信,便这些情况都告知了刑部的林尚书。林尚书由此调查,才查出了地藏阁的总舵在哪儿。”
韩综随即还不忘跟崔桃道歉,他当时没能将消息直接透露给开封府,是因为有些不敢面对开封府的众人。
崔桃当然不在乎这些,她计较的是邓州有古怪,跟地藏阁必有联系。韩综很可能知道邓州的情况,却一点没透露出来。他说话真真假假的能耐,一如往昔。
但目前什么情况还说不好,只能等韩琦派人先去邓州调查一下那个三泰胭脂铺,才能了解到具体,只能等到时再做判断。
“苏玉婉和天机阁阁住可有孩子?”崔桃问韩综。
韩综愣了下,“这我倒没听她提起过。”
“那你问过么?”
韩综摇头,他正要再说,忽然臭味变得浓烈。他不禁用帕子掩住了口鼻,随即递上一方崭新的帕子给崔桃,
俩人这时已经走过院子,抵达在正堂门前了。尸体就在正堂的地中央,味道自然是浓烈。
崔桃走过来的时候故意行走缓慢,顺便跟韩综聊了两句,便就是为了适应这种腐臭味。
王四娘却是受不了这个,她捏着鼻子跟着崔桃勉强进了屋子正堂之后,瞧一眼那躺在地上的腐尸,实在忍不了了,丢了手上的验尸箱在地上,转身就撒丫子冲到院外吐起来。
崔桃踱步到尸体旁,观察整个腐尸的情况。
尸体已经出现巨人观,整个尸体因高度腐烂而呈现出一种被充气胀大了的状态。双眼被挖,并生出蛆虫,颜面肿胀,嘴唇外翻,口鼻有血水溢出,并且出现了‘死后呕吐’的情况。产生这种情况的原因,是由于尸体在腐烂的过程中会产生气体,使得肠胃受到压迫,因而将胃内的食物挤压至从口腔溢出。同理,也会压迫到死者子宫,令怀孕的死者可能会出现死后分娩的情况。
崔桃发现死者裙子中央有类圆形脏污的痕迹,便让韩综等男性回避,果然在裙下找到了一个已成型的胎儿,胎长三寸有余,大略估计应该有三四个月了。
崔桃又检查了被害者口内的状况,果然也被割了舌头。再查其颈后,有骨折情况。两名死者的死因,应该都是因为第二节 颈骨骨折,导致呼吸肌与延髓中枢分离,进而引发窒息身亡。
尸体的手脚也有茧,甲缝里带泥,鞋底有沾泥,衣裙有刮痕,裙角出有一点油渍。
崔桃脱掉羊肠手套,随即走出正厅,呼吸了一口外面的新鲜空气。
韩综早忍不住了,人已经先一步等在外面,瞧见崔桃出来,他倒有几分不好意思。
“倒是佩服你,竟连这都能忍下来。”韩综心底其实还是很疑惑的,“当初我虽没有时刻陪你在如意苑,不知你所学全貌,但这验尸的杂书你即便是能看到,却——”
其实娇姑在训教女子上,并非一概而论,除了教样一些貌好的女子要会琴棋书画、侍奉男人外,也会挖掘其中一些人所长,令其术业有专攻,如算账、织布、做胭脂水粉等等。如意馆的杂书有很多,韩综也没有每一本去确认是否有验尸的书。崔桃的确聪明,但即便是看到这类书有所了解了,终究是纸上谈兵,如今这种尸体还能这般淡定验尸,却是不得不令人怀疑。
崔桃猜到了韩综在怀疑,觉得自己还是有必要解释一下,虽然不解释也不会怎么样。反正这人是好是坏也不是凭谁随便说一句话就能定的,再说她在开封府做事,立下了那么多功劳,好坏已然可辨。只要没有天大的证据证明她有邪门歪曲,谁敢‘收’她?
大宋可是法制基本健全的社会,而且上头的大领导赵祯还是个很讲道理的皇帝,真的没什么可怕。
“初见尸体我也是怕的,但为了摆脱困境只能强装镇定,误让韩推官以为我很厉害。这之后不是在开封府的尸房呆久了么,你们读书人都知学海无涯,当我验尸就不知学习了,我也怕露馅的。”崔桃扯了个还有点像样的理由跟韩综解释道。
韩综点点头,自是信崔桃,不再有疑。
“从尸体的腐烂情况来看,死了至少三天以上,早于上一位被害者。至于具体死亡多少日,不太能确定。”崔桃愁了眼院子里随处乱舞的苍蝇,又瞟向窗纸破乱的宅子正厅,才对韩综道,“等我把尸体的蛆虫养一养,应该可以大概推算一个时间来。”
韩综抖了下眉毛,又抽动了下嘴角,然后专注盯着崔桃,似乎想确认自己的耳朵的确没有幻听。
“我刚才是不是听错了?怎么好像听说你要养蛆?”
“没听错,就是养蛆。”崔桃招呼王钊可以派人尸体运回开封府了,又特意嘱咐他们小心些,“别把被害者身上的蛆给弄掉了。”
韩综:“……”
王钊:“……”
终究王钊还是听话的,令人特意用编织密实的竹席,从底部将尸体托住,然后包裹好,运回开封府。
王四娘马上主动表示先回去,先把尸房熏上专门除臭的香,这样崔桃二次验尸的时候,味道也能‘好闻’点?
崔桃点头允了,王四娘就跟逃难似得,立刻骑上马跑了。
“我们在现场也找到了同样十寸二的灰尘脚印。”
因这院子不似上一个鬼宅那样铺着青石板,都是泥土地,表面土层还算比较松软。李远引崔桃和韩综看了一下院内他们勘察到的可疑痕迹。
“这些似乎是驴蹄或马蹄印?”李远指着土上踏出的痕迹。
崔桃观察了两眼,发现朝向宅子方向的蹄印较深些,朝门口方向的则浅一些,大略是驮重物和不驮的区别。
“双脚有茧,衣裳有刮痕,还沾到油渍?”韩综见了崔桃的所写的尸单之后,就开始试猜被害者的身份,“光脚干了农活后,回家做饭的女子?”
“脚底有茧可未必一定是光脚造成,经常干粗活,会磨到脚的情况也会有。可能太多了,不好猜。不过第一名被害者的脚有类似被树枝一类的东西刮擦过的痕迹,脚指甲内也有泥,的确有可能在野外光脚了。可是女人的脚在外岂是随便露?除非确定周围没有人,或没有男人,又或是不需要她们忌讳的男人。”
韩综点点头,赞叹崔桃思虑严谨。
二人踱步至宅子的大门外,韩综这会儿见李远等人都不在周围,忍不住低声问崔桃,外头传言说韩琦有断袖之癖是怎么回事。
“你这传言已经不新鲜了,最新鲜的你没听到?”
“还有更新鲜的?”韩综不禁更加好奇了,让崔桃赶快给他讲一讲。
“没什么好讲,顾及这会儿麻烦已经解决了。”不过张素素这样做的目的,还是要查清楚,斩草要除根,解决问题也要从根源上拔起。
“唉,那就没意思了,我还以为我能趁虚而入。”韩综直白做小人,道出真心话。
崔桃瞥他一眼,“别白费工夫,问题不在他,在我。”
“何意?”韩综不解。
“意思就是说,不管有没有他,我都不会和你一起。所以还是那句话,别白费工夫。”崔桃明确告知韩综,从今以后公归公,没有私。倘若他还有近水楼台的意图,那她就此便跟他老死不相往来。
韩综叹了口气,无奈地望了一眼苍天,“我总算明白为何韩稚圭会放心让我跟你一块办案了,他是拿准了你会这般残忍地对我。”
崔桃笑一声,也不否认。
李远等人还在调查这座鬼宅的来历,向附近住户全面询问情况。也问了在三天以前,半个月甚至一个月之内,可遇见什么异常的人,特别是用马或驴驮过东西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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