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鱼七彩
“当然是因为无忧那个狗东西!”
从无忧道长开始特别照顾张乐开始,云淡便觉得他奇怪,怀疑他跟当年孙寡妇的死有关。因为她太‘了解因内疚而对一个人好’的感觉了。
但是张乐一直阻拦和解释,说无忧道长可能无辜,只是纯粹好心照顾他而已,劝她被再为过去的事而困扰。
可无忧道长嫌疑那么大,她怎么可能不被困扰?
云淡准备在杀害尹氏和邵氏之前 ,就做好了决定,要利用二人的尸体去试一试无忧的反应。闹鬼的鬼宅加上挖眼割舌,看他会不会因愧疚而害怕,做出什么反应。当然,最先抛尸的邵氏的尸体一直都没被发现,在云淡意料之外。不过她也预料到了,等尸体发臭的时候,肯定还是避免不了要被发现的,毕竟在汴京,那里可是住户密集的地方。
果然,先后两次了,无忧道长在别人冤死的时候不超度,偏偏要对鬼宅挖眼的尸体执着超度。
云淡便完全肯定,无忧道长肯定是当年的祸首。
“可惜我还未及得机会下手,便被你们发现了。”云淡满脸的不甘心,眼睛瞪得通红,随后又落了泪,“他是为了我,才不惜当你们的面把自己变成一个行凶者。”
云淡随即看向崔桃:“崔娘子若真如外传那般洞察细微,是个破案神人,便该清楚我堂弟他根本无心去谋害无忧。他太痴太傻了,一门心思想为我顶罪,殊不知他那个做法有多蠢,被人一查就会识破,白白做了牺牲。他就是心思太纯,太心善了,像婶娘一样。可惜这世道残酷,人善被人欺,去做善良的人总不得好报,倒不如活得坏一些痛快!”
“带他上来。”崔桃道。
衙役押着张乐上堂。
云淡一见到张乐就激动起来,伸手要去抓他,张乐却连退几步,躲开了云淡。
云淡愣了下,整个人若失魂一样望着张乐,问他怎么了。
“你怎么会是这副样子!”张乐一直在堂侧透过窗缝看着云淡受审的经过,从她之前的发狂,到后来无情残酷地阐述整个作案过程,他感觉天都塌下来一般,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的眼前所见,完全想象不到云淡的真面目会是这般模样。
“我做这些,都是为了给婶娘报仇啊!”云淡无法接受张乐指责自己,声音尖锐地辩白道 。
张乐张了张嘴,不知该如何回应云淡,他眉头紧缩,一时间陷入痛苦地踌躇之中 。
崔桃看眼张乐此状,才出言道:“你这根本不是在为孙氏报仇,这些受害的女子跟孙氏半点关系都没有,你这种行为只是在发泄自己的私欲。你因当年的事,内心愧疚难安,为了让自己好过些,才会在遇到类似情况之时寄情转移,想以此来减轻自己的内疚感。
自己作恶,自己认了也算坦荡。可千万别把你残忍杀人、行丧尽天良之举的名头安在孙氏身上,她可担不起这脏名,她当年自尽便是为了清白之名。”
张乐含泪的眼眸恍然清明起来,他用痛苦又难以置信地眼神看向云淡,不停地摇头,往后退步。
云淡从被崔桃揭穿那番话之后,就慌忙爬过来要跟张乐解释,奈何她爬近一点,张乐夺得更远。随即衙役就将云淡扯住,不准她乱动。
“不是,我不是她说的那样,不是……”
“若不是,这些年你为何一直不敢在张乐跟前亮出你的真面目?为何在梅花观那么多人面前,把自己伪装成老实宽厚的样子?其实你自己都知道自己不正常吧?你其实很疯的!”
“不——不是!你这恶妇乱说!我要割了你的舌头!”
啪!
衙役一听云淡居然敢这样说的崔娘子,毫不犹豫一板子打在她嘴上,当即就令云淡口吐鲜血。
“竟胆敢当堂对官差出言不逊,先拉出去重打三十杖!”韩综好不犹豫,立刻喝令道。
云淡不甘心地看着张乐,乍然尖叫起来。经过已经审问完毕,衙役可不容她再疯,直接把人堵住嘴,拖了下去。
张乐此时早已泪流满面,身子簌簌发抖,跪下来磕头请罪。
韩综倒是奇怪张乐的态度转变,“当初在三清观,凭我们怎么问你,你都不肯说,还打定主意要给云淡顶罪,为何如今还觉得吃惊?”
张乐在与云淡的相处这么久,自然是能强烈地感觉到云淡为他母亲的死愧疚至极,似乎有想为她母亲报仇的心思。
“当时听崔娘子推敲说挖眼割舌案与梅花观有关,我预感不妙,便料知此事定与她有关。想她必是因为我娘的缘故,误入歧途。我便下意识地想为她顶罪,我以为她一定是一时想不开才会那么做。若我以命渡她,她应该会明白道理,及时收手。”
“想不到是我犯蠢,在自欺欺人,在自我蒙骗。”张乐因没见过云淡真面目如何,便自我逃避,尽量找理由为云淡开脱,因为他心中的云淡,一直都是个好得不能再好的人。
“当年我贪玩,非要她带着我去爬家附近的满鬼坡。那地方之所以叫满鬼坡,便是因为坡下头长满了一种全身有毒刺的矮树,据传连鬼滚进去都会被扎得出不来。我因采野果子跌下山坡,是她立刻跳下去护住了我,护着我不被毒刺扎,背着我走了出去。那时她被扎得满身都是刺,特别是双腿,挑刺出来之后,因为有毒残留,伤口不好愈合,流脓发臭,后来用小刀一处处剜掉伤口腐肉才好。”
张乐告诉崔桃等人,当时给她瞧病的大夫说了,云淡发热严重,能捡一条命回来都是奇迹,但她那两条腿会一辈子都会坑坑洼洼,疤痕难以平复,这对于十八岁的妙龄女子而言必然凄惨。可云淡没有怨言一句,苏醒过来的第一句话,就是关心他的安危。这之后依旧宠着他,惯着他,不管他想要什么东西,做什么事,云淡都一直努力支持他,满足他。
为云淡,张乐愿意舍这条命的。他一直以为云淡是他看到的那种善良的样子,觉得她就算是杀人,也必然是有莫大的苦衷,出于不得已的无奈,而不是的单纯发泄的杀戮。她明明可以澄清她跟他之间的身份关系,令尹氏和邵氏没话说。她明明可以选择替孙香正名,赶走齐氏,也可以打发南宫氏离开……她却都选择了杀戮。
“人非圣贤孰能无过,世俗之人是容易造下口业,可罪不至死啊!”张乐叩首伏在地上,痛苦地咧嘴,痛哭不止。
有几个人,这一辈没有背后议论过人,偶尔误解过人,说人坏话的时候?可能有的人行为过分些,真会逼死人,可这种事毕竟属于少数,大多都可以适当处理进行解决的。若只因一个人道德行为上面有失,便拿性命作为对其的惩罚,未免太可怕了。
随后开封府收监张乐,后因无忧道长苏醒,特来求情,表示不欲追究张乐的青蛇伤人行为。而崔桃也令人用小青蛇拿猪做的实验,证明了小青蛇的毒素确实会在发作一段时间后,令生物体可以自行代谢毒素出去,恢复健康状态。所以对于张乐的处置,便从轻了。
至于云淡,自然是罪无可赦,按律问斩。
结案后,赵宗清特意上门邀请开封府众人,可在休沐之日,去他的别苑小聚,想吃什么菜随便点,理由是他要替他的至交好友无忧道长感谢大家。
赵宗清来邀请的时候,还特意给韩琦带了份儿小礼。
韩琦看着从食盒里端出来的一盘烧饼,问赵宗清何意。
“酸枣烧饼,真好吃,我最近才发现的,便想与稚圭一同分享。”赵宗清说这话时,盯着韩琦的眼神有几分不意味不明。
韩琦道了谢,只命张昌收了烧饼,没多言。
“我看稚圭年纪也不小了,可订亲事没有?若没有,可巧了,我有一堂妹可谓是才貌无双——”
“已有择亲的人选,正在议定中。”韩琦立刻道。
赵宗清挑了下眉,笑着撇嘴问:“不知可否问一问,是哪家小娘子如此好福气?”
韩琦回看赵宗清。
“可是远在天边近在眼前那一位?”赵宗清此话自然是在指崔桃。
韩琦依旧未言。
赵宗清却笑起来,“那我要收回前头的话了。”
韩琦凝眸看着赵宗清。
“是稚圭的好福气了。”
言外之意,若是别家女子跟韩琦议亲,那是别家女子的幸运。但若是崔桃和韩琦议亲,就换成是韩琦的幸运了。
“确实。”韩琦应承道。
否认已然没必要了,看得出赵宗清很认定。
“那你可要尽快了,别被人捷足先登,比如我。”赵宗清此话令韩琦再度警惕看他,赵宗清忙笑着解释道,“我可正经有一颗道心,绝无娶妻之意,但是我眼瞧着太后不大对,所以你要先下手为强啊。”
赵宗清说罢,就对韩琦摆了摆手,和他道别了。
韩琦默然凝视赵宗清的背影,随即蹙眉回身,徘徊数步。
一炷香后,在崔桃来找他的时候,韩琦对她道:“赵宗清有问题。”
“然后?”崔桃追问。
“你我先订亲。”
第87章
崔桃刚拿起桌上的酸枣烧饼要往嘴里塞, 忽听韩琦这话怔住。再听韩琦转述了赵宗清与他对话的经过,崔桃眨了眨眼,琢磨着莫非爱情真会让人变成傻瓜?韩琦真怕被赵宗清捷足先登, 才急着订亲?
“不能吧, 我身上有硬伤, 难入皇族宗亲的眼。”
赵宗清作为皇族宗子,择妻必然有条条框框要遵循。比如累世簪缨, 守礼法, 兰心贞静, 这些都是最基本的条件。就算再破例,最起码对外的名声一定要好, 不能有叫人随便就能挑拣出的毛病。可她有什么?失踪过三年,失忆不知过去, 坐过大牢, 还做着最惹忌讳的验尸活计……闭着眼睛随随便便挑一条, 那都是必铁还硬的硬伤,甚至都不符合一般人家对于良妻评定的标准,更不要说皇族的了。
不仅赵氏皇族里的长辈们不会同意, 御史们也不会闲着干瞪眼。
所以刘太后再怎么喜欢她,也没必要冒着被赵氏皇族和满朝文武喷唾沫星子的风险, 给自己找麻烦。甚至以后但凡有什么事儿, 都会被人重提此时作话柄攻击她。为一桩全然不会让她得利的婚事,这么折腾?可不是刘太后的行事风格。
“确实如此。”韩琦应承。
崔桃见韩琦果然明白这点, 更疑惑了,“那他拿这明显有破绽的话点你,图什么?”
“应该没有别的目的,只是想崔我跟你早点订亲。”韩琦答道。
“这又是为何?”崔桃自认为不笨, 可这回她是真琢磨不明白。她跟韩琦是否订亲,跟赵宗清有什么干系?还能耽误他每天吃大米不成?
崔桃顺势就想了她跟韩琦订亲之后的情况会如何,或许这才是赵宗清的目的?
“过了文书,公之于众,所有人都会知道我们俩的关系。”崔桃恍然想到什么,马上问韩琦,“那开封府我是不是就留不得了?”
韩琦笑了一声,便问崔桃是否想留。
崔桃点头。
韩琦又笑,“那就留得了。”
韩琦承诺的话,崔桃自然信。
她还是不明白赵宗清在搞什么鬼,并且韩琦既然知道赵宗清说得未必属实,为何还要急着订亲?
“他提醒了我,可能会被人捷足先登。”韩琦轻轻抚摸崔桃的脸颊,道出他的猜测,“皇族宗亲的人自然娶不得你,却还是有非宗亲之人,可能会请旨求娶于你。”
崔桃父母那边,自然有崔老太太坐镇,不会瞒着崔桃擅自给她结亲。然而子女的婚姻,却未必一定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却还有圣旨赐婚一说。
韩琦揣测赵宗清此来目的就是为了提醒他这件事,但他没有明说那名去请赐婚的人是谁,想来是不想得罪人,便说是自己。赵宗清必然料到,他能悟到这一步。
韩琦敛眸,“若如此,那他便是特来报信,卖了我们一个人情。”
既无过深的交情,却冒着得罪人风险多管闲事,要么是真热心肠的好人,要么另有所图。
崔桃托着下巴,揣测道:“看起来他好像是想跟我们结交?”
“那就要看他结交的目的了。”
看似清贫为道,潇洒不问世事。实则从他回汴京之后,一直灵活周旋于皇帝和太后之间,颇为受宠。能在宫墙之内做到灵活迎合、处事周全之人,岂可能是真不问世俗的修道者。既非诚心问道之人,出家不过是个历练,又何必特意说自己有一颗道心?
交友以诚为先,这撒了谎的,自然是有问题。
至于这问题是轻还是重,便要以后验看了。不过韩琦有种感觉,这问题不太可是轻的。
赵宗清这个人从一开始就给他一种说不出的违和感,总觉得他身上似哪里不对,却又说不出哪里不对。比如近些日子他常来开封府,表面上好像是因为他操心至交好友无忧道长的案子,可这种小事儿真用得着他亲自出面这么多次么?
“是谁呢?”比起暂时还搞不清楚的赵宗清,崔桃此刻更加好奇是谁在暗地里有意请旨求赐婚。
吕公弼还是韩综?
照理来说,吕公弼已经坦然表明放手了,应该不会再在暗地里搞这种事。韩综近来因新官上任,在很认真地学习查案破案,看起来挺本分老实。当然只是看起来 ,他这人身上是有矛盾点的,比如有关于地臧阁邓州的事情 ,他便有所隐瞒没有彻底交代。
崔桃本想去探一探韩综,想知道会不会是他,却被韩琦拦下了。
“不是没必要问,是更不能打草惊蛇。”韩琦拉住崔桃的手,“还是先把亲订了,没了后顾之忧再查问。”
“可我还没想好呢。”崔桃故作犹豫状,避开韩琦注视她的眼神。
“那就再想想,毕竟是一辈子的人生大事。”韩琦也不恼,又轻轻抚摸了两下崔桃的脸蛋。
“今儿怎么总摸我脸?”崔桃觉得韩琦摸得有点频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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