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鱼七彩
不一会儿,王宅的人就发现,崔桃带着王四娘和萍儿俩人,捧着她们的小筐篓,在王宅里面闲逛起来。说是要给她们养的小宝贝透透气,正好它们也没见过王府这样的大宅,给它们长长见识。
比如她们到水榭了,就抓一把‘小宝贝’出来,或放在石桌上,或放在栏杆。
家仆们见状,便问管家,那些水榭凉亭还能不能要了?
管家还不及作答,随即又听见崔桃说房顶的太阳好,‘小宝贝’需要去房顶晒晒太阳。
王四娘便连忙过来问管家,梯子在哪儿。
管家忍不了了,“还请三位收好你们的东西,这种虫子太恶心,我们可受不了。它们爬过的地方,都断然没法子要了。”
“哎哟,我们这不也是万不得已么。这要是差事能及时完成了,晚上能按时放值回家,我们也不至于暴露这种嗜好给外人,晚上回家照料一下小宝贝们就行了。”崔桃好脾气地笑着跟管家打商量,“咱们都互相迁就一下,毕竟是你们先不按时缴纳税粮的不是?”
崔桃说罢就张望左右,问梯子怎么还不来。
“若不然咱们直接把小宝贝丢上去吧?”王四娘提议道。
崔桃和萍儿连连点头附和。
“三位,且缓缓,我亲自去给你们找!”管家一溜烟跑了,没多久回来了,他手拿着十张交子过来,“哎呦,可真巧了,我们员外回来了,一听说还欠着官府的税,好一顿骂我呀。崔娘子,还请收好!”
崔桃接过来,清点收好后,笑问管家:“不知管家可认识甘员外和万员外的管家?还请您派人跑一趟,帮我们捎个话儿去,我们随后就去那二位员外的府上。”
管家算是听明白了,这三位祖宗要他提醒他们也乖乖缴税。得了,还是赶紧提前捎话,让他们做好准备吧,反正他这里是应对不了了。
随后,崔桃和王四娘、萍儿在只有不到两炷香的时间,就把甘员外和万员外家的税粮也收齐了。
崔桃交差之后,就把借来的六小篓竹虫还了回去。这东西可来之不易,营养价值高,炸着吃香脆可口。这些都是八仙楼花费大价钱从南方购买而得,就是专门给嗜好吃竹虫的人准备,崔桃就不夺人所好了。
事儿办妥贴了之后,崔桃便打算去王判官那里讨酱料的方子。她刚要往王判官的房间去,就忽见一名手拿着拂尘的老太监拦住她的去路,这太监身后还跟着两名小太监,气派得很,再瞧其衣着用料,应该是相当于宫中的总管太监级别了。
“随咱家进宫。”罗崇勋转身便走。
崔桃疑惑地跟着罗崇勋进宫,便面见了太后。
刘太后让崔桃抬头,打量她一眼之后,便面似慈祥地笑着夸崔桃模样标致,但一双眼却锐利无比,仿佛把崔桃浑身上下都给看透了。
“我知你安排算计,躲离了你父亲,故意留在开封府。你倒是厉害,竟能让包、韩二人皆替你掩护。”
崔桃心惊了一下,忙跪地请罪,却也不辩驳二句。因为她知道,刘太后断然不会因为这点小事亲自召唤她,必然还有后续。
第55章
“你可知罪?”刘太后冷声质问。
崔桃马上乖乖认罪, 并不辩驳或为自己解释一句。
显然这丫头料到她此番找她是有别的事情,所以这罪认得很干脆,似乎很有自信她不会受罚。
刘太后悠悠地品了一口茶之后, 才再度开口评价崔桃:“你倒是个聪明的。”
“谢太后赞许。”崔桃忙谢恩。
“哎呦!”罗崇勋无奈地指了两下崔桃,跟刘太后告状道, “瞧她, 倒真不客气呢。”
刘太后笑了一声,“是合适的人选。”
这崔桃刚见到她, 便能揣摩明白她的心思,万般聪明, 便万般难得了。
若人不够聪明,应对不够沉着冷静,她反倒不放心。
“近来宫里发生了一桩事, 你若查明白了,你父亲的这道折子我亲自为你批复。若不然,你怕是难顺心如意了。”刘太后说话之际,罗崇勋便将崔茂的折子送到崔桃跟前。
崔桃大概扫了一眼奏折的内容后,也没多意外。她料到崔茂归家之后会憋不住气,他若是能忍下了, 她才要对他刮目相看了。
只是没有想到刘太后会关注到这件事, 若不然这关她本可以很顺利地混过去。
女人看女人总是火眼金睛, 何况是从身份卑微的孤女一路爬到尊贵太后之位的刘娥,她那双眼自然是比一般女人厉害百倍。在聪明女人面前,倒没有必要去狡辩什么,探其真正的所求,搔其痒处才行。
“妾定当竭尽全力。”崔桃保证道。
刘太后不再多言,摆了下手。
罗崇勋便带着崔桃离开了慈明殿, 走了好长一段路后,他们就到了一处叫芝兰殿的地方。罗崇勋告诉崔桃,这殿内一共住了三位丰嫔妃,分别是龚美人和贾美人,另还有一位虞县君。
罗崇勋直接带崔桃到了虞县君的房中。
因为罗崇勋之前没有特意提醒过,崔桃一进屋就看见一名披头散发的女子佝偻地躺在桌下,免不得惊讶了一下。因为这女子是背对他们,崔桃也不确认这人是睡着了、昏迷了还是已经死了。
不过见这女子衣着不俗,明显迥然于普通宫人的装束,且这房间内四处安静,不见任何其她宫人侍奉。崔桃猜测这一位八成就是虞县君,而且人九成可能已经死了。
“烦劳崔娘子瞧一瞧,她怎么回事。”罗崇勋高扬着头,左咯吱窝夹着拂尘柄头,双手抱在胸前,语调散漫。
崔桃看一眼罗崇勋,绕到桌子另一侧,却也没能完全见到这位虞县君的脸,散乱的头发遮挡了她大部分的面容,只看见有一个翘挺的鼻头露出来。她双手垂放在身前的地面,手背处尸斑明显,人肯定是死了。
崔桃跟罗崇勋表示,她需要验尸工具。
罗崇勋这才想起喊人过来,当即便有内侍将崔桃验尸专用的木箱送来。
连她的箱子都准备好了,看来刘太后很想查清虞县君的死亡缘故。
崔桃戴上手套,猫腰至桌下,轻轻地拨开了遮着死者面容的头发。看清楚死者的面容之后,崔桃微微睁大眼。这位虞县君生前应该姿容上佳,但此刻的死状却说不上好看了,甚至可以说非常吓人。她双目圆睁,眼口鼻都有血渗出,同时兼具了‘七窍流血’和‘死不瞑目’两种情况。
可见角膜轻度浑浊,尸僵状况较强,再结合尸斑的特点,初步估算死亡时间大概有三四个时辰,时间可能在今晨天刚亮的时候。死者脖颈后方有大片淤青,俩双手的手腕外侧淤痕比较明显,脸颊有肿状,唇和口腔有烫伤的迹象。从伤痕形状来看,死者生前被人束缚折磨过。如无意外的话,她的双膝处应该也会有淤青。
现在只是初步查探尸体的情况,细致尸检需要脱衣,如今罗崇勋等内侍都在场。虽然他们都是无根之人,但毕竟虞县君是皇帝的后妃,当这么多人的面肯定是不太合宜。
崔桃从桌子下面退出来的时候,观察到有一片干茶叶卡在桌腿与地面的缝隙中。
崔桃站直身子后,扫了眼桌上被摆放整齐的茶碗和四盘点心,略带疑惑地望向罗崇勋。
“怎么了?”罗崇勋发现崔桃的眼神,傲慢地质问她。
“现场被清理过。”崔桃道。
罗崇勋脸色微变,这才放下了原本抱在胸前的双臂,犀利地打量两眼崔桃。
“但如果案发现场被破坏,会影响很多重要的证据,很可能因此错过了查找真凶的机会。”崔桃解释道。
罗崇勋皱眉回瞪一眼崔桃:“查不出那是你没能耐!太后刚刚的话你想必听得很清楚,这案子你如果查不明白,你的事儿可就不会那么好办了。”
“罗都都知在太后身边伺候多年,这宫中想必没人会比罗都都知更了解太后的心思。”崔桃恭维道。
罗崇勋高扬起下巴,颇为自傲道:“这是自然。”
“那罗都都知应该很清楚,太后命我来此,是为了什么。想弄清楚虞县君的死因,就必须知道原本的现场情况。”崔桃接着道。
罗崇勋收起扬起的下巴,睨一眼崔桃,“难不得太后说你是个聪明的。”
“谢公公称赞。”
罗崇勋听崔桃又这么不客气地应承,忍不住嗤笑,“罢了,咱家就告诉你。你这么聪明,自然该清楚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乱说是会掉脑袋的。”
“省得。”崔桃应承。
“虞县君仗着有几分姿色,深谙茶道,能博得官家欢心,便屡次媚君惑主,进谗挑拨太后与官家的母子关系。今早太后顺路来此,便训教了她两句,谁知太后离开没多久,这人就死在桌底下了。
当时这屋子里是有点乱,咱家瞧着碍眼,就命人拾掇了一下,却也没动别的地方,不过是清理了一下地面,规整了一下桌子。”
罗崇勋解释得漫不经心,显然对于虞县君的死不甚在意,对于自己收拾案发现场的行为,也没有内疚或后悔的意思,压根不觉得有错。
虞县君这住所,正南朝向,屋子宽敞明亮,室内各色陈设皆崭新精致,可见她颇得圣宠。虽如今她虽是没有品级的县君,可打眼瞧她住的地方,却可以比过同殿其它两位美人,该是很快也会被晋封为四品美人。如此得宠的妃子,在宦官罗崇勋的眼里,竟然不是什么有份量的人物。
“我要知道具体都清理了那些东西,原来的状况如何。”
宫闱之内向来水深,崔桃不知全貌不予置评,现在她只管关注案情本身。
罗崇勋看眼身边的年轻内侍,那内侍忙告诉崔桃,当时有茶碗摔碎在地上,桌上的点心盘子都打翻了很凌乱。
崔桃又细致问了多大碗,内侍惶恐地望一眼罗崇勋,似乎不知该不该说实话。
罗崇勋又撇起嘴角看向崔桃,见崔桃目色波澜不惊地瞅着他们,很冷静地在等待他们诉说答案。本不打算令属下道出实情的罗崇勋,突然改了主意,令属下直说。
“这么大的碗。”内侍用手大概比量了下,两手之间的距离大概有一尺半。
崔桃面上淡然地点了下头,心里却唏嘘,那叫‘碗’么?他所比量的那直径都可以算是缸了,小缸。
“该说的话都已经说了,崔娘子好生查吧。”罗崇勋表示太后那里还需要他伺候,转身就要走。
“那这原本伺候虞县君的宫人都在哪儿?我需要问她们话!还有我若在宫中行事,别人都不识得我,该如何办?”崔桃问。
罗崇勋叹了一声麻烦,便留了他的属下齐殿头配合崔桃查案。
齐殿头便是刚才跟崔桃形容碗如缸大的年轻内侍。比起罗崇勋,他不仅年纪轻,人长得清秀,态度也谦逊亲和了不少。
崔桃跟齐殿头表示,她要进行细致尸检。
齐殿头应承,带属下将尸体上方的桌子移走,随即人就等在了外头,让崔桃有事可以喊他。
崔桃蹲下身来,将虞县君尸身展平,掀开裙子查看她的双膝,果然青紫了。虽然衣裳如今已经干爽了,但可见其衣裳的前襟褶皱较多,领口内侧沾有两片茶叶,胃部充盈。
再根据之前齐殿头只言片语的形容,大概可以猜测到,这位虞县君在生前,应该是被人按住后颈,擒住了双手,被强迫跪在地上,灌了满肚子的茶水。而且这茶水应该是热的,所以才会造成唇和口腔的烫伤。
崔桃查看虞县君的双手,发现她指甲里有些微白的粉末,正准备请齐殿头给她弄一张黑纸来,就听外头有人通传说皇帝驾到。
崔桃缓缓放下虞县君双手之际,听到屋外传来急匆匆的脚步声,以及齐殿头慌张跪地的叩拜声。
“你为何在这里?”脚步声乍然停下,随后就传来赵祯的叱问声。
齐殿头支支吾吾,倒没说清楚。他大概是想表明他受太后的命而来,可如今这光景,又怕皇帝知道他受命于太后更加生气,为了护主,便不敢随便说话了。
“虞县君怎么了?”赵祯再度叱问,得来的还是齐殿头的支支吾吾。
下一刻,门被狠狠地踹开,赵祯冲进屋内。
赵祯见到崔桃竟在这,先是一愣,随即看到躺在地上披头散发的虞县君,一双眼睛瞪得极,显然被虞县君的死和她的死相给惊吓到了。
“虞娘子!”
赵祯唤了一声,身体晃了晃,被身侧内侍慌忙搀扶住了。
“这怎么回事?”
素来好脾气、说话温和的帝王,在这一刻暴怒了,怒吼的时候脸色涨红,眼里透满了悲伤,燃烧着怒火。
“人呢,伺候她的那些人呢!”赵祯阴冷地瞪着齐殿头。
齐殿头忙磕头,请赵祯息怒,“小人也不知虞县君因何有此状,特奉太后之命,请崔娘子勘察虞县君的死因,查出杀害她的真凶。”
静默了片刻之后,赵祯突然冷笑一声,“奉太后之命?”
齐殿头应承。
在场的人基本上都能听得出来,赵祯这一声反问,其实不是在确认,而是在质疑,可以说他根本就不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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