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小夜微冷
鲲儿脸微红,头低下,怯懦道:“不瞒姑妈,孩儿之前一直临的是朱先生的楷书,后来皇姑父让孩儿临张猛龙碑,孩儿这才换的,其实……孩儿更喜欢朱先生的字。”
我叹了口气,心中忽然一动。
其实学艺,学得是师父的手艺,不一定是风流疯狂。
想到此,我从随身携带的小荷包里掏出张纸条,打开,推给鲲儿,笑道:“当日姑妈和朱先生喝酒,他高兴之余,说会收你为徒,还立了张字据呢,你拿着去找他,他是成名已久的人物,不会赖账的。”
鲲儿诧异地看着我,一脸的不信。
这孩子低头,去瞧那张字据,忽然脸涨了个通红,激动的肩膀都颤抖了,结巴的更厉害了:“这、这真是朱先生的字迹啊!”
“嗯。”
我笑着点点头,柔声道:“你赶紧去吧,他戌时就会离开。”
鲲儿闻言,立马拿着那张字据站起,可很快又坐下,他低下头,手搓着自己的衣角,声如蚊音:“孩儿不敢,姑妈,您、您替我去嘛。”
我摇一笑,难得啊,我家鲲儿还会这般同我撒娇。
正在此时,云雀端着饭菜进来了。
我帮着将菜和汤羹布好,然后从橱柜中拿了瓶菊花酒,拍了拍鲲儿的头,柔声道:“你先吃着,吃罢后给你爹爹带两瓶花雕回去,姑妈这就去找朱先生,若是有好消息,明儿让人去书局找你。”
说罢这话,我拎着酒壶,提起裙子,朝前堂的酒楼行去。
在上楼梯的时候,我的心紧张得咚咚直跳,因为我并没有信心朱九龄会答应,甚至没信心,他会同我说话。
走到包间门口,我轻敲了几下门,果然没得到回应。
我笑了笑,让阿善在门口等着,自顾自推门进去,四下瞧去,朱九龄正端坐在四方扶手椅上,他脸上的伤早都好了,穿着月白色的直裰,越发显得面如冠玉,卓尔不群。
此时,他面前摆着两碟未动过的小菜和一盏冒着热气儿的香茗,手里捧着本书,正津津有味地看。
他听见响动,抬眼瞅了下,见是我,勾唇笑了笑,并未像之前那样起身离去,而是平静地翻了一页书,道:“我就知道你会来。”
“先生这是在等我?”
我挑眉一笑,坐到他对面的小圆凳上,从桌上翻起个杯子,给自己倒了杯菊花酒。
朱九龄并未正面回答我这个问题,仍沉浸在书中,良久才说了句:“你好像胖了点。”
“是么。”
我掀开面纱,喝了口酒,同时不住地打量朱九龄。
离得近,我看见他真的“变”干净了很多,指甲修的短而圆,身上有股好闻的“崔贤妃瑶英香”,脚上穿的那双软底蓝缎鞋纤尘不染,哪里还是当初那个醉酒狂躁、当着陌生女人面小解的疯子。
“听说先生从教坊司搬出去了,最近在画《盛世长安夜景图》,可是堵了的想法终于通了?”
我笑着扫了眼他跟前的那杯茶,打趣:“连酒都戒了?”
“嗯。”
朱九龄点头微笑,端起茶抿了口,忽然朝我看来,眼里似有中说不出的神采。
“既然能画了,何须饮酒?这还得多谢夫人。”
“哦?”
我挑眉一笑。
朱九龄合住书,勾唇浅笑:“八月初结识夫人后,在下立马写出幅颇为满意的草书《江州词》,前不久被宫里收走了;八月中在夫人脚背画了两朵花后,紧接着又画了幅《斗花戏草》,被张首辅高价收走了;这些日子的确在画《盛世长安夜景图》,但在下其实更想画的是……”
说到这儿,朱九龄翘起二郎腿,足尖有意无意地碰了下我的小腿。
“先生想画什么?”
我处变不惊,笑着问。
“《长安丽人行》。”
朱九龄斜眼觑了下我,端起茶,一饮而尽。
“怎么,现在画不出?”
我佯装听不懂他言语里的暧昧。
“缺个丽人。”
朱九龄若有所思地看了眼我,没言语,自顾自给茶杯里添了点水。
我莞尔浅笑。
现在,我应该明白为何前前后后有那么多女人折在朱九龄手里,这人四十余岁都这般有魅力,更别提二三十岁时芳龄正好时了。
我亦翘起二郎腿,手指摩挲着杯子沿儿,淡淡一笑,也不同他客气:“先生这是在同妾身开玩笑么?还是记恨着那晚风和先生的挖苦,刻意来找妾身的麻烦?”
“他说的没错,我本就是个薄情的浪子。”
朱九龄手指点着书本,亦很直白地问我:“夫人呢,愿不愿意暖了在下这只冰冷的画笔?”
说这话的时候,他换另一只腿翘起,再次有意无意地碰了下我的小腿。
我往后闪了下,微笑着拒绝:“风和先生应该不会同意。”
“你怕他?”
朱九龄垂眸,看着自己杯子里的茶叶,似在自言自语,又似同我说话:“虽然那夜只是匆匆一面,但在下对那位风和先生印象挺深的。他气度高贵,言辞犀利,不太好惹,再加上不敢以真面目示人,大约是个有身份的高门显贵吧。”
朱九龄忽然抬眸,笑着看我:“一个蛮横霸道、连名分都不肯给你,只在夜里偷偷摸摸与你见面的男人……想来,夫人与他在一起难过多过高兴,欲和灵都无法得到满足,心里也有许多意难平吧。”
这话说到我心坎了,蓦地,我就想起过去和李昭相处时许许多多的隐忍和委屈。
我鼻头发酸,重重地叹了口气。
正在此时,我看见朱九龄凑了过来,似乎要安抚我。
在那瞬间,我身子猛地一震,立马往后躲了下,暗道好险,这男人真他娘的是个高手啊。
而朱九龄呢,看见我这动作,只是笑了笑。
他懒懒地窝在椅子里,端起茶,朝我敬了杯,喝了几口。
我稳住心神,从荷包里掏出那张字据,犹豫了良久,盘算着到底要不要给朱九龄看。
拜师是鲲儿的心愿,我一直亏欠这孩子;
可瞧眼下这情势,老朱是个很危险的男人,因为我发现,他真的某种程度上和我挺像的,想想我当初在酒楼干了什么好事,把冷静自持的李昭给勾引走了啊。
“你拿的是什么?”
朱九龄伸直了脖子,看了眼,笑道:“原来是那张字据……丽夫人,你还是坚持要在下教那个孩子么?”
我眉一挑:“先生会认真教么?”
朱九龄没答应,将书揣进怀里,两指从我手中夹走那张字据,一声不吭地往出走。
我心里一阵落寞,他果然不愿意。
谁知,这男人走到门口时候忽然停下,他并未回头,语调轻快且温和:“教也可以,但夫人要给束脩。”
我忙站起,笑道:“先生尽管开价。”
“我不要金银,只需夫人亲手做一顿饭,明儿酉时,你家见。”
朱九龄抬手,两指夹着那张自己轻摇,微微回头,笑道:“我不希望看到那个风和,他,挺倒胃口的。”
第93章 高手 眼儿媚~
朱九龄走后, 我立马回了酒楼后堂,鲲儿正在用饭,听见我说朱九龄明儿会教他, 这孩子高兴得连饭都不吃了, 抱着我的胳膊蹦蹦跳跳,连声说姑妈最好了。
一会儿问我需要准备些什么, 一会儿又问我明儿穿什么衣裳,小脸激动得红扑扑的, 手都在发抖。
我忙说不用你焦心, 一切有姑妈帮你准备, 你现在要装作若无其事, 回去后把这事告诉你爹,让他入夜后来家里找我。
鲲儿拜师是大事, 尽管不能宣扬出去,我也不知道将来朱九龄会教到什么程度,但还是得同孩子父亲商量一下。
我感觉还有很多事要准备, 匆匆吃了几口饭,就赶回家了。
原本以为, 今夜我单独会见朱九龄, 而朱九龄又这般言语行动暧昧, 李昭肯定会有所反应, 少不得要冲到家里同我小闹一场, 要么就是还像之前那样, 写封信, 让大福子带过来,给我大声念。
可是,他仿佛压根不知道这事似的, 没来,也没写什么阴阳怪气的东西。
我也没闲心思瞎猜,亥时刚过,我八弟赶着驴车来了。
他给我带了家里蒸的猪油白糖糕,也是喜笑颜开,高兴得手背后,原地来回拧,根本不敢相信朱九龄会教鲲儿。
因为在他印象中,朱九龄就是那种非醴泉不饮,非梧桐不栖的名士,他若是看不上你,哪怕你是什么皇亲国戚、高官显贵,照旧连个眼神都不会给。
毕竟人家上回教的是皇帝,还有荣国公家的三公子谢子风,台阶在那儿呢。
八弟觉得,朱先生可能不在意拜师,但咱们须得把礼数做足了。
我们俩商量了下,他去准备六礼束脩,我则准备教学的书房等物。
我们姐弟俩烫了壶小酒,做了几道凉菜,闲话家常到深夜。
他的小女儿取名叫雁回,一则有春暖花开,北雁南回之意;二则,雁和我的妍同声同韵,意为小侄女庆贺流落在外的姑妈回来了。
又聊到睦儿和四姐,他劝我放宽心,不论怎样,孩子在这世上只有一个娘,肯定会认我的……四姐而今已经八个月身子了,大夫摸过脉,说是个男孩儿,姐夫高兴得跟什么似的,四姐却有些难过,她想要个女儿,凑成个好。
夜深了,我让他就在我这儿睡,别回去了。他没留,说家里三个孩子,就媳妇儿一个人,怕她顾不了,最后打了个小白灯笼,赶着驴车家去了……
其实,我还挺羡慕弟媳妇的。
丈夫温和俊美,从不沾花惹草,哪怕日子再苦,也不忘家里女人和孩子,一步步从泥里挣扎出来,而今也挣下一份家业。
这样的日子过得踏实、舒心。
后面,我简单洗漱了下,赶紧去睡。
次日天不亮我就醒了,起床后,把云雀和阿扇也给催起来。
内院屋子不多,只有我住的套间和云雀的小偏房,因李昭常来,我那屋子不敢动,只能委屈云雀了。
我和阿善套了车,先紧着买了个八尺来高的黄花梨木书架,又买了书桌和椅子等物,托人拉回去,书架放在屋子正中间,正好把云雀的绣床和梳妆台、柜子等挡住。
书架看着太空,我又让阿善去八弟的脉望书局,收了些的经史子集四部书籍,又在古玩铺里挑了些珊瑚、犀角摆件,把书架布置了个满满当当。
中午的时候,我吃了几个灌汤包子垫了下,又赶紧出去准备其余的东西。
好在小时候家里请女先生教过我作画,而我在教养盈袖的时候,也重金聘请过名师启蒙她,倒也知道买些什么。
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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