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小夜微冷
“哎呦,这么多东西,你这坏蹄子要把我撑坏呀。”
四姐掩唇笑道:“前些日子老孙把杜太医请到我这儿,给我诊脉,听杜老说,他给你开方子调理身子,怎么,你这是准备再要一个?”
“是准备要。”
我叹了口气,看向睦儿:“我怕他一个人在这世上孤独,万一哪日我和他爹爹不在了,起码有个兄弟姊妹照顾帮扶他,就像咱们姐弟三个,相互照应着过日子。”
“也是。”
四姐坐过来,打开猪蹄汤,捏着鼻子喝了口,看向熟睡的婴儿,笑道:“我生这个其实也是这个缘故,礼哥儿本就是庶子,家里哥哥姐姐都比他大十几岁,又和他不亲,有个自己骨血相连的亲兄弟帮衬,日后我也能放心些。”
说到这儿,四姐噗嗤一笑:“这话千万不能和我的二小子说,否则指不定怎么恨我呢。”
“等着吧,等你家老二长大后,我偏就告诉他。”
正在我们姐俩说笑的时候,我瞧见睦儿爬到婴儿跟前,好奇地打量着婴儿,扭头看我和四姐,眨巴着眼,小胖手指自己:“宝宝。”
“对呀,这个弟弟和睦儿一样,也是宝宝。”
我笑着给他解释。
“呦。”
四姐惊诧道:“睦儿居然知道我家小子和他一样都是宝宝,这孩子才九个月吧。”
“他现在会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出蹦话,也能听懂我说的一些话,看懂我生气还是高兴。”
我掩唇轻笑,心里的骄傲和得意遮掩不住。
“寻常孩子,也就在一岁左右才慢慢说话,你家这个也忒个别了。”
四姐啧啧叹道,她斜眼看我,笑道:“不过也能想来,他爹娘就不是寻常人。”
忽然,我瞧见睦儿身子探过去,拍打婴儿的脸。
四姐眼疾手快,立马将这顽皮的坏小子揽在怀里,轻轻打了下睦儿的小屁股,佯装恼了:“不能打弟弟,再打,姨妈就生气了。”
睦儿咯咯甜笑,小手抓他姨妈的下巴,忽而扭头看向我,哼唧了几声,小嘴一嘬一嘬的。
“饿了?”
我笑着问。
睦儿听见我的话,眯住眼,假哭了几声。
“真是个鬼精灵!”
四姐抱住睦儿,俯身亲了几口,随后将自己的衣裳撩开,揉了下乳,凑过去。
睦儿这小子抱住就吃,口里还发出嗯嗯和咽奶的咕咚声。
四姐摩挲着睦儿的身子,慈爱地看着怀中的小人,忽然倒吸了口冷气,冲我笑道:“这小子还咬人,怪疼的。”
“还说呢。”
我摇头一笑:“他把两个奶娘的血都咬出来了,他爹爹没人的时候直骂他,虎狼似的小子,长大后肯定凶神恶煞的,我紧着说了句,估计没一个姑娘敢跟他。”
四姐指着我笑:“你们俩呀,都不说点好的。”
正在此时,院中忽然响起阵脚步声,紧接着,我听见礼哥儿清脆的声音:“爹,舅舅,你们回来了呀,姨妈带小木头来了,正跟我娘里屋说话呢。”
“知道了。”
孙御史沉厚的声音响起,训斥:“都十三岁了,还成天跟个小孩似的玩,没得把鲲哥儿也带坏了,你们俩念书去,晚上我要考。陛下隆恩,不拘一格选取贤良,放宽了取士标准,只要是贤才,身上微有残疾也可科考,眼瞧着日后荫蔽子孙这事会缩减取消,所以你们也别一天到晚偷懒侥幸,凭自己真本事去博个功名,挣一份前程。明年加开恩科,到时候你们俩也要把卷子做一遍,我瞧瞧你们策论写的如何,若是不好,可要重重受罚。”
听见这话,我扭头看向四姐,手放脸边,低声道:“我还没见过四姐夫这么凶过。”
“是要凶些的。”
四姐放下衣裳,笑道:“因有恩荫,那些豪贵子弟从出生就有官做,你姐夫常说,这些人仗着家世,不思进取,肚子里没一点墨就敢做官断案,和蠹虫没什么两样,而真正饱学之才被排挤在官场之外,如此下去,迟早会毁了国家根基。”
说到这儿,四姐压低了声音:“我家那两个嫡子就是这样的人,所以老孙而今发狠了,要好好栽培礼哥儿和鲲儿,让他们多向袁大相公学,以后即便做不了国之栋梁,当个父母官造福一方百姓也是好的。”
正在我们姐俩说话间,孙御史和八弟一先一后进来了。
孙御史笑着给我点头见礼,脱下暖帽,先过去瞧了眼自己的老来子,后看向睦儿,站在炕边,拍拍手,张开双臂:“好孩子,到姨夫这儿来。”
睦儿从他姨妈怀里挣扎着起来,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抱住他姨妈的脖子,奶声奶气地叫了声:“娘。”
这一声娘叫的,把我们几个都逗笑了。
我扁着嘴,佯装恼了:“真是有奶就是娘啊,我可不要你了。”
睦儿听见这话,忙爬向我,坐到我跟前,甜甜一笑。
我把这宝贝蛋子揽在怀里,狠狠亲了两口,抱着他认人,指着八弟:“这是舅舅。”
然后转身,指向孙御史:“这是姨夫。”
孙御史笑着张开手:“来,姨夫抱抱。”
睦儿眨着眼,吃小手手,忽然一笑,头埋进我的脖子里。
我轻抚着他的背,笑道:“这小子害羞了。”
孙御史拈须微笑,给我使了个眼色,低声道:“六妹你来,姐夫同你说几句话。”
我把睦儿交到四姐手里,和牧言一起跟四姐夫进了内间。
内间比外头还暖和些,归置了拔步床和桌椅等物,是礼哥儿住的屋子。
我和四姐夫坐到椅子上,八弟则去给我们泡茶、端果子。
喝了几口茶后,四姐夫左右看了番,压低了声音:“这些日子朝堂内外看着平静,其实底下波云诡谲,六妹,那晚上胡马公公过来,说睦儿的解毒药里缺一味胞衣当药引子,求姝儿提前生子,陛下降罪曹氏,也只是说曹兰青给皇子下寒毒,诅咒皇帝,可我总觉得不对劲儿,这到底怎么回事。”
我一怔,四姐夫果然是混迹官场多年的老油子,就是敏锐。
我喝了口热茶,将这事原原本本给四姐夫和八弟说,包括梁元教唆、太医院禁书还有蛊毒,及文姜驿发生的种种。
八弟越听越恨,拳头攥住,重重锤了几下桌子,喝骂欺人太甚。
四姐夫倒是稳重,眉头皱起,眸中含着股子盘算,良久,微微点头,沉声道:“我就知道,这事没那么简单。”
我忙问:“姐夫,现在咱们还如何?总不能等着被算计吧。”
“莫慌。”
四姐夫摆摆手,道:“人算不如天算,若是睦儿背后那东西没有被意外发现,咱们到死都不知道中了圈套。现在挺好,起码知道有人已经盯上了咱们,你别急,这事套进去的人不止你一个,还有陛下、贵妃和曹氏。前不久陛下让梅尚书彻查曹氏案,想来就是等着张家落井下石,可偏偏张家父子什么动作都没有,而那梁元一死,所有证据都断了,这事目前根本扯不到张家分毫,他们不动,咱们也不动,睦儿如今抱在你跟前抚养,李钰也去了洛阳,皇子们都安全,眼下最最要紧的,是把睦儿平安养大。”
我忙给四姐夫添了水,皱眉道:“正是呢,贵妃娘娘也这么说的。”
“哦?”
四姐夫眉一挑,笑着问:“她还说什么了?”
我回想了下,轻声道:“她让我从前怎么过,今后就怎么过,还让我趁年轻再生个孩子,也是让我平安把睦儿养大。”
“呵。”
四姐夫双手捅进袖子里,身子略略后倾,连连点头,眸中满是赞许,笑道:“果然聪敏异于常人,也有胆魄,只可惜膝下无子。想来她的意思是,关键还是在陛下,你还是得像以前一样。好好拢住陛下的心。”
“嗯。”
我点点头,看向一旁坐着的八弟,担忧道:“贵妃还让我约束好家人,姐夫你这边我不担心,我担心的是牧言,他那脉望书局当初是张首辅资助开的,里头伙计难免混入奸邪,我怕到时候他们大做文章,搞什么文字狱陷害牧言…”
八弟听见这话,忙道:“那我把银子连本带利还他,再把书局整顿一下。”
“倒不用。”
四姐夫勾唇浅笑:“两家扯不清才好呢,万一牧言这边真被人动手脚,咱们就往他们家身上赖,使劲儿把水搅和浑了,谁都别干净,那么最后谁都干净。我这边嘛,怕是等姝儿出月子后,就得把她接回府里,上次大太太那事闹得挺难看,虽说我报上去,姝儿得了过人的病,这才搬出来,可我还是担心言官用宠妾灭妻弹劾我,我若是下马,接下来就是左良傅、梅濂。”
“真这么邪乎?”
我手附上心口,急道:“贵妃都赞过张达齐是治国齐家的大才,他的手段我这回是见过了,真的让人防不胜防,太厉害了。”
“是个人物哪。”
四姐夫轻叹了口气,忽而看向我,笑道:“但你也莫慌,他下回若要对付咱们,就没那么容易了,除了我身居高位,梅濂也已经入阁,左良傅更是即将封爵、出任云州,况且你背后还站着陛下呢。”
说到这儿,四姐夫凑过来,嘿然一笑:“再说了,他如今也腾不出来手算计。前些日子张首辅在家中逗重孙子玩儿,不当心踩冰上了,滑了一跤,给摔狠了,老爷子当时就背过去了。虽说请了名医来看,可到底人老了,头上那盏灯也不亮了,昨儿我去探望,唉,不太好,瞧着应该出不了这个冬了。”
第113章 备孕 可尚公主
我在四姐家中用过饭后, 这才带睦儿返家。
冬日的天总是黑得快,街上已经挂起了花灯,夜市的叫卖声此起彼伏, 炸麻酥的香味蹿进马车里, 让人食指大动。
我抱着睦儿,隔着纱帘, 给他指外头的亭台楼阁、杂耍的艺人还有五彩旌旗,这小子高兴得小腿儿一伸一缩, 胖手手直拍打车壁, 嘴里咿咿呀呀地叫, 同我说话。
越往家走, 小巷子就越漆黑安静。
快到时,阿善轻叩了下车壁, 低声道:“夫人,大门口站着胡马公公,瞧着陛下应该来了。”
我一怔, 半个来月没见他,他终于来了。
我听见外头传来阵急促的脚步声, 帘子被人挑开, 是胡马。
胡马将拂尘插在腰后, 搓热了手, 冲睦儿张开双臂, 睦儿见是他的大伴, 忙从我怀里挣扎开, 咯咯笑着爬过去。
“呦,咱们小木头吃什么好的了?又沉了呢。”
胡马单手抱着孩子,迅速用大氅将睦儿裹住, 眼里满是喜爱。
他冲我见了一礼,扭头朝小院看去,笑道:“夫人怎么这般晚才回来,陛下都等了一个时辰了,饭菜也都热了遍呢。”
说到这儿,胡马用力眨了下眼,似在暗示什么,低声道:“陛下那会儿去张府瞧了下老大人,他……现在不太高兴。”
我心里一咯噔。
张府?
四姐夫下午才同我说,张致庸逗小孙子时摔了一跤,瞧着摔狠了,怕是过不了这个冬天。
……
我忙冲胡马微微点头,笑道:“知道了,多谢公公。”
说话间,我踩着脚凳下了马车,提着琉璃宫灯,率先进了小院。
绕过回廊,进了拱门,抬眼瞧去,院中的灯笼倒是点上了,可上房却漆黑一片。
冷风吹过来,我猛地打了个哆嗦。
他怎么不掌灯,睡下了?还是干坐着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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