妾无良 第240章

作者:小夜微冷 标签: 宫廷侯爵 因缘邂逅 天作之和 穿越重生

  蔡居一手拿着拂尘,另一手高举起封折好的绢帛,他全然没有往日做小伏低的谦恭样儿,站得笔直挺拔,高昂起下巴,将拂尘扔给随行来的内官,眼珠转动,打量了圈四周,倨傲地盯着胡马,冷笑数声,直接往前冲,问:

  “娘娘和瑞王呢?怎么不出来接陛下的手谕?”

  胡马上前一步,挡住蔡居的去路,用拂尘抽了下蔡居,冷声喝道:“好大的胆子,竟敢直闯皇后的内室!”

  “是,是奴婢冒失了。”

  蔡居笑得暧昧,躬身往后退了几步,可面对胡马的时候,又是一副傲慢,他上下打量胡马,当着胡马的面儿打开手谕,冷声道:“胡公公,还不跪下接旨?”

  胡马眯眼,仔细端量手谕上的字迹和玺印,脸色大变,立马跪倒在地。

  蔡居勾唇狞笑,盯着胡马,口述手谕:“胡马以权谋私,现革除其掌印一职,交由北镇抚司彻查。”

  我登时惊住。

  胡马这些年一直小心谨慎,惟李昭马首是瞻,避着后宫和权阉勾结的忌讳,知道云雀是我的心腹侍女,哪怕再喜欢,多年来也都不敢随意亲近,便是睦儿送他一只普通玉马,他都不敢接,千里迢迢让人送回洛阳,自行罚跪勤政殿外,说胡马以权谋私,我是万万不信的。

  果然,胡马也是愣神了,他立即要站起斥骂蔡居,可顾忌着那张手谕,已经起来的一条腿立马跪下,细思片刻,冲宫廷的方向咚咚咚磕了三个响头,老泪纵横:“老奴伺候陛下三十余年,从未越矩半步!老奴不敢对陛下有任何怨言,可北镇抚司是个能把白打成黑的地方,老奴若是到不了陛下跟前陈情,愿跪死在此处,以报君恩。”

  蔡居一愣,眼里转了几个来回,冷笑道:“陛下知道你这刁奴会狡言拒旨,行了,也别说儿子不念往日的情分,胡大伴既觉得自己冤枉,那便随咱家进宫面圣罢。”

  胡马拳头攥起,挣扎着站起领旨,忽然,他指向蔡居跟前站着的一个内官,厉声喝道:“孙潇!你们几个素来跟着蔡居上蹿下跳,是不是你们在陛下跟前进谗言,污蔑咱家!”

  那个叫孙潇的太监身子一震,尖着嗓子斥道:“胡大伴攀扯谁呢,你觉得自己无辜?哼,当年谋害圣躬和小王爷的梁元是谁提拔到勤政殿的?梁元跟谁学的下毒?今儿杜仲那老不死的妄图毒害陛下,已经交代……”

  话还未说话,蔡居反手就给了那姓孙的太监一耳光:“闭嘴,同他说那么多作甚!”

  蔡居转动着小指上的金戒指,斜眼瞟向胡马,阴森森笑道:“请吧胡大伴,有什么冤屈尽管到陛下跟前说去。”

  我心里的不安越发重了,杜仲跟了李昭这么多年,怎么会毒害李昭?!

  而就在此时,杜朝义站不出了,老人急得六神无主,重重地拍了下大腿,立马就要出去问清楚此事。

  还是睦儿手疾眼快,一把捂住杜朝义的嘴,不让他动弹。

  我们里面的动静吸引住了外头的人。

  蔡居再次面向内间,躬身见礼,扬声笑道:“陛下龙体欠安,宣娘娘进宫侍疾。”

  事来的太突然,我还没有理顺思路,可下意识告诉我,不能进宫!

  往前看去,蔡居将手谕交给底下人,立马要往里走。

  而此时,大福子次郎一声拔.出绣春刀,睦儿这边也丢开杜老,掀开珠帘,大步走了出去。

  蔡居一看见睦儿,立马行礼,谄媚笑道:“原来王爷也在哪,是这样……”

  “我娘身子不适,今晚不进宫了。”

  睦儿出言,打断蔡居的话头。

  蔡居忙笑道:“这……陛下想见娘娘,兴许……要同娘娘说些话呢,奴婢只是来宣口谕,谁、谁敢违逆陛下呢。”

  啪!

  睦儿直接扬手扇了蔡居一耳刮子,他登时怒了,两指指着蔡居的门面,喝骂:“听不懂人话?本王说了,娘娘凤体不适,无法进宫!”

  说到这儿,睦儿一把揪住蔡居头顶的发包,恨道:“你算什么东西,哪怕是奉命给胡大伴传手谕,也能踏入皇后寝室?有没有规矩!本王今儿就算宰了你,看看陛下会说本王什么不!”

  蔡居眼里明显闪过抹惊惧之色,皮笑肉不笑道:“这、这……王爷莫生气,奴婢也只是传陛下手谕而已。”

  “王爷。”

  胡马忙走上前来,抓住睦儿的胳膊,劝睦儿松手,微微摇了下头,皱眉道:“不可违抗陛下谕旨,陛下素来疼爱娘娘,想来会通情达理,体谅娘娘身子不适的,今夜便由老奴一人入宫面圣陈情,出得来是老奴的造化,出不来,便是老奴报天恩了。”

  “大伴!”

  睦儿反握住胡马的手,显然不愿胡马被带走。

  “没事儿。”

  胡马莞尔,冲睦儿笑道,可眼珠转动,朝我这边望来:“梁元之死早有定论,此人就是张氏暗中安插在勤政殿的,老奴识人不清,看他会两手按摩功夫,便把他抬举到勤政殿伺候陛下,没想到竟引狼入室。老奴一生坦坦荡荡,相信陛下绝不会听信小人谗言。”

  胡马反复摩挲睦儿的手,笑道:“好王爷,快放开,仔细伺候皇后娘娘要紧。”

  睦儿再三不舍,最后还是松手了。

  没一会儿,胡马就被蔡居等人带走了。

  室内外再次回复安静,可不安却萦绕在我心头,脚底一踉跄,差点摔倒,得亏有秦嬷嬷扶住。

  杜老急得犹如热锅上的蚂蚁,一个劲儿地重复:“这不胡说八道么,我儿杜仲这辈子老实稳重,怎么敢毒害陛下?平素他给陛下开方子,都得拿了脉案问我,数位太医商议妥当了,才敢给陛下用,他他他,杜家百十口子人,他全然不顾嘛,怎么会这样。”

  这时,一直跪着的杜寂爬上前来,哭道:“娘娘,您要救干爷哪,蔡居那王八蛋早都想取干爷而代之,在陛下跟前抓尖卖乖,对了,自打上回他私自换孙少爷的玉璧讨好王爷开始,干爷就容不下他,命奴婢们暗中去查此人。”

  “查到什么了?”

  我忙问。

  胡寂手竖起指天,做出发誓之样:“奴婢们查到,蔡居似乎是镇国公外室苏薇的堂兄,如今正在查他和镇国公勾结的证据,没想到陛下竟把干爷给……”

  苏薇?

  我脑袋嗡一声炸开,犹记得当年废后过去,我还怀着旸旸、朏朏,当时蔡居送我回府,路上略聊了几句。

  蔡居说他堂妹叫蔡薇,对他很好,后头被父亲卖去苏侯爷府上为奴,苏侯爷犯事抄家后,府中女眷有部分被充入宫中为奴,其中就有堂妹,后头说堂妹被先帝爷的一个妃子打死扔井里了。

  我当时看蔡居侍奉妥帖,还赏了他一些银子,让他好好安葬堂妹。

  蔡薇、苏薇……若进了苏侯府为奴,随主姓也可能。

  那这么说,蔡居早在数年前就效忠李璋?

  我现在简直心如乱麻,随意扯了件披风穿上,走到外室,看着守在门外的大福子,问:“陛下可有调动你们南镇抚司的谕旨?”

  大福子忙躬身道:“暂时没有,陛下今儿晌午只是命微臣守护好娘娘,其余的没再说。”

  我手按住发疼的小腹,扭头问秦嬷嬷:“咱们府上在宫里也有不少人,今儿陛下遇刺,就没人出来传消息?”

  秦嬷嬷急道:“老奴奉您的吩咐出城寻杜老去了,将将回府,未曾见宫里的那几个太监宫娥。”

  “那这么说,宫里现在彻底封锁了。”

  我当机立断,吩咐大福子:“最近都是抚鸾司上值,你暗中打探一下,有没有黄梅的消息。”

  随后,我吩咐秦嬷嬷:“这事来的太突然,怎么瞧都透着诡异,去,赶紧去把孙储心、武安公、羊羽棠、袁文清宣来。”

  睦儿上前扶住我,皱眉道:“娘,我看首辅就不必了,他也是李璋的老师。”

  转而,睦儿思量了片刻,沉声道:“把梅濂宣来!”

  ……

第187章 夜会 慌、忧、乱

  等都嘱咐妥当, 人都走后,就只剩下我们娘儿俩。

  方才胡马被蔡居这样狂妄地带走,云雀已经急得生生晕了过去, 她是经历过当年梁元巫蛊案的, 知道这里边的厉害,醒后跪下哀求我, 一定要把胡马平安救出来。

  而睦儿呢。

  儿子垂头丧气地坐在小杌子上,一声都不吭, 双手用力地反复揉搓脸, 出气似的狠狠抽打了几下自己的腿, 最后, 儿子猛地仰起头看我,泪流满面, 哭得身子直打颤,问我:

  “娘,我爹他绝不会做出伤害咱俩的事, 大伴可是伺候了他一辈子的人,怎会说怀疑就怀疑, 说下狱就下狱, 他、他不是这么反复无常的人啊, 你说他会不会已经出事?”

  紧接着, 睦儿恨得咬牙低吼, 眼里的杀意甚浓:“若是爹爹真出事, 我才不会顾及什么太/祖遗训, 李家人不许自相残杀,我必要手刃把害我爹的人,诛其满门, 将其挫骨扬灰!”

  我揽住儿子,任由他在我怀里发泄哭泣。

  在睦儿心里,父亲是无比重要的一个人,他害怕父亲会不顾念旧人之情,更害怕父亲会遭遇不测。

  我这会儿心里也慌,可我得稳住自己。

  我摩挲着儿子的背,柔声道:“宫里具体什么情况,咱们现在都不知道。娘方才给你说过去的事,你也知道,你爹爹他是个好人哪,咱们谁都不希望他出事。可儿子,这会儿咱们都得镇静,以不变应万变,不论好的还是坏的可能,都得顾虑到。你长大了,已经能独当一面了,你一直都是爹爹和娘亲最骄傲的小木头,这时候更得冷静。”

  ……

  *

  夜越来越深,淅淅沥沥地又开始下起了雨,惹人烦心。

  我换好了衣裳,随意梳了个发髻,没什么心情施粉涂脂,双臂环抱住,在花厅不知拧了多少个来回。

  我和儿子商量过了,此时绝不可贸贸然入宫,手谕上的字迹印玺虽是李昭亲笔所写,但也不排除仿造的可能啊。现在最麻烦的就是宫门锁闭,根本不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李昭到底是平安还是被挟持了。

  我从未这么慌乱过,这时,有个丫头给我端了碗燕窝,我烦躁之下直接打翻,扇了那丫头一耳光,呵骂了几句,让她滚。

  我知道自己现在有孕,容易着急上火,我也想冷静,可我怎么冷静的下来。

  我从柜子里找到他素日穿的寝衣,一遍又一遍地摩挲,闻上面熟悉的小龙涎香味儿,那个不好的念头反反复复地浮现:李昭不会已经去了吧?

  真的,我宁愿他糊涂了,想要杀遍身边所有亲近的人,也不想他有事。

  可他不是个糊涂人哪。

  李昭啊,你到底怎么了!

  我不能把这份焦虑带给旁人,只能趁儿子他们不注意,偷偷用簪子扎自己的胳膊,试用疼痛来逼迫自己冷静,再冷静。

  *

  ……

  杜老因太监孙濂那句杜仲下毒谋害圣躬,急得要命,说陈砚松今儿同他一起回长安城,外男无旨不可入府,老陈便就近住在客店里,等着改日递上拜帖,我接见他,如今出了这样的事,老陈又是个足智多谋的,便也请来议一议,也是好的。

  我应准了。

  夜雨凄迷,寒气一层层上涌,将蜡烛吹得左摇右晃。

  最先来的是老陈。

  原本秦嬷嬷事先准备了遮挡的屏风,我先麻烦,便让人撤去了。

  花厅里点了数盏灯,案桌上摆了各色果子茶水,香炉里燃了好闻的李王帐中香。

  我刚坐到椅子上,就看见云雀将一个瘦高的中年男人领了进来,正是陈砚松,十多年过去,老陈养护的不错,并无甚变化,还是那样的俊雅,他穿了身宝蓝色圆领直裰,头戴方巾,手里拿着把折扇,蛮不像商人,倒像个翩翩书生,他一进来就跪下磕头,仰头望向我,笑道:

  “草民陈砚松给皇后娘娘请安喽。”

  老陈眼睛上翻,打量我,嘿然笑道:“多年不见,娘娘风华依旧,如今更是一步登天,贵为皇后了。”

  还是那个熟悉的腔调,熟悉的老陈。

  我赶忙让人扶起老陈,顺口寒暄了几句:“大哥这些年日子可还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