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小夜微冷
事关郑贵妃,我并没有再说下去了。
“不错。”
羊羽棠直接承认,道:“说来惭愧,臣的表妹无子,当年她在外平三王之乱时,就听闻陛下宠爱娘娘,且那时娘娘即将临盆,表妹一时糊涂,便、便想将小木头养作自己的孩子,提前为睦儿筹谋出古墓祥瑞之事。”
羊羽棠面上羞惭之色甚浓,尴尬地笑了笑,咽了口唾沫,抱拳朝宫廷的反向行了个礼,叹道:“陛下宽仁,虽说查到了此事,但给了表妹极大的体面,并未将此事公诸于众。”
我也叹了口气。
从前的二皇子,到之后的抚养李钰,再到睦儿,其实贵妃一直在暗中行动,只是时也命也,她机关算尽,到底膝下也没能争取到一子,反而被李昭猜忌疏远,冷了十年。
“这些事都过去了。”
我莞尔浅笑,看了眼不远处正在吃糕点的羊川媚,话只说了七分:“陛下其实心里还是觉得亏欠落云的,这不,定了你家丫头,希望羊氏将来也能出一个……”
羊羽棠眼圈红了,沉默了良久。
他从袖中掏出只长漆盒,打开,从里面拿出张有了年头的残破帛书。
“娘娘,孔子有云:‘天子失官,学在四夷。’说的便是上古史官为世袭之职,一旦诸侯王分崩离析,史官便会带着典籍四处投奔。”
羊羽棠将那张带着泥土腐臭味的帛书平摊开来,原来竟是皇宫密道图!
“臣羊氏世代为史官,数百年先后侍奉过三姓帝王,战火来临,长安难免会遭逢厄运,更有那残暴之主,一把火烧了宫殿,经史和前朝皇族被斩杀殆尽,所以每逢战乱,大量珍贵典籍只能掩埋地下,羊氏知晓城内古墓在何处,便是理所当然的了。”
说到这儿,羊羽棠喝了几口水,润了下嗓子:“古诗说,伤心秦汉经行处,宫阙万间都做了土。前朝皇帝深知江山不会千万年传承下去,为避免子孙后代遭屠戮的厄运,早在修筑宫殿之初,就暗在地下同时修了逃生密道,地图交给史官羊氏,已经传了上百年,此为绝密,不可外泄。家父去世后,地图便跟着他入了土。”
羊羽棠扭头,深深地看着睦儿,柔声道:“臣当日听说宫中发生剧变,不知到底为何,但还是怕睦儿和表妹深陷宫中无法自救,于是立马出城,以修葺祖坟为由,从家父棺中取出地图,希望可以用得上。”
听见这话,我和大福子、睦儿几个面面相觑,从最开始的震惊,慢慢地平静,进而心绪激切万分。
只见睦儿噗通一声跪倒在地,抱住羊羽棠的腿,哭得伤心:“舅舅,我、我……”
“莫哭。”
羊羽棠胖手轻轻地抚去孩子脸上的泪,哽咽道:“好孩子,这两日真的辛苦你了。舅舅刚才一进门就发现,你真的长大了,快起来,咱们赶紧再商讨下营救陛下的万全之策。”
看到地图,我那颗悬着的心总算落了下来。
我们几人聚在一起,仔细地研究禁宫密道,不看则已,一看感慨万分,前朝皇帝真是用心良苦。
密道出口修在了宫外半里处一座千年小古庙之下,沿着护城河,分别往宫内的神武门、西华门、午门和东华门蜿蜒而去,而宫里的进口,也并不是到处都是,对应东南西北四门,分别暗藏在坤宁宫、勤政殿、毓秀宫还有慈宁宫,这么一看,修筑密道的目的也很明确,专让皇帝、皇后、太后还有皇子逃生。
也真是天不绝李昭,逆贼一开始将他藏在冷宫,本来没有可营救的密道,可后头素卿作妖,非要迁道坤宁宫,给了我们机会。
原来冥冥中,真的早都注定了一切。
我们几人再次商议营救之策,最后,由我这个皇后做出决定。
睦儿拿着密旨和扳指出城,去和何寄、常煨等将军会和,连夜调兵前往长安,秘密驻扎在附近,等待攻城;
鲲儿照看高、何、孙等亲族友人;
大福子的南镇抚司卫军继续在城里捉拿反贼,制造恐慌,务必要盯紧沈无汪、海明路和齐王府宅,待营救出李昭,立马将案犯家眷亲族全部捉拿归案,一个都不许放过!
羊羽棠乃新上任的礼部尚书,此时应该和其余五部尚书一起,守在勤政殿监国,顺便将我们今晚的营救之计暗中知会梅濂等人,让他们心中有数,必要时拖住李璋和海明路。
最后,我们又在威风营和南镇抚使点了一百个孔武有力、忠诚勇悍的士兵,前往那座古庙,打开尘封百余年的密道,连夜进宫。因顾虑到李昭中了剧毒,杜老是必须去的,老陈偷偷找到我,说十年前贪图富贵名利,设局算计,亏欠了我和李昭,他务必要跟着去救驾。
我应准了。
明日午时,一定得把李昭给我囫囵个儿地救出来!
原本,我应该留守在府里,坐镇后方,可我还是坚持跟大福子一起进宫,我必须见到李昭,把我丈夫救出来。
我这一生,绝大多数的决策都是冷静的、经过深思熟虑的,可这一次,我想冒一次险,或许说,我想疯一次,就像朱九龄当年那样。
我知道,如果我出事,对睦儿、旸旸、朏朏还有肚子里这个是不负责的、残忍的,他们先失去父亲,进而失去母亲。
可我想为了他任性一次,正如当年他为了我,一夜白头。
我要回报他,守在他身边,我不想权衡利弊,因为我知道,如果他死了,我和小沁圆将会发生什么。
哪怕我被所有人劝阻,可这次,我就想糊涂一次,自私一次,为自己,为他往深渊里走一步。
……
第194章 假面 二更
暴雨倾盆而下, 街面上汪了半指来深的水。
平日里热闹非凡的瓦市早都歇业,灯火辉煌的歌舞场如今黑黢黢的,卫军到处在搜越国贼人。
由大福子带领, 我们这一行人很快就找到了那个千年古刹, 听说先帝活着时,很喜欢来这里听老和尚讲禅, 并亲手栽了上百株芍药,如今正值芍药花期, 花极尽媚态, 开的正好, 白的是杨妃出浴, 红的是昭君出塞,此时被风雨摧残, 积了一地的花瓣。
卫军骤然而至,惊动了寺里僧人。
依照先头计划,由大福子的心腹出面, 将僧人全都召集在一处,暂时捆了, 拘在厢房里, 派人严加看管。
我们一行人依照那张古地图, 在寺庙后院的一棵老榕树下找到了密道的出口, 卫军三两下就把石板上面的土掘开, 拉开后, 从里面顿时涌出来股难闻的霉气。
为避免下去后被腐气闷住, 我们在一旁足足等了半个时辰,这才打着火把,相继下去。
最前面领头的是大福子和南镇抚司的卫军, 我由两个女卫军护着,走在中间,后头跟着的则是威风营的将士。
地道里面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不甚宽,只能容三人并排而行。其实地道当年应该就修过通风口,所以气味并不算太难闻,甚至还能感觉到凄寒入骨的冷风徐徐吹来。
我也不知道走了有多久,大概有半个时辰了罢,地上积着厚厚的尘土,众人脚步声回荡在空寂的甬道里,一下下仿佛踩在人的心头。
就在这时,我听见股潺潺流水声,仿佛是在头顶响动,而顶上的石壁也一直在往下滴水,掉入人的领子里,让人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现在咱们头上就是禁宫的护城河,大家小心些,地上有水。”
大福子举着火把,贴在墙壁站在一旁,他个子高,头几乎要触碰到石壁顶,只能微微弯下腰,皱眉对搀扶我的女卫军道:“前面汪了蛮深的水,你们背着娘娘,当心脚底打滑。”
话音刚落,女卫军立马背起我,另一个则在旁扶住我。
在经过大福子的时候,我扭头朝他望去,而他,眼里含着坚定,冲我重重地点头,隐约间,我听见他低声说了句:“别担心夫人,有小人在,一切都会顺利。”
低头看去,水果然很深,几乎没过女卫军的小腿,加上里面有污泥,难走的很。
约莫过了半盏茶的功夫,终于走过了护城河,进入了禁宫,肉眼可见,甬道更宽了些,一些墙壁的凹陷处,还存放着火折子、蜡烛、粮食、美酒和衣裳鞋袜,甚至还有数个装了金银的箱子,不过经历了上百年,大多都已经腐烂掉了。
墙上沿路刻着标记,分叉口处,有通往慈宁宫的甬道,也有通往坤宁宫和勤政殿的。
我们一行人,进入前往坤宁宫的那条密道,大约走了小半个时辰,就走到了尽头。
尽头同样是往上的石梯,石梯口则是一块半尺见方的机关石板。
“大家都停一停,咱们应该到了。”
大福子站在石梯上,将火把交给一旁的卫军,手握绣春刀,环视了圈四周:“悄声些,准备好家伙,如果被发现,直接冲。”
“是。”
众人忙轻声迎和。
这些人都是身经百战的勇士,瞬间就拔刀准备,进入了御敌状态。
“娘娘,臣这就打开石壁了。”
大福子仰头看了眼,沉声道:“上头应该是坤宁宫的偏殿,咱们碰碰运气,若是上头住着逆贼的侍卫,那就得硬拼了。”
“嗯。”
我重重地点了下头,用眼神示意大福子,现在就打开。
只见大福子耳朵贴在石壁上听了一会,拧动一旁的机关,瞬间就发出轻微的咯咯响声,石壁逐渐打开,从上面传下来昏黄的烛光。、
我的心都快要跳出嗓子眼了,瞧这样子,似乎有人。
就在此时,我听见上面传来声女子清脆的轻叱:“什么声音!”
大福子反应极快,我都没看清他怎么跃出去的,他人就不见了,只听外头响起两声短促打斗声,很快,大福子捉拿了个身量窈窕的美人,下回到密道,同时,他赶忙将密道的机关关上。
我朝前看去,此时,大福子死死地捂住那女人的嘴,同时又辖制住她的上肢,不让她动弹,这女子看上去二十多岁,穿着宫女衣裳,腰间悬挂着把短剑,似乎会武,她一开始还试图挣扎,可一看见面前黑压压一堆人,瞬间慌了,放声尖叫。
大福子直接手捏住她的脖子,将这美人逼在墙壁上。
他当了十几年的指挥使,对于如何刑讯犯人,最得心应手,直接一腿顶了下那女人的小腹,女人吃痛,痛苦的要弯腰,奈何被人辖制,动弹不得。
“叫什么。”
大福子问。
“你们是谁。”
女人挣扎着拧动,忽然看向我,惊呼了声:“皇后?!你、你、你们……”
大福子不给她机会,直接拧了下她胸口最娇嫩、最能感觉到痛楚的地方,再次逼问:“叫什么!说!”
“夏、夏蝉。”
女人痛苦地哭啼。
“什么身份?在坤宁宫有何职责?”
大福子从靴筒拔出把匕首,刀尖逼到女人耳朵跟前,狞笑道:“敢说漏一个字,立马剥去你的头皮,这还只是前菜,我们这一百来号兄弟还没尝过这么美的女人呢。”
“我、我是齐王跟前的心腹婢女。”
那个叫夏蝉的女人忙道:“王爷让我们四个伺候在陛下跟前。”
“哪四个?”
大福子继续问。
“我、春桃、秋霜、冬雪。”
夏蝉畏惧地环视了圈四周,咽了口唾沫:“我和春桃会在子时接替秋霜和冬雪,去正殿伺候陛下,一直伺候明日午时,才能回来休息。”
我上前一步,问:“都伺候些什么。”
那个夏蝉犹豫了,可就在这时,大福子手起刀落,削掉她一块头皮。
啪地一声,一块带着毛发和血丝的白肉,掉落在地上,甚是渗人。
那夏蝉又惊又俱又疼,涕泗横流:“王爷怕旁人杀了陛下,让我们一步不离地伺候在侧,还、还要防止老夫人羞辱陛下。”
我心里登时泛起股厌恨,果然。
大福子轻拍了下那女人的侧脸,问:“算算时辰,还有小半个时辰就到你们接替的时间了,那个春桃是不是和你一屋,人呢?”
女人疼得快要晕倒了:“她、她出去方便,应该就快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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