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小夜微冷
“我害怕。”
我一下子就绷不住,哭了,这瞬间,我也不知自己是做戏还是真情,哭得像个小姑娘,泪眼婆娑地看着他,不住地问:“万一生不出来怎么办?万一孩子横着怎么办?万一大出血怎么办?我是不是要死了?”
“胡说什么。”
李昭轻叱了声,他没敢碰我肚子,用手摩挲着我的胳膊,让我放轻松,同时,他手伸到我裙里,摸了把羊水,眉头皱得更紧了,两指夹开车帘,对外头跟着跑的侍卫冷声道:“让车夫再快些!”
也是怪了,看见他,我还真平稳了下来。
仿佛他是座大山,能靠得住。
“妍华,你跟着朕一起呼吸。”
李昭将我头上的钗环全都卸掉,手指插.入到我的头发里,帮我按摩头皮,定定地看着我的双眼,命令:“吸气。”
邪门了,我还真跟着他深深地吸了口气。
“呼。”
李昭的小腹随之前推,柔声催我:“呼气啊妍华。”
“哦。”
我短促地呼吸了口,忽然,越发疼了。
我带着哭腔叫唤了声,不行,我得打乱他的节奏。
“陛下……”
我抓住他的衣襟,“惊慌”地哭:“那、那天中午我梦见生了条全身是金鳞片的蛇,头上有两只小角,嘴里有尖尖的牙,万一、万一我真生了条蛇怎么办?我怕啊……”
李昭简直哭笑不得:“傻子,你梦见的是小龙。”
他连声安慰我:“没事儿,就算是个妖孽,那也是朕的孩子,朕给他造个金笼子养起来好不好?别担心别瞎想,有朕在呢,你怕什么?”
说话间,马车就停了。
我听见外头传来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紧接着,帘子被人从外头掀开,冷风阵阵灌进来,马车一沉,上来两个四十多岁的妇人,看着面相仁善,行动规矩,都是宫里出来的。
她们先给李昭见礼,然后一左一右半跪在我跟前,让我莫要紧张,将我往起扶,柔声说:“夫人,咱们先下马车,回去后奴帮您看开了几指,放心,您一定会平安生产的。”
看见稳婆,我悬着的心其实已经落地了,可在起身的时候,我还是抓住了李昭,什么话都不说,就像当初那个走投无路的如意抓住他一样。
“没事妍华,朕在。”
李昭连连冲我点头,从背后将我托起,帮着稳婆慢慢地将我移下马车,放上木架子。
他脱下自己的大氅,给我盖在身上,然后随着抬我的侍卫们、稳婆们一起往里跑,时不时地提醒喝令:“小心脚下,稳一些,别颠着她了。”
雪还下着,落在我脸上,凉凉的。
在被抬进屋里的瞬间,我想抓住他,可惜没抓住。
屋里很暖,一应的滚水、纱布、剪子等物早都准备好了,大屏风也拉好了,院判大人冲我见了个礼,埋头接着整理药;
而我,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抬到了炕上。
帘子放下后,我看见跟前上来两个已经洗净了手的稳婆,她们一个帮我脱衣裳,另一个帮我脱裙子和亵裤,还有看我的……底下。
真的,上了产床,你就完全没了自尊,所有的羞耻全都对着稳婆。
“夫人莫急,现在只开了两指。”
稳婆帮我擦了下脸,笑得和善可亲。
“这什么意思?”
我慌地问,其实我知道,要等全开后才能生,意思是,我得忍着疼,等啊。
“夫人莫怕,生孩子是场力气活儿,奴先伺候您吃点。”
“好好好。”
我忙点头,让多端些吃食。
尽管上次吃药小产过,很疼,但比起宫缩的阵痛真是小巫见大巫。
我吃东西,疼;喝水,疼;稍微挪动下,疼;说话,疼;
总是就是疼。
我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稳婆时不时地掀开被子看,给太医和我说开几指了,柔声安慰我,再忍着些;
忍忍忍,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也不知忍了几个时辰,就像几辈子那么久,我实在快撑不住了。
“陛下呢?”
我颤声,问跪在一旁的稳婆。
“许是在偏房吧。”
稳婆忙回我。
许是为了宽我的心,笑道:“陛下一直在屋外守着夫人呢。”
“什么时辰了?”
我咬牙问。
“卯时了。”
“怎么都过了两三个时辰,还没开!不行了,我不行了。”
我紧紧地抓住被子,指甲都劈了。
“这回真要死了。”
我大口呼吸着,身子略微起来些,抓住稳婆的胳膊,哭着哀求:“你去把陛下叫进来,我、我给他交代几句话。”
稳婆见我如此,也是慌了,连连去看底下,安慰我:“夫人再忍忍,就快全开了,奴已经见头了,您第一次生,且年纪稍大,是艰难些,陛下怎么能进产房这样污糟地方呢,您再忍忍!”
“我忍不了了!”
我一把推开稳婆,疯了似的,尖声喊他:“陛下!哎呦,疼死了,高昭,你快进来啊,我就要死了!”
稳婆大惊,赶忙捂住我的口。
而此时,我听见门似乎被人咚地一声推开,紧接着,床帘被人挑开,眼前一黑,李昭那张儒雅文俊的脸出现在我面前,他仍冷静着,但眸中似乎有些许慌乱了。
“妍华,朕在你跟前。”
李昭从稳婆手中抢走帕子,替我擦汗和泪,强咧出个笑,安慰我:“你再坚持一下,马上就生出来了。”
“疼。”
我哭得稀里哗啦。
疼是真的疼,但我还是想让他亲眼看看,为了给他生孩子,我能拼到什么地步。
我打算再进一步,于是不再使劲儿,呼吸屏住,眼睛渐渐合上。
果然,我听见李昭急得直喊我,用手轻轻地拍我的脸,而稳婆也慌了,忙喊院判大人:不好了,夫人晕过去了。
模糊间,我看见院判大人好似进来了,让人捏住我的口,往我嘴里灌药,同时,还给我扎针。
“咳咳。”
我被呛醒了,大口喘着,没理会其他的人,虚弱地看着李昭,他眼睛红了,真慌了怕了。
“你……”
我咬牙,泪眼婆娑地看他,求他:“我要是死了,你把孩子养大,别、别叫人欺负他。”
“胡说什么!”
李昭大怒,吓得跟前的两个稳婆全都跪下了。
“你们俩跪什么!”
李昭似乎也是急得没法子,迁怒到旁人身上:“她要是有一点事,朕让你们阖族陪葬。”
有他这句话,这个表情,我的心就落下了。
我抓住他的手,拼着最后的力气,牙关紧咬,铆足了劲儿……眼前阵阵发黑,我感觉好像什么东西从我身子里滑出去了,紧接着,我听见那两个稳婆兴高采烈地拍手:
“生了,夫人生出来了,是个小皇子啊。”
模糊间,我看见李昭愣住了,一会儿大喜,一会儿傻得不知朝左还是朝右看,眼睛一眨,居然掉泪了,他笑着用袖子抹去,看了眼底下抱孩子的稳婆,松了口气,紧接着凑到我跟前,手摸着我的头发和脸,对我笑:
“妍华,是儿子,你听见了没?咱们第一个孩子出生了。”
我虽然高兴,但真笑不出来,只是虚弱地冲他点点头。
终于、终于他娘的生出来了。
……
后面就顺多了,剪脐带、用艾叶水清洗……李昭全程都陪在我身边,眼里的不忍和爱怜真的是藏不住,不敢看,又要看……一会儿高兴地说要重重地赏赐众人,一会儿又难过地问我还疼不疼?
见我哼唧了会儿,闭起眼休息,他不敢再高声说话了。
模糊间,我听见婴儿的嘹亮的啼哭声,紧接着,稳婆惊喜地声音亦传来:
“奴这些年在后宫,替这么多娘娘接生过,还是头一回看到这么干净漂亮的孩子,头发又黑又浓,待会儿剪下些,可做成笔存下。”
“呦,小皇子额头沾了两点血,还真像两只小角,看来日后是个刚强勇武的,恭喜陛下、恭喜夫人。”
我强撑着精神,睁开眼去瞧。
看见儿子已经被洗净包好,由稳婆抱着,递到了李昭手里。
李昭紧张极了,咽了口唾沫,小心翼翼地抱好,他这个样子真好笑了,黑发被汗浸润,整个人如同劫后余生般,垂眸看着自己的儿子笑,两靥登时生出两个好看的梨涡,而稳婆立在他身侧,亦踮起脚尖瞧,忽然惊喜道:
“陛下您看,小皇子是不是对您笑了。”
李昭一惊,眉眼皆笑,爱怜不已,想要俯身亲亲儿子,却怕弄坏了。
他扭头朝我看来,见我醒了,忙蹑手蹑脚地把孩子抱来,轻轻地放在我跟前,兴奋道:“妍华你看,你快看哪。”
我笑着看了眼,立马哭了:“太丑了,抱走抱走。”
“哪里丑了。”
李昭“剜”了我一眼,脱了锦袍,上了炕,双腿跪在我身侧,一会儿看儿子,一会儿又看我,好似有千百句话说,但不知说什么。
而就在此时,孩子哭了,他一愣,立马恍然,凑到我跟前,对我笑道:“看来儿子饿了,要吃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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