逞骄 第72章

作者:蓬莱客 标签: 穿越重生

  叶贤齐逃出生天,怕再出纰漏,一出司令部,第一件事就是赶到军医学校去找表妹,等在学校门口,见表妹出来,将她拽到一个偏僻的角落,把刚才自己被叫去司令部里发生的事,一五一十全都说了出来。

  “雪至,你到底和他说了什么?他知道了你是女的?”

  苏雪至譬如五雷轰顶,没想到之前用来拒绝婚事的借口,竟还有这样的后续。

  事情来得太突然,她一开始也是慌了神,勉强定下心神后,就问叶贤齐和他的对话,让一句句地重复出来。

  不幸中的万幸,表哥没在他面前,直接说出自己是女的这样的话。

  现在唯一的盼望,就是各有所想。

  拿身有隐疾来解释表哥一开始的那一番话,也是勉强说的过去的。希望贺汉渚就算有所怀疑,也不至于往自己是女的这个方向去想。

  退一万步说,即便运气不好,真的来了最糟糕的结果,现在事情都出了,慌也没用。

  到时候,他一定会来找自己质问的。

  真那样的话,只能照情况,走一步看一步了。

  照苏雪至的推测,就算他知道了自己的真实性别,再愤怒,应该也不至于会把事情往大里搞。

  这事弄大了,对他有什么好处?

  最坏的结果,应该就是自己退学,被赶走。

  担心他报复苏叶两家的欺瞒?

  以苏雪至现在的感觉,他应该不会。

  至于表哥说出来的什么她喜欢傅明城,是为了傅明城而跳的河……

  说都说了,还能怎样?

  即便让他误会,认定这是事实,也不算什么大不了的严重事。

  自己的私事而已。

  况且,就算当场打死这个表哥,也追不回他说出去的话了。

  “雪至,你之前到底都跟他说了什么?”

  叶贤齐见表妹脸色难看,就盯着自己,一句话也不说,心急火燎。

  苏雪至慢慢地稳住了神。

  算了,也不能全怪表哥。

  谁会想到阴差阳错,会有这么一场鸡同鸭讲的对话。

  苏雪至不方便在叶贤齐面前说贺汉渚曾有意要将妹妹嫁给自己,怕损了贺兰雪的颜面,就含含糊糊解释了下,说之前遇到一个意外,为了蒙混过关,骗了他,说自己患病。

  叶贤齐这点倒也挺好,没怪表妹没预先和自己说,就懊悔不已,不住地责备自己蠢。

  苏雪至安慰了他几句,说没大事,大不了自己不读了,回家去。

  接着又叮嘱,接下来,要是贺汉渚再找他,无论怎么问,关于自己的事,都别答。

  “知道,放心吧,不会再说半个字了!”

  叶贤齐见表妹没有责怪自己,松了口气。

  他本来就是大咧咧的性子,天塌下来也有高个顶,实在不行,大家一起埋,也不算亏。

  现在表妹自己看着都不慌,他自然也没一开始那么紧张了。对好口风后,也就走了。

  叶贤齐走后,苏雪至自己又想了下。

  别管贺汉渚那边现在有没起疑,反正自己这边,能遮掩的话,自然还是尽量遮掩。

  真被赶走不能继续这边的学业,说真的,她也有点不舍。

  她怕再出什么意外,决定再谨慎一点,不该做的,可能会落入人眼的事,一件也不去做。

  实在不行,就去实验室。

  校长特批,就在前些天,她手上又有了实验室的钥匙。

  那里也有卫生间。

  有些不方便的事,可以借用一下。

  苏雪至在暗暗的紧张中等待了几天,庆幸地发现,贺汉渚那边一直没什么动静。

  或许,真的是自己过虑了。

  他清楚了自己不想娶他妹妹,就算知道自己用身有隐疾的借口去骗了他,应该就不至于还是盯着自己这么个小人物不放吧?毕竟,每天都那么多的事,想来也够他忙的。

  譬如昨天,一件意外的大事,就又再次占据了今天的报纸焦点。

  唐小姐投的一个戏园子开张,昨晚是首场的开箱戏,请来名伶压场,更邀得本城不少的名人到场助力,其中就有督办廖寿霖。

  但谁没有想到,廖寿霖遭遇刺杀,被枪手狙击在了戏园子的门口,身中数弹,当场气绝。

  更令人意外的是,枪手竟没逃走,自己去投案自首了。

  根据报纸的挖掘,原来这场刺杀,竟牵涉到几年前的一桩风流旧事。

  当时,廖寿霖看上了手下一个军官的貌美太太,威逼利诱,夺了过来,做了姨太太,后来担心报复,寻了个借口,杀了那个军官,他的妻子闻讯,吞了鸦片,自杀殉夫。

  当时这个事,还曾闹得沸沸扬扬,自然了,后来被压了下去,渐渐也就没人提了。

  而现在,这个枪手,据说就是当年那个军官的儿子,当时逃走,现在回来替父母报仇,杀了人后,甘愿伏罪。

  一个盘踞本城多年,在贺汉渚到来之前,堪称是本城一号的大人物,就这样死在了众目睽睽之下。背后的隐情,又牵涉到血亲复仇,人伦天理。

  不用说,这桩刺杀案造成的轰动效果,绝对不亚于前些时候傅家出的那些大事。

  苏雪至对这个新闻本身,倒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

  来到这里之后,从在船上亲历贺汉渚遇刺开始,到了现在,她已经开始明白,这是一个无法用自己从前的认知去看待的时代。

  她也不认识那个被刺杀的大人物,除了感慨一下,自然也不会有什么悲哀之感。

  反倒,她有点暗暗抱了希望,但愿贺汉渚会被这个意外的大事给分心掉,不用再记着自己的那么点芝麻小事。

  要是这回,能让她安全过关,她暗暗祈祷,下回等她路过城隍庙,她一定进去,买两支香火拜几下。

  这一日,就在天城因为这桩几天前的刺杀案引来各方注目,舆论随之沸沸扬扬尚未平息之际,一列北上的火车吐着黑烟,鸣着长笛,进入天城的火车站,最后缓缓停在了站台上。

  一列普通车厢的门被打开,在车站乘警发出的维持秩序的吆喝声里,从车厢里拥出满车迫不及待要下来的乘客,仿佛迟了一步,就要影响自己接下来的气运。这些乘客里,有生意人,有投奔亲戚的,有想来这里找生计的,自然,也有前来探亲访友的。

  车厢里最后出来一拨人,其中一个,年过半百,面皮黑紫,头上扣了顶毛帽,穿身长袍马褂,下来后,望了一眼四周。

  叶汝川,苏雪至的舅舅,在养好伤后,因挂念外甥女在这边的情况,加上也想亲自拜会一下贺汉渚,上月在和妹妹叶云锦商议后,在苏忠和两个年轻小厮的随同下,不辞万里一路辗转,终于,于今日抵达天城,下了火车。

第68章 (叶汝川早年走南闯北,关外...)

  叶汝川早年走南闯北, 关外关内,到处做药材的生意, 像天城这种北方重埠,自然不会落下。

  但那都是早年的事了,上一次来天城,还是十几年前。现在再来,看这边变化竟是极大,出了火车站,险些连路都认不得了。

  他的老友庄阗申要明天才能到, 先前联系的时候, 让他到了天城就到庄宅先住下去。但叶汝川不想过于扰人,到了就做住旅馆的打算。

  既然是要拜会贺汉渚的, 自然要撑门面,于是找到了那间最有名的天城饭店。

  这家饭店里,最贵的顶层套房, 一夜需花费十个大洋,远远超过一个普通工人每月做工的工钱。

  最便宜的那种房,也要三四个大洋, 抵得上一个巡警半个月的薪资。

  叶汝川早年来天城做生意的时候,就想住一回,试试是什么滋味。不是住不起,就是舍不得花那个钱,擦肩而过。这一回忍着肉痛, 开了个最便宜的房,心里安慰自己, 就当是了却多年前的一个心愿。

  和他同来的苏忠他们,住到附近的便宜些的旅馆里, 安顿好后,叶汝川洗了把脸,换了身体面的衣裳,迫不及待第一件事,就是去外甥女就读的那间军医学校,先去看人。

  虽说外甥女上次写回来的那封信里说,她在这边一切都好,让家里放心。但终究是个女孩子家,这么混在一个全是男人的学校里,别说叶云锦了,就是叶汝川自己,也老是觉得有点挂心。

  他找到学校,见门口有穿着军服的门岗,就上去,报出外甥女的名字,说自己是亲舅舅,从老家特意过来看人的。

  苏雪至现在已经是学校里的名人,提起她的名字,学校里没有谁不认得。门岗一听是苏同学的舅舅,顿时变得客气了起来,告诉叶汝川,很是不巧,苏同学今天出去了,好像是校长派的什么任务,不知道什么时候回,不过,自己可以帮带口信,等苏同学回来,就立刻转告。

  叶汝川扑了个空,未免有些失望,谢过,就打听起了外甥女在这边学校里的情况。当听到门岗说苏同学成绩优异,表现出众,是校长的得意门生,叶汝川有点悬着的心一下就放了下去,十分高兴,出手也大方了起来,竟从身上摸出一只银元,直接拍到门岗手里,报了自己在天城饭店的房号,让他记住,等人一回来,就让去找自己。

  既然外甥女不巧,碰不到,那就继续此行他其次重要的事,拜访贺汉渚。

  对方虽然名义上是自己的远房兄弟,但年纪相差悬殊,之前又从无直接往来,当然不可能就这么直接上门。

  叶汝川按照时人的规矩,投了一封拜帖,署名后,派小厮送了出去。

  按照社交的规矩,如果对方人在,也愿意见他,一般来说,最迟不会超过明天,就会送还拜帖,客人次日,便可登门造访。

  叶汝川在饭店的房间里等,送信的小厮回来,说信是顺利送到了戍卫司令部,也被投了进去,但说贺司令今天人不在,也不知道去了哪里,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信。

  今天好像运气不大好,先是外甥女没见到,贺汉渚也不在。叶汝川只能耐心等待。

  大白天的,饭店房间再好,叶汝川也待不住,何况他根本就不习惯住这种西式装饰的屋,见没事了,就带着苏忠出去,拜访一个生意上的老伙计,见面后,喝了两口茶,闲聊几句,听到说城隍庙附近有个这几年聚起来的药材市场,还开有一间极其有名的东亚大药房,里头出售制药厂独家秘制的西药戒烟丸,烟瘾上来,吃一颗,就能止住,另有一种提神丸,专门用来振奋精神,消疲解乏,全都卖得极好,几乎到了断货的地步,就来了兴趣,盘算着是不是可以做做这个生意,于是叫人带路,预备过去亲眼看看。

  城东新界的廖宅,这几天里外缟素,大门外,摆满了各界送来的悼哀花圈,沿着道路两旁延伸,密密麻麻,长得几乎看不到头。

  连大总统在惊悉消息、惋痛之余,也派人送来了花圈,此刻就摆在灵棚最显眼的位置。

  十个来报纸记者模样的人,正守在大门的附近,观察进进出出前来吊丧的客人,忽然看见远处开来了一辆汽车,停后,司机奔下去开门,从车上弯腰下来一人,军服马靴,衣冠整齐,认出是戍卫司令贺汉渚,不禁全都兴奋了起来,纷纷对着拍照。

  等了好几天,贺汉渚终于现身,前来祭拜。

  他在两旁投来的怀了各色心思的目光注视下,跨入门槛,迈步走到那座张着个巨大奠字的灵前,等前头那位比自己先到的一脸沉痛的孙孟先上过香,接着上去,亲手烧了一串纸钱。

  围着灵柩正在哀哀痛哭的廖家女人们,哭声渐低。

  周围,无数道目光,如暗箭飞刺,投向了他。

  他立着,神色无波,手提纸钱,助火苗在空气里灼燃。

  火光跳跃,映着他一张五官深刻的沉静脸容。

  他微微垂眸,看着,待火卷燃了金箔,烧到一半,提起来,投进香炉,随即躬身两下,祭拜完毕,朝一旁向自己致谢的司仪点了点头,转身,待要步出灵堂,突然,一个披麻的男子拔枪上前,将枪口对准了他的胸膛。

  “姓贺的,你有种!还敢露头?就是你指使人干的!你来得正好!我这就替我兄弟报仇!”

  是廖寿霖的堂弟廖寿光,他手下的一个师长。

  他双目圆睁,鼻翼愤怒地翕动,咬牙切齿,看着贺汉渚的目光里充满仇恨。

  “咔哒”一声,他打开枪栓。

  气氛顿时凝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