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骊偃
子弹拖着长长的曳光,朝李蔓飞来。
几十米的距离,转瞬即至。
李蔓双目圆瞪,一时定在当场。
丁慧回头,那一刻,她也不知道哪来的勇气,奋力一撞。
李蔓朝一边倒去,子弹从她肩上飞过击中了身后的丁慧。
丁慧大脑一懵,根本就没搞清楚子弹击中了哪里,就吓得身子晃了晃,“扑通”一声砸在了李蔓身旁,晕过去了。
“丁慧……”李蔓的眼泪刷的一下就下来了,然而不待她查看丁慧的情况,亮光散去,紧接着第二颗、第三颗子弹扫射了过来。
李蔓顾不得悲伤害怕,扯着丁慧肩上的衣服,匍匐着拼命往旁移动,时有子弹擦着头皮、胳膊飞过,还有一颗击中了小腿。
片刻,枪声消失,脚步声传了过来。
李蔓浑身的寒毛都竖了起来,摸索着将丁慧推到树后,握着匕首挡在了她身侧。
“砰、砰、砰……”灯光、枪声、人声,奔腾而来,更有七道身影,一边鸣枪一边呈包围圈地围了过来。
男人迟疑了下,抱着枪转身就走。
听着渐渐远去的脚步,李蔓陡然松了口气,忙放下匕首探向丁慧的鼻下,还有呼吸。
“丁慧、丁慧,你醒醒,”李蔓轻轻拍了拍她的脸,“丁慧,你别睡,快醒醒。”说着,四下摸了摸她的胸口、腹部、肩头,最后在右胳膊上摸到一片温热的液体,“丁慧,醒醒,除了胳膊,你还有哪里疼?”
“李、李蔓……”
“在,我在,丁慧,你哪儿疼?”
“头疼。”
李蔓一惊,忙朝她的头部摸了摸,后脑、双耳,等摸到额头被撞的鼓包时,只听她嚷道:“唔,疼疼疼……”
“没事,呜……”李蔓抱着她眼泪掉个不停,“你没事,太好了呜……”
“李蔓——”
“丁慧——”
几名军人飞速找了过来,看到一叫一哭的两人,齐齐松了口气。
“丁慧、李蔓。”
李蔓松开丁慧,回头看向几人,目光扫过他们军绿色裤腿和脚上的解放鞋,以及手里的枪,抬手指了指前方的古树林:“朝我们开枪的男子,浑身全是血,我也不知道他都伤在哪里了,他第一次冲过来的时候,我捅了他一刀。白芹方才也在那边,她是什么情况,我们也不清楚,叫她,她就让我们过去,黑乎乎的,看不到人,我们也不敢乱走。”
为首的男子,讶异地打量着头发散乱,小脸惨白,浑身狼狈不堪却又不失镇定的白族少女,“李蔓,你做的很好!遇到不明情况,是不能冒进。白芹就交给我们吧,小六,你留下给她们看伤,等张主任、罕泽过来。”
“是!”
“老二你们跟我走。”
“是!”
男子领着五人,转眼就入了古木原林。
叫小六的战士,拿着手电蹲下,看了看李蔓的腿,“李同志,除了这道枪伤,你还有哪儿中枪了吗?”
不等李蔓回答,丁慧便呜呜哭道:“我中枪了,我要死了,我方才就死过一回了,呜……我想我姆妈,想我阿爸,我想回家,我想见他们最后一面……”
李蔓往旁边挪了挪,让开身后的丁慧,“我没事,就小腿上中了这一枪,她方才为了救我,也中枪了,你帮她看看。”
小六点点头,往前挪了几步,拿着手电查看了遍,只能说两人都很幸运,对方扫来那么多颗子弹,两人一个伤了腿、一个伤了胳膊,都没有危机生命。
“我先给你们简单包扎一下,等会儿下山再安排你们去医院做手术,取出子弹。”
李蔓道了声谢,面色一点点泛起了潮红。
小六抬手轻碰了下她的额头,一片滚烫,发烧了。丁慧也起了热,只是她身体强壮,没李蔓这么严重。
放下手电,小六忙将身上的雨衣脱下,递给李蔓道:“穿上。”随之又递了个军用水壶过来,“喝点水。”
雨衣,李蔓递给了丁慧,水没接,本身就冷,军用水壶又不保温,她不想再喝一肚子凉水。
小六看她双眼轻阖,怕她昏睡过去,还待再劝,只听古树林里传来了连续的枪声。
丁慧吓得轻叫了声,雨衣一拉蒙住了头。
小六一把关掉手电,人也霍的一下站了起来,戒备地拔出了枪。
李蔓也握紧了手中的匕首。
片刻,有人打着手电过来了。
小六:“老大,是你们吗?”
“跑了一个,老大带着小五他们去追了,”来人背着白芹道,“张主任他们还没到吗?”
小六回头,看了眼远处晃动的灯光,“来了。”
“她们伤的重吗?”
“李同志左小腿中了一枪,丁同志右胳膊中了一枪,下山后,得赶紧送她们去医院,两人都发烧了,我怕伤口感染。”
男子沉吟了下,“别等了,小六你背着李同志,我搀着白同志和丁同志,咱们走。”
“好。”小六应着,往李蔓身前一蹲,“李同志……”
“麻烦了。”李蔓声音沙哑,身上一阵冷一阵热,烧得晕乎乎的,紧绷的神经一松,伏在小六背上,没撑一会儿,就昏睡了过去。
再醒来,人已在边防医院。
“醒了,”宋逾探手摸了摸她的额头,“饿不饿?想吃什么?”
“宋逾!”李蔓惊讶地看着床边的人,捂着疼痛的喉咙干咳了几声,沙哑道,“你怎么来了?阿奶阿爷知道吗?”
“张主任给我打的电话。”宋逾伸手帮她顺了顺背,“放心吧,阿奶阿爷还不知道。喉咙疼吗?我给你打份鸡蛋羹吧?”
“疼,嘴巴苦,我想刷牙。”
“好,等会儿出去打饭,我顺便去商店一趟,给你买套牙具。”宋逾说着,转身对来照顾她们的张婶道,“张同志,麻烦你帮我看着她点,我出去一趟。”
“什么麻烦不麻烦的,”张婶笑道,“张主任安排我过来,不就照顾她们仨吗。行了,别客气了,你赶紧去吧,小蔓由我呢,保准给你看护得好好的。”
宋逾又客气了句,问李蔓:“还有什么想要的吗?”
李蔓刚要说话,喉咙一痒,咳了起来,一声接一声。
宋逾忙扶着她坐了起来,一边轻轻地拍着她的后背,一边接过张婶递来的温水,喂她道:“来,喝两口。”
李蔓伸手推了推,只一会儿的功夫,便咳得一头汗,半晌,止了咳意,李蔓才接过杯子对着床下的竹盆,漱了漱口,喝了几口,“我要在这儿住几天?”
“烧退了,就可以出院了。”至于腿上的伤,可以回家养,“你若怕回家阿奶他们担心,我就申请间屋子,你跟我住畜牧场。”
“你刚去,好申请吗?”
“昨天从你们商店回去,路上遇到山石滚落,我拉了把张叔他们,找回了惊吓的几头牛。”将奖励换成住房,想来不难。
李蔓一惊,紧张道:“你有没有受伤?”
“没有。”宋逾顺了顺她散乱的头发,“再给你买把梳子,一个镜子吧?”
“你走走,我看看。”
宋逾依言在她面前走了几步。
李蔓见他行动自然,没哪不妥,才信了他的话:“我想洗头,昨儿淋了雨,又在林子里钻了那么久,我怕头上生虱子。”
“好,吃饭完,我帮你洗。”宋逾说着,扶她躺下,拿出饭盒,提着暖瓶往外走道,“我去了,你躺着别动,有什么找张同志。”
李蔓点点头,看了看左右床上的丁慧、白芹,问道:“张婶,丁慧和白芹好些了吗?”
“她们啊,可比你好多了,下半夜烧就退了,早上起来一人吃了碗鸡蛋羹,一碗米粉,出门转了圈,回来又就着鸡汤一人吃了碗大米饭,喝了安神汤,这不就睡了。”张婶在李蔓床前的凳子上坐下,“昨儿啊,最凶险的就是你了,差一点就烧成了肺炎。医生还说,你是早产儿,本就身子弱,经了这一遭啊,原来调养好的根基,差一点儿就毁了,还跟你家宋逾说,你们还年轻,孩子最好晚两年再要。”
李蔓一愣,紧跟着又咳了起来。
张婶忙又续了点热水到杯子里端给她:“来,喝点水。虽然没有烧成肺炎,医生说肺里也有了炎症,得好好调养一段时间消了病根,不然来年春上,或是冬里,只怕咳得更厉害。”
李蔓撑着身下的褥子坐起来喝了两口水,掀被下床道:“张婶,我想去厕所。”
“上什么厕所,你腿伤着呢,我给你把竹盆拿出来……”
在房里解手,李蔓可不想,连忙阻止,抽了张卫生纸,由她扶着去了趟厕水,顺便在水房洗了把脸。
张婶扶她在床上坐下,枕头往后一竖让她靠好,随之笑道:“今早,你们家宋同志接到电话,半个小时就从凤山县骑马来了。那骑术,看得过来瞧你们的孔队长都直夸。”
“孔队长?”
“昨晚带队进山找你们的领导。”
“咳咳……”李蔓又咳了几声,道,“我听着好像逃了一个,后来抓住了吗?”
“没有,后半夜他们过来,还找白芹和丁慧问话了。小蔓,你要不要换个工作?”
李蔓诧异地抬起了头。
张婶凑近李蔓,小声道:“我听我家那口子说,昨儿你们遇到的是孔队长他们追了几年的du犯,手段狠辣着呢。大家找你们时,叫了名字,我怕……”
要真是那样,她待在哪儿都不安全:“张婶,我不是丁慧、白芹,可以回城,我家就在这儿,南猛坝离我们双凤寨可没有多远,我就是辞了现在的工作回家也挡不住人家找到头上。”
张婶一想,确实,忍不住就是一声长叹,为她担心道:“那你日后可要小心了,没事别出门。”想了想,张婶又道,“出了这事,丁慧和白芹也算立功了,她们要想回城,一句话的事,这样以来职工宿舍就能腾出两张床,你一个人住在简易房不安全,等你伤好再来上班,还是搬到职工宿舍住吧。”
那天给张婶送糖,她去了趟职工宿舍,多少也了解些情况,那么多人挤住在一栋竹楼里,几人住一间屋子,没点私人空间,她还真不想去。
再说,人多并不能说一定就安全了,既是几年抓不住的du犯,能没点手段混进去,到时只怕还会牵连无辜。
“我想想,咳……”张婶毕竟是好意,李蔓不好一口回绝。
白芹被连番的咳嗽声惊醒,偏头看来道:“李蔓,你醒了。我这儿有买的薄荷糖,你要不要含一颗?”
李蔓止了咳意,道了声谢,接过她抛来的薄荷糖,剥去糖纸,含在了嘴里:“你烧退了吗?”
白芹摸了摸额头,又起热了:“医生说,吃几天药,待体内的炎症下去,不反复发烧了才算好。还有,那个,”白芹不自在道,“昨天,谢谢你和丁慧进山找我!”
李蔓摆摆手:“找到你的是孔队长他们,我们也没帮上什么忙。”
白芹没吱声,好像认可了这种说法。
张婶脸色一沉,这丫头有点不知好歹,昨晚要不是李蔓让刘丽回商店报信,后来又设法吹哨向外传递消息,她能顺利地被孔队长他们找到救出来?
跟着醒来的丁慧撇了撇嘴,她认识白芹几年了,还能不知道她是啥人,死抠,医药费他们商店会报销,可承下这情,营养品她不得买几样给她和小蔓,以后她和小蔓有事了,求到她跟前,她不得伸手。
切,当她和小蔓稀罕!
“小蔓,”丁慧趿鞋下床,翻出上午出门买的点心,提过来道,“饿了吧,来吃点垫垫。”
麻花、油糕、肉盒子,没一个不油的,李蔓看了一眼,没胃口,这会儿她就想吃点清淡的:“我想吃蛋羹,宋逾去买了,你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