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骊偃
早上活的面开了,赵金凤把野猪肉垛成沫,用猪油和着酸笋、青椒、木耳、菌子炒了满满一锅馅料,李蔓坐在案板前,正在擀面皮,闻言应道:“阿爷,我在厨房呢。”
李长河提着食堂借来的竹篮进屋,拎起猪耳和大肠,在李蔓面前晃了晃,笑道:“香吧?”
“香!阿爷去食堂了?”
“你不是要吃豆腐包子吗,我去买块豆腐,正好遇到司务长,二话没说,就让人给我捞了这些,没要钱票。”李长河笑道。
李蔓看他这么高兴,跟着开心道:“这么说,阿爷跟司务长很谈得来喽,那明天请客,你要不要邀他来喝一杯?”
“邀,还有后勤的汪主任,”放下东西,李长河将钱递给老伴,拿着一沓票,一张一张给李蔓看,“汪主任给的,本来这几张我是不要的,太贵重了!可他后面提了句小逾爹妈,我就没好意思拒绝。”
赵金凤:“那他对咱家情况挺了解的。”
“宋逾一来就是正连级干部,再加上咱家又是搭棚又是盖屋的,谁不打听两句。”李蔓说罢,起身洗了下手,接过猪耳切了三根细丝,尝了根,另两根分别喂给赵金凤、李长河道,“挺好吃的,阿爷,中午你跟宋逾喝一杯?”
李长河刚要答应,就见老伴瞪了他和孙女一眼,警告道:“家里的桑葚酒、米酒,随你们爷俩喝,小逾下午还要上班,你们可不能撺掇他跟着一起胡闹。”
李蔓冲赵金凤做了个鬼脸,嘻笑道:“知道啦!”
收起猪耳、大肠,李蔓继续擀面皮,李长河洗洗手,帮忙包包子。
赵金凤点了点老伴给的钱,482元:“都在这儿了?”
“没,罗连长家差了48.5元,许营长家差了32元。”
李蔓过来这么久没出去窜过门,也很少打听别家什么事,闻言诧异道:“许营长一个月,一百四五,罗连长也有一百一二,手头咋会这么紧?”
“这年头家里出来一个人才不容易,要么早期倾了全家之力供养,要么就是小小年纪就出门打拼,”赵金凤把钱揣兜里,洗了洗手,开始炒豆腐馅道,“不管哪一种,久不在家,无法奉养父母照顾弟妹,心里能没一点亏欠。那养老钱还不得给足点,弟妹有个什么,不得搭把手。再加上妻子没有工作,几个孩子又是正长身体的时候,吃穿用度又是老大一笔,一年年一月月哪还存下什么钱。”
李蔓咋舌:“大米0.185元/斤,苞谷面0.095元/斤,鸡蛋0.55元10个……一百多块钱,那是好大一笔。一个七口之家,一个月有四五十就过得很富裕了,养老一月最多给20元吧,这才多少啊,怎么会月月不剩?”
“傻丫头!”赵金凤忍不住笑道,“老家漏雨漏风的房子不要翻盖?弟妹结婚,聘礼、嫁妆能不出点;牺牲战友的家属,因伤退伍的战友,不要照顾;战友间的随礼,这不又是一笔。生活啊,没你想的这么简单。”
李蔓:“……”
赵金凤笑了笑,转头问老伴:“买农具得多少钱?”
他们过来,带了自家买的条锄、铁锨、钉耙、镰刀、扫帚等物。
可这要种地,犁、耙、脱壳用的风车,还有犁地套马用的枷档、马打脚等配套工具,不都得备齐。
李长河默了默:“算上架子车的车轮和粮种,怎么也得百十块。”
赵金凤吸了口气,有点不舍:“后勤不是什么农具都有吗?要不,咱先借来用用?”
“咱要是种一茬,借也就借了,可总不能年年借吧?”
那肯定不行,庄稼收种就那么几天,自家借来了,后勤怎么办,少了套农具,收种上就要晚个几天。
想通了,赵金凤也就松了口。
三人一通忙活,蒸了一锅肉包子,一锅豆腐包。
宋逾提着条大前门,四瓶西凤回来,望了眼空了大半的羊圈,将东西递给赵金凤,纳闷道:“阿奶,家里的羊呢?”
“你阿爷要种地,顾不过来,卖了。”
“种地?”
“嗯,”李长河出来道,“我还留了一头,明天杀了吧,待客用几斤,剩下的熏上,留着开荒吃。”
第47章
“宋逾,”李蔓拿大瓷碗按人数,一碗装了7个包子,一碗装了5个,放进竹篮递给他道,“给左右两家送去,咱家的包子太香了,引得小豪他们方才都跟严嫂子、季嫂子闹了,让俩嫂子也给他们包包子。”
小孩子哪有不嘴馋的!
宋逾点点头,接了竹篮大步出了家门。
一抬头就见胡同口蹲着个不大的小人,含着手指,眼巴巴地瞅着他手中的竹篮。
没戴斗笠没穿雨衣,赤脚挽着裤腿,一身打了补丁的土布衣服,沾了雨丝,泛了潮意,再待一会儿,都能拧出水来。
宋逾在他身前停下。
小孩怯怯地站了起来。
宋逾掀开竹篮上盖的芭蕉叶,拿了个包子给他,望向他身后的胡同,一溜三家,左右就是六家,也不知道这孩子是哪家的:“叫什么?”
“他叫冯小辰,”许文成一手举着片芭蕉叶在头顶,一手端着碗出来道,“宋叔叔,我妈熬了鲫鱼汤,让我给你们家送一碗。”
姓冯!
他家这溜最后一户,住着的好像是1营4连的冯连长一家。
接过许文成手里的鱼汤,将包子递给他,宋逾道:“少了一个,把碗送回家,过来让你李姨再给你拿一个。”
“谢谢宋叔叔。”许文成小心地抱着就是缺一个也堆成尖的大瓷碗,匆匆回了家。
小孩看着手里的包子,眼馋地咽了咽口水,随之迟疑了下,小心地揪住宋逾裤子上的一点布料拽了拽:“我不叫冯小辰,我叫冯星辰。”
宋逾低头正对上冯星辰一双溜圆的眸子,弯了弯嘴角,伸手将人抱起,往胡同走道:“冯星辰,好名字!”
冯星辰双眸一弯,僵硬的身子放松了几分:“妹妹哭,没饭吃。”
宋逾愣了下:“你爸是冯向阳吗?”
冯星辰双眸一亮,高兴道:“叔叔认识我爸?”
“听说过,还不曾碰过面。”
“哦~”冯星辰眼帘一垂,说不出的失望。
雨丝越发密集了,宋逾解开雨衣的扣子,将小孩裹进怀里,加快了步子。
冯家院门开着,不高的土墙上爬满了南瓜、冬瓜、丝瓜藤,里面一分为二,一边种了高高的苞谷,一边种了红薯。
仔细看房子的格局、院子的大小跟他家一样,只是他家多盖了间耳房,搭了溜牲口棚,柴棚又建的大了些,看上去就比冯家小了很多。
宋逾抱着冯星辰踏上院中青石板铺就的小路,远远就听屋中传来了婴儿的泣哭,老人的呵斥:“你是死人啊,孩子哭了不会哄哄?”
“娘,我奶水不够,你给熬点米汤吧……”
“冯连长在家吗?”宋逾扬声道。
“谁啊?”一个毛巾包头,躬着背的老妇人从左屋出来道。
“大娘你好,我是前面的宋逾,家里蒸了包子,阿奶让我送来几个给大家尝尝鲜。”宋逾放下挣扎着要下地的冯星辰,上前,将竹篮递给老人,“大娘,冯连长不在家吗?”
老人瞅了眼抱着包子往屋里冲的孙子,还有什么不明白。
“唉,住院了。”接过竹篮,老人叹了口气,“在什么边、边啥医院,我说要去看看呢,又赶上他媳妇难产,花了老多钱,还折腾得自己没奶。这不,大的小的,四个都要人伺候,离不了人。”老人说着提着竹篮走进厨房,腾了碗,洗了洗,打开粮缸舀了半碗高梁米,又在门口揪了把红薯叶塞进竹篮递给宋逾道,“家里也没啥回的,别嫌弃。”
红薯叶,宋逾接了,高梁米没要,走前邀请道:“大娘,我刚调过来,明天请客,吃饭时,你带着星辰过来吧。”
“好,明天我收拾好家里,早早过去帮忙。”
宋逾提着竹篮到家,就见许文成跟罗小豪一人捧着个包子,一边狼吞虎咽地啃着,一边跟赵金凤、李蔓你一言我一语地嘟囔道:“冯小辰的妈妈生了对双胞胎。”
“是两个妹妹。”
“一个比一个小,一个比一个丑,难看死了,”
“还爱哭。”
“满月了吗?”李蔓问。
罗小豪摇了摇头:“上月月中他爸拉练时受伤,他妈一着急就生了,今儿不过月初,那肯定还不到一个月啊。”
“刚出生的孩子都有点丑,你们也一样,下次可不能再这么说了。”李蔓敲了敲两人的头,严肃道,“听清楚了吗?”
“我才不丑呢。”
“我刚出生时,我妈说我奶奶看着可高兴了,那肯定也不丑!”
李蔓抽了抽嘴角,又是两个自恋的颜控。
赵金凤伸手接过宋逾手里的篮子,拿出一个眼熟的花瓷碗,放在许文成面前的桌上,“等会儿,别忘了带回去。”
许文成点点头,三两口把手里的包子塞进嘴里,拿起碗道:“李阿公、赵阿婆,李姨、宋叔叔,我走了。”
“等等我!”罗小豪端起赵金凤给装的包子冲大家挥了挥手,跟着跑出门道,“走了。”
“哎——”赵金凤叫道,“还有凉拌猪耳,青椒炒大肠呢,不再吃点?”
罗小豪回头道:“不了,我爸下班回来,去食堂打了盆杀猪菜。”
“那你妈肯定留了一半,”赵金凤笑道,“剩下的往里又添了很多别的菜吧。”
“可不,我妈回回就会来这一手。”说着,摇摇头,跑远了。
“还不是穷闹的,”赵金凤拨了拨青嫩的红薯叶,笑道,“晚上拌上苞谷糁,我给你们蒸红薯叶吃。”
李蔓掀开瓦盆上的草帽,盛了四碗苞谷粥,随之又端了条几上用竹箩罩着的菜,上桌道:“好吃吗?”
李长河拿起个包子咬了口,夹了筷子罗小豪送来的凉拌变蛋黄瓜,道:“拌上蒜泥,好吃。”
宋逾脱下雨衣,在门后的盆架上洗了洗手,接过李蔓递来的包子,在她旁边坐下道:“阿奶,我邀了冯大娘和她孙子明天过来吃饭。”
赵金凤将竹篮放在条几上,端起一碗粥喝了两口:“行,明天我照顾点。”
想了想,赵金凤又道:“明天一早我还是拾10个鸡蛋,拿包红糖过去一趟吧。咱家有事,人家来了,她儿媳还没出月子呢,咱不去多失礼。”
宋逾点点头,接过李蔓递来的筷子,夹了块糖心变蛋放在她拿着的包子上:“冯连长在边防医院住着,还没有回来。”
李蔓一愣:“咱住的那层有姓冯的吗?”
“没有。不过,”宋逾道,“医院里闹了那么一出,咱不认识人家,人家未必不认识咱们。”
这倒是真的!
李长河对军人心怀敬意,再听刚出生的两个孩子那么小,想到孙女当初的模样,更是怜悯不已,跟老伴道:“明天杀羊,割二斤肉带去。”
“这礼会不会太重了?”李蔓道。
“是有点重,”赵金凤道,“半斤吧,我再添五个鸡蛋。等冯连长出院回来,我再拎点东西过去看看。”
李长河点点头。
宋逾:“阿爷怎么想起来开荒了?”
怕宋逾反对,李长河忙道:“不多开,弄个一亩半亩的,种点花生、大豆,一方面吃油方便,另一方面也是给小蔓添个零嘴,改善一下伙食。”
李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