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骊偃
李蔓点点头,把钱票揣进兜里。
宋逾打了盆温水进来:“阿爷,洗洗脚。”
李长河伸手接住,放在地上,按住要帮他拿擦脚毛巾和鞋的宋逾:“我来。”
说罢起身拿了门后盆架下面的毛巾,拎了门口放的雨鞋,坐在凳子上洗了洗脚。
赵金凤将钱票装进老伴的上衣口袋里,招呼李蔓和宋逾道:“洗手,吃饭。”
午饭,两菜一汤,主食是大米苞谷两掺。
李蔓看着桌上一小盆新鲜的炒菌子:“阿奶,你上午上山了?”
所以院子里的菜都是老爷子一个人忙活的喽!
“嗯,”赵金凤把手里盛好的饭给她,又盛了一碗,端着坐下道,“找到个菌子窝,半天我跟严同志、季同志一人就采了一竹筐。”
李蔓瞅了眼小盆里的菌子,还别说挺全的,足有十几种,一筷子夹上两三种,吃在嘴里又嫩又鲜:“阿奶,不是还有一截羊脊骨吗,晚上咱吃菌子火锅吧?”
菌子新鲜着吃才好,赵金凤一口应了,转头跟宋逾道:“肉我挂在火塘上熏上了,等好了,你寄一条给原来住在这儿的马连长。院子里的菜,我折算了下,得值两块。给钱,人家不一定要,就寄一条熏肉,买包大白兔奶糖。”
“好。”
“马连长调哪了?走的这么急?”李蔓好奇道。
“京市。”
宋逾话音一落,就听严嫂子在院外叫道:“赵阿奶,走喽——”
李蔓偏头朝外一看,严嫂子去叫季嫂子了,她家门口还站着十来个穿着雨衣,背着竹篓的妇人,“阿奶,你们还上山?”
“等我一下!”赵金凤朝外喊了一声,飞快扒拉了口饭,点点头,含糊道,“前些日子下雨长出来的菌子都老了,这一批正是采摘的时候,不抓紧点,要不了两天又该老了。”
李蔓是知道商店收干菌子的,一斤两毛,可一竹筐也晒不了几斤,挣这个太辛苦了:“阿奶,你不会想着跟嫂子们采菌子卖吧?别折腾了,累坏了还不够我心疼呢。”
“闲着也是闲着……”赵金凤几口将碗里的饭扒完,舀了勺汤,捧着喝道,“严同志她们能争钱,我还能差了。”
“阿奶你多大年纪了,严嫂子她们才多大啊,你能跟人家比?再说,咱家跟人家也不一样,严嫂子她们负担重,争俩辛苦钱补贴一下家里;咱家就咱四口,我和宋逾有工作,你和阿爷种着菜养着鸡鸭,吃用基本花费不了多少,哪需要你这么拼啊,大雨天往山里跑。再说,这雨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你采多了,搁哪晒?”
“食堂收新鲜菌子,”李长河道,“不拘什么菌子,一斤两分。”
李蔓:“……阿爷!”
李长河笑笑,低头吃饭,不吭声了。
宋逾夹了筷子菌子放进李蔓碗里,看向赵金凤,道:“阿奶,食堂突然收了这么多菌子,肯定清洗不过来,你要不过去帮一下忙?”
赵金凤两口将汤喝完,抹了下嘴,穿上雨衣,向外走道:“行,我早点下山过去帮忙。”
说罢,疾步去柴棚下背起竹筐道:“碗筷放厨房,等我从食堂回来再收拾。”
“阿奶——”李蔓站起来,担心地追到门口。
赵金凤回头摆了摆手:“放心吧,我保证不进深山,不采太多。”
“李同志不舍得您这么辛苦上山呢。”有嫂子笑道。
“采个菌子有啥辛苦的……”
“心疼您呗!”大家善意地笑道。
“这老太就是不听话,”李蔓拄着杖走回来,瞪了老爷子一眼,“阿爷你也不劝劝。”
“劝啥,上午争了5毛钱,你是没见你阿奶那高兴的样子,做着饭,嘴里的歌就没停过。”
这是觉得实现人生价值了?
李蔓纳闷地喝了口汤。
“对了,”李蔓看向宋逾道,“还没问你呢,早上买雨衣雨鞋的钱票哪来的?”
领的工资票证都给她了,前天给他的钱票,买了烟酒也不剩多少。
“跟罗连长、张副营借的。”
李蔓抽了抽嘴,咬牙道:“……你昨天刚请了客,今天就跟人借钱?!”不知道的,还当她家昨天打肿脸充胖子呢。
宋逾好笑地看着她小脸上丰富的表情:“这有什么,早上不好把你叫醒拿钱罢了。再说,昨天阿爷刚卖了8只山羊,谁不知道咱家有钱。”
李蔓瞪了他一眼:“狡辩!”
这家伙会看天气,肯定知道今儿有雨,既然想给她买雨衣雨鞋,昨晚怎么不找她拿?
“借了多少?等会儿上班我拿给你。”
“不用,明天晨练我打几只兔子给他们抵了。”
李蔓越发孤疑了,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用过饭,宋逾要洗碗,李蔓没让,赶了他去帮李长河抬木料,钉架子。
……
有了上午的基础,下午,李蔓对帐的速度明显快了不少,下班时,几个分类的进/出帐已经对完,几处出入的地方,还需明天看过仓库货存再说。
收好帐册,锁好文件柜,李蔓背上挎包,站在门口往外看了看,宋逾还没有过来。
“李同志,”王双叫住穿上雨衣拄着拐杖往外走的李蔓,“急着回家吗?”
“王姐,都这么熟了,你还是叫我小蔓吧,”李蔓回头笑道,“我等等宋逾。你有什么事吗?”
王双跟在她身边往外走道:“也没啥事,我就是看你过来一天了,还没去商店转过一次呢,邀你一起去看看。”
李蔓往营区的方向望了望,静悄悄的,没一个人出来,想来应该有什么事,延长了下班时间。
等着也是等着,倒不如去门市瞧瞧,李蔓点点头,跟在了王双身后。
“小蔓,我看你皮肤又白又嫩,用的什么擦脸?”王双偏头道。
“友谊牌散装的雪花膏,每次买上一小瓶,能用小半年。”
这年头没有洗发水,没有洗面奶,护肤品有万紫千红的润肤脂,友谊牌润肤膏、蛤蜊油、雪花膏,百雀龄的凡士林润肤霜,因文G而改名的宫灯牌杏仁蜜,咏梅奶液,谢馥春鸭蛋香粉、冰麝头油、雪花膏、蛤蜊油、清凉油,孔凤春的鹅蛋粉、莲花霜、玉堂扑粉,山城的春娟黄芪霜,沪市的花露水、香皂、蜂花牌檀香皂。
看着好像不少,然而买得起并有门路买到的也只占少数。
万紫千红的润肤脂,谢馥春鸭蛋香粉……春娟黄芪霜等算得上牌号的护肤品,原主也只是偶尔去省城一趟,在杨玉莲的化妆台上见过。
而她本人,惯用的不过是茶籽油渣(洗头)、淘米水、香皂和友谊牌散装雪花膏。
李蔓来后,也曾去商店看过洗护用品,可能买到的也就跟原主一样,就那几种。
王双:“我用的也是友谊的散装雪花膏,这个比蛤蜊油好用,比润肤脂便宜。可你看我的脸跟你比黑多少。”
李蔓偏头看了眼,笑道:“你是出门进货来回跑的,捂一个月,脸上的皮肤保准跟你脖子上的皮肤一个色,跟剥壳的鸡蛋似的。”
“我倒是想闷在屋里一个月,可谁代我进货啊?”
“实在不行,你想办法买盒鹅蛋粉试试。”孔凤春的鹅蛋粉要比谢馥春的鸭蛋香粉便宜一点,不过,两种同样不好买,大城市供不应求,小地方根本进不到货。
“嗯,下次进货我问问。”
说话间,两人踏进了门市。
雨天,又是近晚,来买货的军嫂没有几个。
王双顺着门口的柜台,挨个儿给李蔓介绍,香烟瓶酒的韩嫂子……布匹、成衣的杨嫂子,化妆用品的许嫂子……
李蔓一边观察着柜台后的物品,一边跟嫂子们一一打过招呼。
“这就是新来的会计,”有嫂子偏头私语道,“看着怎么像个高中生呢,确定已经结婚了吗?”
“刚高中毕业,你说能有多大。”
“真美,身段高挑,腰肢纤细。”
“宋连长也好看啊,高大英俊。”
“要不说两口子配呢,俊男美女,看着好不赏欣悦目。”
“杨嫂子又拽文了!”
“听说还没有圆房,说是没到法定的结婚年龄。”
“差的多吗?”
“不多,半年,明年开春就能领证了。”
“那怎么不等明年在结婚?”
“这个就不知道了。”
……
李蔓听着大家的窃窃私语,不好意思地往门口走了走。
“小蔓,”宋逾骑着车子一阵疾驰,吱扭一声在商店门口停下,“等急了?”
“没有,王姐带我过来认认几位嫂子。”
门口的韩嫂子听了立马不乐意了:“李同志,你怎么叫王双‘姐’,叫我们‘嫂子’呢,这不是凭白把我们叫老了几岁?”
“叫‘姐’还显得亲!李同志,你这就不对了,区别对待啊。”杨嫂子跟着道。
李蔓忙转身朝大家微微一躬,笑道:“是我不对,我改,这就改,韩姐、杨姐、许姐……大家也别叫我‘李同志’了,叫我小蔓吧。”
“唉,一下子得了这么个漂亮的妹妹,等会儿啊,我能多吃半碗饭。”
“小蔓,想买什么提前说一声,我帮你留着。”
“小蔓,我这儿今天刚上了一批货,来看看有没有想要的。”
李蔓担心进山的赵金凤,闻言摆了摆手,戴上雨衣的帽子向外走道:“明天吧,我阿奶跟几位嫂子进山采菌子,也不知道回没回来,我们先回家看看。”
“哎哟,这种天气进山采菌子可遭罪啦,你们快回去吧。”
李蔓拽着宋逾身后的雨衣,欠身坐上后座,再次冲大家挥了挥手:“王姐、韩姐……明天见!”
“明天见!”
……
“今儿怎么下班晚了?”路上,李蔓担心道。
“山下一个傣寨闯进头野象,我们过去帮忙驱赶,耽误了点时间。”
李蔓脑中闪过前世看到的野象伤人事件,下意识地伸手往他腹部摸了摸:“没受伤吧?”
宋逾身子一僵,车子往旁歪去,他忙一蹬脚踏,车子走了个蛇形方才稳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