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骊偃
李长河应了声,转身出了门。
时间没那么赶了,李蔓也就不急着整理屋子,将烟酒放进条几的小柜里,取下挎包掏出衣服鞋袜道:“阿奶,你来看看,我给他买了3身衣服,两双回力鞋,五双袜子。”
赵金凤撩起围裙擦了擦手,挨件看了看:“怎么两双鞋都是白的,没有别的颜色了吗?”
“还有一种塑料的凉鞋,摸着硬硬的,一看穿着就磨脚,我没要。”
“没有小皮鞋吗?”
“有一款,黑色的,做工好老土,还没有透气孔,夏天穿着多捂脚啊。”
“那小号的雨鞋呢?”
“没货了。过两天王姐去进货,我让她帮我捎一双。”
“嗯,”赵金凤又拎起背心、裤衩看了看,“夏天,这背心最少得两件,还有裤衩,外穿的要两条,小的也得备两条替换着穿。”
“布票不够了,就这些我都找杨姐、韩姐凑了5尺。”
赵金凤想了想:“你原来的衣服,我拿两件给他改一身,再做两条内穿的小裤衩?”
小蔓儿的衣服鞋帽能留下的,不但有八·九成新,无论是做工还是绣花,那都是精品中的精品,赵金凤收着原是想给小蔓儿的子女用的。
只是她近几年存的布料,先是给小蔓儿结婚用了,紧接着给宋傅添了身衣服,做了两双鞋,前天又给韩琳缝了条褥子,已经丁点不剩。
“那你挑绣花少的改。”记忆里,因为家织布不如外卖的细棉布柔软,老太太怕孙女穿着剌皮,光是浆洗、揉制就费了不少工夫,更别说后续的绣花、镶饰。
“成。”赵金凤放下手里的裤衩,进屋开箱抱了撂衣服出来,“来帮阿奶挑挑,看用哪件改好。”
李蔓拿了件浅蓝色的衬衣,这件绣花最少,只领口、袖边,绣了几道排列各异的精致花朵。
“你手里这件不错,”赵金凤笑道,“领口、袖边的撒花剪下来,还能给你做三条头绳。”
李蔓握了把极为绵软的布料:“阿奶,这布不行吧!女孩穿两年还能保持七成新,可宋逾不是要教韩琳练武吗。”
赵金凤愣怔了下,一连拿起几件,布料都被她在裁剪前揉制、锤打得极薄极软,如此,结实度自然不好:“做两条内穿的小裤衩还成,外面穿的……”
犹豫了下,赵金凤进屋拿了个包袱,打开,全是七到九岁男孩的衣服鞋袜。
“这是……”李蔓眉头微微一蹙,“我爸的?”
赵金凤怀念地摸着上面的一件白衬衣,点了点头。
李蔓深吸了口气,夺过包裹,三两下系好,连同小蔓儿的衣服一起拿进右屋放进樟木箱,“别改了,我下午找人问问,看谁家织的有布,咱拿棉花换一块。”
“家织布没有卖的平棉布、斜棉布穿着舒服。”
“先做两件小裤衩穿着,剩下的再慢慢添。”
“好。”刚看过儿子衣服,赵金凤这会儿情绪不是太好。
李蔓把桌上新买的衣服鞋袜放进左屋宋逾腾出来的一个空箱子里,出来道:“阿奶,趁着这会儿太阳好,你把被褥都抱到院里晒晒吧,我做饭。”
赵金凤偏头瞅了眼外面的日头,点点头:“米我蒸上了,厨房有新采的菌子,早上宋逾从冯家背回来的山药、红薯叶,还有季同志送的半篮子西红柿黄瓜,你看着炒两个菜,做道汤。”
李蔓应了声,拄着拐杖去厨房,炒了盘西红柿鸡蛋,一盘烧菌子,一碟蒜蓉红薯叶,又凉拌了个黄瓜,然后火腿切丁跟木耳菌子煮了盆汤。
宋逾载着李长河从商店回来,饭菜刚端上桌。
赵金凤舀了瓢水给两人洗手,问老伴道:“几点的车,晚上谁去接?”
“11点半的车,”李长河洗了把脸道,“已经在路上了。晚上,吕政委的警卫员小马跟宋逾一起去红旗镇。”
赵金凤:“客车一到晚上七点就不往这边来了吧?”
“吕政委说,2师有人在景市办事,韩琳和带他来的徐同志到景市,那边的战士会稍带一程,让小马和宋逾晚上九点左右去红旗镇接人。”
“我也去吧?”李蔓摆好碗筷道。
宋逾支好车子,拿出车篓里的包裹,递给她道:“王姐给你的。”
“王双?!”李蔓愣了下,解开上面的纸绳,打开包在外面的旧报纸,露出一块军绿色的细棉布来,展开足有2米长,“这……也太贵重了吧?”
便是认亲宴随礼,同事之间,有个五毛就不错了。
“你昨天跟她在商店吵嘴的事,应该被司务长知道了,”宋逾重新换了盆水,挽袖洗手道,“收下吧,回头切块羊肉让阿爷给司务长送去。”
李蔓欣喜地展开,量了下宽度:“阿奶,你快过来看看,够做一件背心,一条裤衩吧?”
赵金凤摸了摸,跟着笑道:“这么好的布做背心、裤衩遭塌了,我给琳琳做套小军装。”
“有军装了。”
“那就做两条长裤,回头再买两件白衬衣配。”
宋逾拿毛巾抹了把脸:“小蔓不是给他买了两身衣服吗,这块布我看就做套练功服吧。”
赵金凤:“什么款式的练功服?”
“等会儿吃过饭,我画个样子。”
宋逾画的练功服,上面是宽松的斜襟上衣,下面是阔腿裤,中间扎条宽腰带,看着跟影视剧里古代的短打有些相似。
这种衣服以宽松为主,不需要多精准的尺寸。
赵金凤放下图,擦了擦方桌,铺开布料,拿了块土疙瘩画出样式,没一会儿就剪裁好了。
剩下的布,她又裁了条外穿的大裤衩,拼了两条平角内裤。
“阿奶,要不要借台缝纫机?”
“不用,”赵金凤飞快地锁着边,头也不抬道,“我又不会用那玩意儿。”
李蔓也不会用,也没怎么捏过针线,让她缀个扣子,她都缀不平。所以看了几眼,就凑到了给韩琳扎稻草垫的李长河和宋逾身边,“阿爷,后勤做的屏风好了吗?”
“我等会儿过去看看,顺便再拉套桌椅。”
“嗯。”李蔓帮忙将一把把稻草捋顺,递给宋逾,伸手戳了戳他,“唉,屋里突然多了一个人,夜里你会不会不习惯?”
“不会。”宋家子弟入伍,都是从小兵做起,大通铺、四人帐、两人间,什么样的,他没住过。便是初来那会儿,在知青点,他也是跟人合住。
李蔓仔细瞅了眼他的脸色,见没有勉强,笑道:“你适应力还真好!”世家出来的将军耶!
犁地、挑粪、赶车、编筐、打猎,几乎没有他不会的。
宋逾:“……”小看人了吧!
他当年待的边境,万里风沙,不见多少绿色,风起敌来,手起刀落,血色迸发,糊模的视线里分辨敌我全靠经验,稍不注意就砍到了自己人。累极之时,死人堆里一滚,闭眼歇半刻,爬起来再战;渴得狠了,他能趴在地上舔死尸帽子上的露水;饿得受不了了,他也能挖沙虫吃。
什么没经历过!
***
下午,李蔓不用去上班,等李长河拉了屏风、桌椅回来,便开始跟他一起调整左屋的家具摆设。
宋逾的床原就靠后墙而放,这个,连同床头的樟木箱和床尾的衣柜就不用动了,只是在衣柜旁边多加套桌椅。
左边靠墙的书柜移到右边,窗下的书桌往右拉拉,靠左墙挨窗摆一张1.2米宽的架子床,床尾放个樟木箱,紧挨着箱子放的是那架1.5米宽的屏风。
这样以来,就成了两个斜对的L型独立空间。
给小韩琳的架子床上,铺上稻草垫、席子、褥子、床单,摆上装好稻壳的枕头、叠好的薄被,一切就好了。
院内另几床的被褥、稻草垫、席子也都晒去了潮气,铺好床,李蔓开始准备晚饭,人晚上到,那得熬个高汤,这玩意儿养人。
取下火塘上熏制的最后一段羊脊骨,刷去上面熏的烟灰,焯水,洗去血沫,放进冷水锅里,加姜片、野葱结、米酒炖煮,中间再放几片火腿提鲜,搁几块羊肉增味。
白面舀上三碗,活面醒着,只等人到了羊肉汤里下面吃。
而他们晚上,吃得就简单了,苞谷粥,烤饵块,配几样凉拌小菜。
刚吃完饭,李蔓见赵金凤就着光又缝了起来,不由劝道:“阿奶你歇歇,他胳膊伤着呢,就是学武也得先养养身子,练武服不急。”
“嗯。”赵金凤展了展手里的上衣袖子,一指缝好的裤衩和两条小内裤道,“一路过来人困体乏的,洗个热水澡换身干净的衣服睡着才舒服,你把这三件洗了,挂在炉火旁烘干,等会儿好给孩子穿。”
“我来,”宋逾放下刚削出一个大致形状的木剑,接过衣服去厨房,舀水搓了两搓,涤了一遍,拧干,挂在了还有余烬的火塘边。
收音机,前几天宋逾回凤山县修好了,李蔓趴在桌上,调过一个个台,遇到唱戏的就停手,陪两老听一会儿。
李长河在编竹筐,连着几天,他和小灰开了两亩荒地,准备种上一亩大豆,一亩苞谷。
打的大豆,掰的苞谷,不得用竹筐挑运。
所以这玩意儿得多多备上几个。
7:40,李蔓起身,捞出两块羊肉,汤里放入山药、菌子和盐,然后拨开火塘的火,烤了二十个饵块。
待山药、菌子熟了,连肉带汤盛了8竹筒。
她不确定2师送韩琳和徐同志过来的战士有几位,所以只能什么都多备些。
将放凉的羊肉切片,和洋葱一块儿凉拌,随饵块一起,分开用芭蕉叶包好,同竹筒放入竹篓。
李蔓收起烤好的衣服,抬腕看了看表,九点了。
拎起竹篓,李蔓唤道:“宋逾,走了。”
“嗯。”收起半成型的木剑,拿上手电,跟两老说了声,宋逾骑上自行车,载着李蔓出了家门。
***
部队门口,小马开着辆吉普已经等着了。
停好自行车,相互打过招呼,两人上了车。
40分钟后,三人到了约定的边防医院门口。
等待的当口,李蔓拿了个竹筒递给小马,“喝点羊肉汤。”
“嫂子不用,我来时吃过饭了。”
“几口稀汤跟水一样,又不顶饱,喝点吧,暖暖身子。”窗外不知什么时候又下起了雨,再加上红旗镇的地理位置正处于海拔1500米的一处坪坝,所以,夜里还是有点寒的。
见他还要叽歪,宋逾接过来往他手里一塞:“喝!”
吓得小马立马不吱声了,拧开竹筒闷头就喝了一口,烫得直吐舌头。
李蔓气得拍了宋逾一下,低声道:“看把人吓的!”
小马一窘,只当没听见,小心地吹了吹,接着慢慢地喝了起来,还别说,真好喝,有菜有肉,还特鲜!
宋逾握住她拍来的手,从一旁的竹篓里又取了个竹筒,打开给她道:“你也喝几口。”
李蔓心里有些忐忑、有些紧张,喝了两口就递给了他,然后看向了窗外。
孩子不知道喜不喜欢她布置的房间?唉,忘了给他书桌上放个竹筒,插上几枝花了,这样看着也喜庆些……相比花,男孩更喜欢玩具吧?可商店卖的也没什么玩具啊,文具盒、铅笔刀……都是些学习用品,会跳的小青蛙倒是有,他8岁了,还玩小青蛙吗?
不、也不对,小韩琳最喜欢的是连环画,哎啊!她怎么忘了给他买几套连环画放在床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