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吃鲸路人
一滴血飞溅到阮枝面前,她下意识地伸手接住,干巴巴地道:“你们不要再打了,不要再打了啦。”
阮枝:我觉得我好像个工具人。
上次她能拦是因为萧约明显是为她而来,而这次,即便裴逢星没说,阮枝也隐约感觉得到他并不是要带她走。
眼见着对面的墙壁都被灵力碾成齑粉,若阮枝修为再低些,她估计也要当场被压迫得口鼻流血。
正因此,匆匆赶来的魔将们即便想帮忙也不敢贸然上前。
阮枝的呼喊没有换来这两人的半分停滞,她摇了摇头,喃喃道:“好家伙,都杀疯了。”
事情到底不能说和她一点关系都没有。
阮枝语毕,拿出尘封已久的相思剑,提剑迎了上去,却是冲着裴逢星。
——乍看上去,她是为了帮顾问渊。
但到了这种级别的交手,冒然插手于双方都没太大好处。
她差不多是冒险叫停。
相思剑刚接近那道刺眼的灵力漩涡,就被两道力量先后压下来。
阮枝:“……”
行,你们继续打。
可能男主的宿命就是要争一番吧。
顾问渊斥道:“不许插手!”
他联想到了上次阮枝看似关心他、实则放跑萧约的行为,心头无名火顿起。
裴逢星倒是没说话,他趁着顾问渊分神这瞬间,凝神盯着顾问渊持着武器的那只手。这点空隙已然足够,他瞄准这点,手中剑影幻化出千百,刺向那一点。
第一百二十章
裴逢星负伤从魔宫逃脱, 顾问渊的状况没比他好多少,站在一片废墟中,手臂上的鲜血在脚边汇聚成一小滩。
阮枝上前去扶, 被顾问渊脸色难看地挥开。
这一个简单挥手的动作令顾问渊眉心蹙得更深,他单手捂着肩头, 极快地扫了阮枝一眼, 若无其事地转身离开。
阮枝看他隐去身形时周身缭绕的黑雾都稀薄许多, 十分担心他会不会幻化到一半就跌下来。
伫立在远处队伍仍然一动不动。
阮枝问:“你们不打算过来清理一下吗?”
领头的那位回答道:“那附近还残存着他们的灵力气息。”
言下之意,过去很危险。
而此刻站在废墟边缘的阮枝就显得十分特立独行。
阮枝颇为一言难尽地道:“要么你们该去找个药师, 看看尊主现在的情况?”
领头的人盯着阮枝道:“您不就是尊主最宠信的药师吗?”
“……”
原来我的定位是这样。
阮枝看了看脚边,原本散落着各种灵草植株, 现在都已经被风吹得不知所踪,连点残渣都没有剩下。
她第一时间去了药房,准备将原先的药材再拿一份。
药房的药师们却跟在她身后, 几乎是亦步亦趋地劝:“姑娘,您不该在此处耽误时间, 应当马上去照顾尊主。”
“我一点药材都没有,怎么照顾?”
阮枝叹了口气,回身扫视一圈, “你们怎么都不去?”
养了这么一群药师总不能是白养的吧。
药师们顿时露出噤若寒蝉的样子, 犹豫了一会儿才道:“听闻今天之事, 尊主心情应当极坏, 不想见我们的。”
但他现在最不想见到的人就是我啊……
阮枝有苦说不出。
药师们又你一言我一语地劝说:
“我们魔族会忌讳在受伤时被人看到自身的模样, 这时候去有冒犯之嫌,姑娘你去的话,大概就没事了。”
“尊主今日实力似乎比以往稍弱了些,我曾见他血洗魔宫的样子, 不是这般。约莫……是身体上的不适又发作了?”
“这便更需要姑娘前去照料了,前些日子姑娘为尊主调配的药浴很是有用,说明姑娘是知道如何对症下药的。”
为了将阮枝劝到顾问渊跟前,这些药师们真是什么违背良心的恭维话都说得出口,令人不禁怀疑他们原本的生存环境究竟有多么恶劣,以至于比起药师,看上去更像是贯口艺人。
阮枝就这么被簇拥着推到揽月殿的门口,将将站定,身后的药师们已经做鸟兽散,看不见半点人影了。
“笃——”
阮枝轻敲了下门。
门内随即传来重物落地的声音,随即是更多零碎物件纷纷砸落在地的杂乱响声。屋里没有任何人声,可能是觉得方才那一通已经足够令门外之人退却。
阮枝深吸一口气,鼓足勇气开口:“尊主,是我阮枝,您的伤需要处理。请问我可以进去吗?”
里面顿时传来了更为剧烈的响动,伴随着些许不规则的喘息声,和一声饱含气急败坏的厉声呵斥:“走开!”
……果然。
心情坏到极点了。
阮枝稍微衡量了下利弊,结合顾问渊的伤势,还是推开了门,嘴里的道了一句:“得罪了。”
话音方落,一个黑色的不明物体就从斜前方角度刁钻地飞了出来。阮枝没被擦到,心跳却快了半拍,反应极快地道:“尊主若要动怒在下自是无话可说,然尊主切记要以身体为重,莫要因小失大、得不偿失!”
顾问渊的声音满是戾气,听着较寻常更为尖锐森然:“本尊何时需要你来指教我做事?”
赌对了!
顾问渊这人脾气是有点怪的,既能刺激他开口又不至于引得他气到直接动手的度很难把握,阮枝也不敢说自己每次都能拿捏得准。
不过“本尊”这个称呼,顾问渊从没在阮枝面前用过,这还是第一次。
“与其说我指教您如何行事,不如说我无法放任您受伤而不管。”
阮枝往前走了几步,没再看到任何被扔出来的可疑物体,便放心地走过屏风拐角,“这偌大的魔界还需您……”
她的话戛然而止。
只因看到了此刻的顾问渊是何模样。
顾问渊摔倒在榻边,衣衫凌乱破损,形容凄惨狼狈,手臂上的伤口血滴蜿蜒延伸至地面,已经有渐渐干涸的迹象。他额上青筋暴起,冷汗涔涔,显然是在忍受着极大痛楚,鸦羽似的眼睫无规律地轻颤着。如果只是这样,阮枝早有预料。然而原本是屏障的黑气,现在却充斥着无形的攻击性,来势汹汹地将顾问渊缠绕包裹,丝丝缕缕如最锋利的细线,在他身上切割出无数细小而凌厉的伤口。
此时此刻的顾问渊,宛如笼中困兽,被他自己的力量反噬困缚,又好似一尊出现裂纹的瓷器,无声地同逐渐扩大的裂纹僵持着。
“顾问渊。”
阮枝停在两臂外,“我该怎么做才能帮你?”
顾问渊艰涩地抬眸,这个动作由现在的他做来略显缓慢,周遭危急的氛围都被连带着停滞,场景在某个维度上无限拉长。
“谁让你进来了。”
这句话的开头他仍强撑着色厉内荏的表象,到了尾音却难以为继的有气无力,暗暗撑在榻沿的手掌歪斜了些许,以至于他整个身形都微微歪倒。
这应当令他很难忍受,阮枝眼看着他眼底浮现的汹涌凶戾与厌弃,很快就转化为更浓郁的黑气,将他进一步禁锢其中。
不行。
指望他给个准确答案是没用了。
阮枝当机立断,走到他跟前蹲下,趁他和黑气都没反应过来,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为他输送灵力。
灵力进入顾问渊的身体,黑气凝滞了瞬息,随即更凶猛地冲向阮枝,迅速地包裹住了她半个手掌。
“放手。”
顾问渊哑声道。
阮枝确实有点不适,但还不至于被这点反噬伤到,只是黑气上附着的阴冷气息令她情不自禁地一抖。
顾问渊盯着她的手指,顺着往上打量着她的神色:“你害怕?”
阮枝忍不住道:“我觉得该害怕的是你啊。”
黑气逐步强为实质,已经将他的衣服都划得七零八落。
这稍有不慎都得四分五裂了吧。
想一想,阮枝又觉得顾问渊这人很好笑:刚刚还叫嚣着让她走开,这会儿就开始在意她是不是害怕。
傲娇到仿佛有那个大病。
顾问渊听她这话。
他突然捉住阮枝的手指,力道远不如以往,轻得像是一捧云,虚虚地拢住她的手指:“你要拿什么,现在是最好的时机。”
阮枝眉心轻跳,她扯谎时总喜欢更认真地盯着人看,以增加可信度。将要开口,她就从顾问渊虚浮的眼神中看出了他这会儿的状态,神志并不怎么清醒。
“你伤太重了,我并没有什么要拿的。”
她没有抽回手。
黑气顺着爬上她的手臂,磨磨蹭蹭地缠绕着,似乎在寻找下口的地方。
顾问渊的颈侧和下颌同时被划开了口子,浮现出浅浅的血痕。
“我认为你有所图。”
他的嗓音前所未有的疲惫,即便如此也不肯就此倒下,满是孤注一掷的坚持,“我并不想在此刻和你继续周旋,你到底要什么。”
“……”
“如果你不说,我就真的相信你只是随便跑过来的。”
而这话的另一层含义,则是她再有二心,不论是为了什么,都会被视作是反叛。
阮枝收回对他神志不清的评价,他于这件事上有着异常的清醒与执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