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吃鲸路人
救命!
为什么要对着我说!这不是逼着我接话吗?
“呵呵。”
阮枝干笑两声,“你言重了。”
视线一转,顾问渊正好整以暇的看着她,似乎在打量她的神色,等待着她接下来要说的话。
他本人一副自在悠然的模样,不论在何处都能有种处于自家的闲适安然。
偏偏。
这时候无人继续说话,连贺言煜都没有同顾问渊接着寒暄。
四周分明还有摊贩招呼、行人交谈,然而弥漫在这方小天地之间的窒息感不断加重,似有一只无形的大手猛力收束着周遭的空气,以至于这诡异的氛围愈发浓厚,众人皆默契地闭口不言。
阮枝从未面临过如此古怪的情况,内心莫名涌现出连绵不绝的慌乱感,但她甚至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如此慌乱,只是直觉气氛不对——可能是当着对家和小可怜,要去追求别人,有失身份?
当着满大街说骚话,这阮枝还真没干过。
“顾师弟怎么会到此处来?”
最终,还是阮枝开口,以一个不算太突兀的问题打破了的僵持,“是有什么任务吗?”
顾问渊略一颔首,还算给面子地回答了,口吻谈不上亲近熟稔,无可无不可地应:“师父派我到此,寻一本古籍的踪迹。”
阮枝敏捷地夸赞道:“刚入师门不久就能被委以重任,顾师弟果然优秀,真乃吾辈楷模。”
顾问渊扯了下嘴角,没接话。
他觉得今天的阮枝有点不对劲,同往日在他面前的样子大相径庭,也不知道是不是另寻了可人的新欢,所以便不在他这里多费心思的缘故。
不止是顾问渊这么觉得。
阮枝说出这段话的时候,裴逢星和萧约几乎同时看了她一眼,隐隐觉得她同平日有些不一样;而后两人又不约而同地看向半路杀出来的顾问渊。
裴逢星和顾问渊从未打过照面,心中却早已生出忌惮之心。这一日他先是对贺言煜说出那番话;后来注意到萧约间或看向阮枝的眼神,以及萧约大肆的手笔。
他的情绪起伏已经足够奇怪,如今又来了一个据说是曾被阮枝表达过些许“意思”的顾问渊,于是愈发翻涌,愈发克制。
萧约则是还记得这位说话极不客气的师弟,从前不晓得顾问渊竟然还和阮枝相识,如今听他二人交谈,似乎不止是数面之缘的关系,那么当初的那把伞……
贺言煜倒是坦然道出心中所想:“顾公子和枝枝,似乎颇为相熟?”
阮枝的窒息感瞬间在这句话中到达顶峰。
“嗤。”
顾问渊闻言,蓦然笑了一声,尾音飘散在空中,有种愉快的意味。
贺言煜脸色微变,碍于顾问渊是他们沧海宗的“恩人”,没有直接发作,只是忍着心中不快,问道:“顾公子何故发笑?”
“贺公子莫怪。”
顾问渊从容不迫的收敛了脸上的笑意,分明听出贺言煜语气中的不善,仍然不慌不忙,“我并非是对贺公子有什么意见,只是贺公子方才那么称呼阮师姐,着实让我忍俊不禁。”
贺言煜不解:“为何?那个称呼有何引人发笑之处?”
顾问渊诚恳的望着他,语气亦是十分恳切:“像耗子。”
贺言煜:“……”
孔馨月前后听到两次此类评价,实在是忍不住:“噗——!”
贺言煜:“……”
阮枝看着他慢慢变黑的脸色,心中默哀:兄弟对不起,我不能救你了,那个称呼属实太像耗子了,我都没办法说服自己。
孔馨月笑完了就开始良心发现,连忙补救:“在大街上终究不好闲谈,我们不如找个茶馆坐下一叙?”
说完她还朝阮枝挤了挤眉,颇有自得之意。
阮枝:……我们几个有什么可叙的!!
顾问渊扫了眼阮枝,道:“不必了。”
阮枝内心雀跃,敬业的心死灰复燃,背对众人朝顾问渊眨了眨眼,惋惜不已的叹气:“是呢,顾师弟方从茶馆出来,自是不愿意去了。实在是太可惜了!”
顾问渊望着她微微垂下的眼睛,转瞬改口:“要去也并非不可。”
阮枝:“……”
草。
大意了。
一行人自然进了距离最近的茶楼。
好死不死,还坐在了原先顾问渊所座的那张桌子。
贺言煜有意缓和气氛,坐下后便主动道:“这里的视野真好,能将悦凤阁这华美精致的装修尽收眼底。”
阮枝一口茶好险没呛死。
她捂着唇低声呛咳,坐在她左手侧的裴逢星下意识的伸出手来,将要落在她背上时忽觉不妥。迟疑之间,萧约伸出两指,打出一道气劲,撞上阮枝的背部某个穴位。
“咳——”
一声稍重的咳嗽声后,阮枝恢复如常,“多谢。”
萧约轻道了声“不必”。
顾问渊坐在阮枝的正对面,并未品茶,也未用点心;只沉静的坐着,不发一语,目光轻忽的掠过,像是游离在众人之外的一个看客。
阮枝跟萧约和谐的道谢完毕后,心灵骤然得到了洗涤——我都可以和死对头友爱互助了,怎么不能继续完成我的使命了?
不怕女配脸皮厚,就怕脸皮厚得还不够。
心理建设完毕。
阮枝酝酿了一番,抬目盈盈的望向顾问渊:“顾师弟似乎都没怎么动过这些茶点。”
她指着一盘青花瓷的碟子道:“这个味道不错,顾师弟不妨尝尝呀。”
呀。
多么娇俏的尾音词,将少女怀春的心思展现得淋漓尽致。
顾问渊眉梢微动:这又是变回以往了?
桌上众人脸色微变,心思各异。
唯有萧约,看着这一幕,觉得仿佛似曾相识。
第五十一章
沧海宗同寻华宗教养弟子的方式大致相同, 前些日子组织了一队弟子去临城解决当地出现的魍魉精怪,由于离得近、任务又并不困难,弟子不过三四人。
这些弟子多少有些轻敌的心思, 被魍魉坑耍得几乎去了大半条命,几人被困, 连信号都发不出;碰巧顾问渊寻一本符修相关的古籍到此, 不仅识破了魍魉的骗局, 还成功将这些弟子都救了出来。只是弟子们或多或少有伤,逃离时不免拖累, 致使顾问渊受了些伤,便又是感激、又是愧疚地将人好生请回派中休养, 势必要看着顾问渊的伤好全了才行。
阮枝听完这段故事,怎么想怎么觉得……不太对。
顾问渊的人设是这样的吗?
他这么孤僻又乖戾的性格,反复无常固然是家常便饭, 突然好心到救人以至于让自己受伤的程度还是稍微过了点吧?
“贺公子过誉了,不过是举手之劳。”
顾问渊客套地结束了这段对话, 捏了块茶点起来,正是阮枝推荐他的那份。
淡粉色的糕点将顾问渊的指尖生生衬出了一种瓷白的艺术感,他放到唇边咬了一口, 表情无甚变化, 淡淡道:“还行吧。”
阮枝眼眸微亮。
顾问渊收回视线余光, 嘴角撇了撇:随口蒙的罢了。
他尝不出味道, 压根不知道这茶点究竟好不好吃, 仅凭口感判断做工中等,算不得什么好东西。
也是。
不过是江州城内一处偶得的茶楼,自然不能奢求有多么高的水准。
没想到竟然不是很尴尬。
阮枝心中惊喜,又指了指另一个碟子, 道:“这道茶点配着茶水吃,有种微涩的回甘。”
微涩的回甘是什么意思?
出生以来就没有味觉的顾问渊不是很明白这种形容词,蹙着眉想了想,怀揣着一点好奇心试了试。
果然,还是尝不出味道。
一连两次,顾问渊自认很给面子、配合得当了,兴致缺缺地拿了方干净的帕子擦手。
阮枝仍未察觉他情绪的细微变化,绞尽脑汁地又推荐了一份口味相近的茶点——她自己还要挨个试一试,险些吃撑了。
“……”
顾问渊静静地看着她,擦手的动作不停,颇为细致地根根手指擦拭,以至于拉扯到中指时,关节间发出了细微却清脆的短促摩擦声响。
“咔擦。”
阮枝无端坐直了点,脸上热情推销的笑意收敛些许,便听顾问渊嗓音悠然地开了口:“不劳烦师姐了。我前不久才品尝过此处的茶点,师姐顾好自己便是。”
桌上又是一静。
这桌客人有别于茶楼内的任何一桌,看似安稳和乐,实则氛围古怪,时不时就会突然陷入黑洞般的死寂。
阮枝“噢”了一声,面上仍旧笑着:“原是我疏忽了。”
裴逢星为她续了杯茶,无声地拿起她方才推荐的茶点,咬了一口,颔首道:“师姐所言不假,清雅可口,确实美味。”
他的举止俱是贴心得当,连如此解围的举动都不显得过分亲昵,妥帖地保持在了一个恰当的距离。
阮枝感激地看了裴逢星一眼,顺着他的话接道:“看来这家茶楼的特色都还不错,不算辜负了此处的好风景。”
天可怜见,气氛总算是活络了几分。
唯有孔馨月,她方才一直在观察桌上几人的反应——在另外三人都沉默地打量着阮枝和顾问渊的互动时,她偶然瞥向裴逢星,便被他眼中过于冰冷的情绪吓了一跳。
许是裴逢星眸色偏浅,又坐在背阳处,令她产生了错觉。
孔馨月无端地打了个寒颤,久久没缓过劲儿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