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姀锡
她虽跟在卫臻身边多年,掌握着整个碧水居的大局,可知姑娘是个心有明镜的,对许多小事便也未曾管束得太过严苛,未曾询问得事无巨细,两个小丫头是主子的心腹,等闲不严重的,也多为替主子瞒着,映虹皆瞧眼里,并不曾点破,可如今瞧着,是有什么瞒着她不曾?
这回去了方家,可是与方家那位——
想到这里,映虹诧异了一阵,不过很快反过了神来,又并不觉得惊讶,以她们家主子的美貌与性情,便是全天下的男子对她爱慕,她都不觉惊讶,可听着双灵这语气,这打探的架势,莫非,并非对方剃头挑子一头热不成,莫非姑娘——
这样想着,倒是有些惊到了映虹,映虹只嗖地一下朝着卫臻看了去。
却见这时姑娘只有些不大自在的看了她一眼,顿了顿,将嘴里的荔枝往喉咙里一咽,又忽而探着手,自个往盘子里取了一个荔枝,飞快剥了,剥完后,还不待她发问,只见对方忽然长臂一伸,将晶莹剔透的荔枝一把往映虹嘴边一送,笑眯眯道:“还算新鲜,挺甜的,姐姐也尝个鲜罢。”
然后,一把塞进了映虹嘴里,一把堵住了映虹的嘴也将她满腔的疑问一并堵了下去。
末了,卫臻大手一挥,将双灵招呼了过来,道:“双灵姐姐,给院子里姐妹们分了罢,这么好吃的东西可不能只让我一个吃。”
双灵闻言一脸肉疼道:“主子,这可都是些好东西,是郝二公子特意给您送的,您自个吃就是了,她们吃什么吃,她们都不爱吃。”
正说着,冬儿一蹦一跳的跳了进来,人还没进屋,声音便先一步传了进来,道:“主子歇下了么,今儿个中午厨房蒸了糯米饭,主子要不要——。”
正说着,一抬眼,见映虹在屋子里,冬儿立马收敛了几分,规规矩矩的凑了过来,道:“映虹姐姐也在?”
映虹嘴里含着荔枝,没来得及开口,卫臻便笑着指着盘子里的荔枝,冲冬儿道:“冬儿,快尝尝荔枝。”又道:“拿去给大家伙儿分了罢。”
冬儿顿时一脸惊喜道:“哇,荔枝,是南边的荔枝,郝二公子送来的罢,全都分啦,主子您不吃么。”再三确认后,冬儿当即当着卫臻的面剥了一个塞进了自己的嘴里,然后一脸陶醉的抱着整盘荔枝边吃边轻快的往外渡了去,边走边忍不住叨唠道:“果然是金贵物,味道果然非同一般,舌头都差点儿吞了下来,好家伙,这一口下去便是一辆银子呢。”
冬儿嘀咕了几声后,去到了屋子外头,又扯着嗓子,将方才小声嘀咕的话,重复一遍大嗓门的传达给了整个碧水居,听得卫臻忍俊不禁。
双灵叹了口气道:“这小妮子——”
这一番折腾下来,倒是将方才那个话题彻底扯开了,映虹盯着卫臻定定的看了许久,最终叹了一口气,只笑着摇了摇头,道:“行了,老夫人那头还在等着了,过去给老人家送个平安罢。”
也不多问了。
卫臻闻言,只得懒洋洋的从软塌上爬了起来,整理好一番后,这才去了世安院。.
第252章
却说到了世安院, 许是宾客刚走,卫臻去时,大厅的交椅案桌上的茶盏还未曾退下。
卫臻随意瞥了眼,看这情形, 来者在这老太太这里, 逗留了不少时间。
方才进屋前, 守在屋子外头的云壶姐姐说老夫人歇下了, 卫臻特意放轻了脚步,轻轻地进了屋,进屋后,果然只见老夫人歪在了软塌上正在小憩,一手撑在了小几上,身子歪在了软枕上,瞧着姿势,像是说着说着慢慢入睡的, 如今已经五月的天了,老太太身上还穿着厚厚的鼠皮长褂,头上还裹着厚厚的抹额。
其实, 近两年来,老夫人总是说着说着,说到半路上就冷不丁睡着了。
去年还病过一场,这两年贪上了嗜睡的毛病。
卫臻立在屋子中央远远地瞅着,心里忽然没来由的一阵心慌。
她们渐渐长大了, 老人家也渐渐的老了。
卫臻记着,前世老太太约莫是在她婚后三四、四五年间去的,那个时候她对老太太的去世没有任何眼神,甚至一度有些嫌麻烦, 作为孙女,哪怕身为太子妃,依然是免不了要去吊孝的,可是去了免不了哭上一场,她是半滴眼泪都掉落不下来,为此,当年的卫臻还嫌弃烦闷过好一阵,唯独没有任何伤心感慨之色。
重活一世,比之众人,她多了许许多多的便捷,却也徒生了许许多多的烦恼与伤感,她觅得先机、步步为营的同时,免不了为许多人许多事在……倒计时。
卫臻杵在原地,远远地盯着老夫人的身影瞅了许久,直到同坐在椅子上,正在打络打到一半闭目养神的雪芙察觉有人来了,嗖地一下睁开了眼,看到卫臻来了,雪芙将手中的络子往案桌上一搁,忙起身压低了声音相迎道:“小主子来了。”
卫臻忙笑了笑,道:“祖母又歇下了?”
雪芙走到卫臻跟前,拉着卫臻的手,一路往里走,一路低声道:“方才郝公子与方公子来了,老夫人招待了一阵,许是有些怠倦,二位公子前脚刚走,老夫人便歪下了。”
雪芙一路说着,一路要给卫臻上茶,卫臻拦了拦,道:“不用了。”见雪芙活做到一半,便道:“雪芙姐姐下去歇着罢,我陪着祖母便是。”
雪芙晓得这祖孙二人喜欢清静,便也不推辞,便道:“奴婢就在外间候着,主子有事只管唤人便是。”
雪芙一走,卫臻便脱了鞋袜爬到了软塌上,她双手捧着下巴,一寸一寸认真打量着老夫人的睡颜,见老太太睡得安详,喉咙里呼呼的,还打着轻微的鼾声,卫臻又不其然的笑了。
世事无常,人终归是要老是要死的,老太太如是,他日阮氏,包括她自己依然如是。
死过一回的人了,卫臻深知,只要无憾,便是死,也不足为据。
这般想着,卫臻便也很快调整心情,收回了伤感的情绪,她长长的呼出了一口气。
昨儿个没歇好,眼下是强撑开眼皮过来了,见老夫人歇下了,正好,不多时,卫臻给老夫人牵了牵被子,自个儿往老太太跟前一歪,不过眨眼之间,便立马不知春秋了。
醒来时,已经到了午膳时分,是被膳时的香味熏醒的。
极少这个时辰入睡,人还是懒洋洋的,意识还没完全醒过来,鼻子倒是先一阵一阵耸动般的轻嗅起来了,跟只小兔子似的,冬儿率先发现了,笑着招呼人来瞧。
周妈妈啐了她一嘴,却也跟着凑了过来,见小主子懒散的模样着实可爱,一边忍俊不禁,又一边将冬儿等人赶跑,到底还是要维护小主子的颜面的。
卫臻眼睛还没有完全睁开,便听到耳边熙熙攘攘的,约莫听到在议论她,她也没在意,只迷迷糊糊揉了揉眼睛,又撑开双手,伸了个大大的懒腰,这才觉得舒坦了,这才缓缓睁开了眼。
一抬眼,便见所有人全都望着她在忍笑,就连老夫人也挑眉一脸无奈看着她,卫臻有些懵,只抬手捋了捋发,正要说些什么,眼睛却被几子上的午膳给吸引住了。
这会卫臻已经儿有些饥肠辘辘,一看到眼前的美食,卫臻顿时有些食欲大动,一脸惊喜道:“今儿个这膳食是要在榻上用么,祖母定是为了迁就臻儿,祖母真真贴心入微。”
又见几子上摆放的几个菜式都是卫臻的口味,卫臻毫不客气的继续拍马溜须道:“祖母吃素都吃好些日子了,为了孙女儿,今儿个都巴巴开了荤,真真罪过。”
又道:“哎,祖母如何能这般宠着臻儿,回头宠坏了可如何是好?”
卫臻毫不要脸的吹嘘及拍着马屁。
老夫人瞥了卫臻一眼,见她讨好谄媚的样子,活像自个闺房时期养在膝下的那只白毛哈皮狗,给上三分颜色便开上了大染房,又见许是这会儿睡饱了,精神头十足,两只水汪汪的大眼睛里盛满了水儿,一笑起来,谄媚得两只眼弯成了两道月牙,这幅撒泼讨好,又伶俐可爱的模样,瞧得老夫人精神头好了不少,心中暗自好笑,面上却佯装着严肃,淡淡道:“说的有几分道理,那便将这道板栗烧鸡,这道糯米糖心骨撤下罢,确实太过油腻了,吃多了堵得慌。”
老夫人说完,只似笑非笑的那眼去看卫臻,却见卫臻愣了一阵后,立马跟小鸡护食似的,冲走上来的云壶道:“哎,别,别,别,那什么,上都上了,就不劳烦云壶姐姐忙上忙下了。”说着,又一脸殷切的冲老夫人道:“油腻的话便少吃一点点便是了,这可是祖母的心意,便是被祖母宠坏了又如何,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不是?”
说着,生怕云壶过来撤菜似的,话音一落,卫臻赶紧拿去筷子,主动给老夫人布起了菜来。
老夫人见状,只挑眉看了她一眼,最终,嘴里啐了一句:“瞧瞧,好赖话都让她一个人说了,那老婆子我还能说些什么。”
说完,老夫人只摇头得拿起碗筷。
屋子里人见状,一屋人全都笑了。
卫臻早起没吃多少,虽然中途方修远大包小包买了不少点心早点,但是精神头不足,倒也没多少胃口,眼下睡饱后,食欲大动,卫臻忍不住大快朵颐了起来。
老夫人见她吃的欢快,也跟着多吃了几口。
周妈妈在一旁笑着道:“小主子一来,老夫人胃口都好了不少,小主子闲来无事,要多过来几趟,不然啊——”周妈妈说着,脸上忽然挤压出了好几道褶子,只笑着打趣道:“往后长大了,来的机会便少咯。”
周妈妈的语气仿佛意有所指。
卫臻听了,握着筷子的手微微一顿。
听周妈妈这语气,莫不是在暗示着什么,莫不会……上午发生了什么不成?
卫臻心里心痒痒的,免不了有些好奇,忍不住想要试探一番。
周妈妈打趣的瞅着她,却见卫臻脸上没事儿人似的,只一边嚼着腮帮子,一边含含糊糊的冲周妈妈道:“妈妈放心,我不嫁人便是了,我要留在府里多陪祖母两年,谁也甭想赶我出卫家,我谁也不嫁。”
她张口嫁入,闭嘴嫁入,脸上是既没脸红,又没半分不自在,一副不知羞的模样。
话音刚落,便见老太太扫了她一眼,卫臻立马笑眯眯赔笑道:“只要祖母别看烦了臻儿便是。”
老夫人闻言,久久没有回应,直到卫臻笑得脸都僵了,老夫人这才啐了一句:“天天在跟前晃荡,一早便瞧腻歪了。”
卫臻闻言,顿时皱起了整张脸。
屋子里的人却纷纷笑了。
然后,再无然后了。
老太太奇怪般的不接她的话。
一整个中午,因着卫臻的到来,整个世安院上下都热热闹闹的。
只是,几次,卫臻想要隐晦的提及一下上午郝哲翰及方修远到来一事,想要试探一下老太太的口风,不过,不知是老太太的口风太严了,还是有其它章程,老太太就是不开口回应,弄得卫臻心痒痒的,偏生又得装作毫不在意。
可反观周妈妈的言论,却又觉得似乎有些计较。
那么,到底,今儿个郝哲翰及方修远二人同时过来给老太太请安,老太太有察觉到什么……微妙之感么?
这几年,随着大房卫岚卫褚二人相继娶亲出嫁,又随着卫家几个娘子们的年纪渐长,府中各房对卫臻等人的打趣便也日渐多了起来,冉氏那里,这两年陆陆续续接待了不少媒人下的帖子,尤其是才女卫绾,议论颇多,反观卫臻这里,却是问的人不多,老夫人也鲜少直接当着卫臻的面议论她的婚事,却又并不避着她,提到满京贵族家世,老太太总是会似是而非的多点几句,故而,对京城各家世家里头的一些远久积怨,卫臻也旁听了不少。
大伯娘郝氏一心想要撮合她与郝哲翰,老夫人态度微妙,是从未应承,却又并不避讳,郝氏便也不敢明着点,卫臻觉得老夫人对郝哲翰印象不错,似乎一直在观察与考验对方。
不过,相比郝哲翰,无论是家世,还是个人,方修远无疑是更胜一筹的。
虽对老夫人的心思,卫臻猜不透,不过,她对方修远还是有些信心的。
当日,卫臻在老夫人这边歪唧了一下午,回去时,老太太这才别有深意的冲卫臻说了一句:“待过了端午这节日,将方家那位你的小姐妹……是唤作姝儿罢,将她邀进府中,小住上一阵吧。”
卫臻听了当即一怔,待反应过来后,心砰砰砰直跳得厉害。
她也不敢多问,只忙不地应下了。.
第253章
五月初五, 又是一年端午佳节。
因南边灾情,北边霍乱,这两年来, 人心惶惶笼罩着整片神州大地, 去年端午时节, 为了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州府一度停办了一年一度的神舟大赛,整个护城河,只有零星几条小舟游玩, 渲染一些节日气氛。
今年旗开得胜后,河道两旁欢呼热闹声鼎沸,颇有一种要掀开天地的沸腾架势, 一度恢复了往日的欣欣向荣般繁荣景象。
以往这神舟赛有皇族贵族参与, 与民同乐,属半官方半祭奠十分正式的赛事,今年因宫中设了宫宴, 宫宴虽在晚上, 可实则午膳过后便陆陆续续开始筹备了,今年满朝四品以上的朝廷女眷皆会亲临, 故而, 今年护城河边的赛事以百姓民办为主。
由贵族皇族参与的赛事自然大气磅礴,阵仗滔天, 虽热闹非凡,到底多了几分顾忌,少了几分随意撒欢。
由百姓参与的大赛,赛事虽并不豪华,龙舟虽并不气派, 阵势阵仗却并不小,所谓“高手在民间”并非说说而已,据说,赛事开始时,大半个京城都听得到那“吼吼吼”的龙舟飞驰声,可谓气势如虹、震破天际是也。
一大早,卫宴、卫庆几个兄长领着四房的八哥儿、十三哥儿便去凑了热闹,听说,卫庆那个发了疯的,死命要将辰哥儿架在脖子上,给一并掳了去,好在,五房正房的人得力,生生将人从卫庆脖子上抢夺了过来,保全了辰哥儿这片刻平安。
卫府这两年拘了两年,端午前一夜,大老爷卫霆渊发了话,今日府中并不设宴,让府中得了闲的下人,可出府观龙舟赛,昨夜整个府上欢呼,今儿个一早,府里的人便去了大半。
怪道一早起来,今日的院子里格外清净,一早起来,听说天还没亮,院子里的几个跑腿丫头、守院的婆子跟随西门的几位护院的一道去了早市赶集,卫臻醒来时,她们早早便回了一趟府,又赶去了护城河观赛。
卫臻则是被府中的鞭炮声震响的,原来今儿个一大早,族里的人便来了,大老爷亲自招待着,一早便去了祠堂给卫家的祖上祭拜,卫褚如今成了家,他乃长子长孙,今年由他领着妻子奚氏在祠堂祭拜,倒是省了她们这些闺房小辈们的不少事了。
不过,端午之际,事也不少,一早起来,卫臻匆匆装束了一番,便照例去给了阮氏问好,又去了正房给殷氏请安,再一同去了世安院给老夫人问好见礼。
每年逢年过节都是这么个流程,倒也早早习惯了,一溜烟下来,获得了不少打赏才是最实在的。
回过头来,卫臻正好又拿着这些打赏打赏给了院子里的下人。
卫臻出手大方,体恤下人,这在整个卫家都是有所耳闻的。
其实,作为妾室之女,阮氏与卫臻每月的奉银并不多,她不像卫绾、卫姮,背靠着冉氏这么位厉害的主,冉氏这十多年来盛宠不衰,又得了殷氏这么位佛性的主母,她当年甚至一度代替殷氏管理了后院,她的染云居可谓财大气粗,看着低调平淡,却最是精细奢华不过。
卫臻的一些首饰物件甚至比不上卫绾所用的一支笔一张宣纸来的贵重。
不过好在卫臻深得老夫人宠爱,这平日里,她吹嘘拍马、卖萌耍宝的,得了老夫人不少偏爱,又加之,西北边那位财神爷时不时的,直接毫不避讳明晃晃的给她送来一些稀世玩意儿,又加之卫臻点子多,也着实用心,多么珍贵奢靡的物件她没有,可但凡她有的,只要她有,便少不了屋子里其他姐妹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