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姀锡
这般动静, 在卫家, 以往唯有在过年才遇得到的, 如今, 天降喜事, 天家下聘,不用想,卫家的祠堂开了, 连卫家族里的老人们都早早赶来了, 开祠堂, 祭祀。
“唉哟,小祖宗,往日里怎么偷懒都成, 今儿个可不许起晚了,染云居那头四更天便亮了灯了,您若去晚了失了礼,可像个什么样子。”
卫臻迷迷糊糊的,还以为又要过年了,正睡眼惺忪着,便被秦妈妈亲自挖出了被窝,眼睛还没睁全,便听到秦妈妈的唠叨声,在耳边嗡嗡嗡的直念叨道:“都要嫁人的人了,可不能再懒了,日后是有夫君的人了,那夫君是天,夫君是地,您若再这般懒散下去,日后惹得二殿下不喜,可如何得了啊!”
卫臻原本还有些迷迷糊糊的,可听到那句“夫君是天,夫君是地”,以及那句“惹得二殿下不喜”,原本一直睡眼惺忪的卫臻忽而身子一颤,只嗖地一下睁开了眼。
瞌睡直接被吓醒了。
卫臻彻底清醒了过来。
虽然秦妈妈这句话不怎么中听,可她说的却是事实。
卫臻前世到底是嫁过人的,前世太子日日上朝,朝堂每日五更天准时上朝,太子往往四更天,有时三更天便要起了,早早更衣及准备奏折,或是整理朝堂议事之要事。
那个时候卫臻跟太子不和,她自哀自怨时,倒是偷懒睡过几回懒觉,可宫里头规矩大,便是她愚笨呆蠢,胆大包天,却也不敢越过规矩,毕竟要日日去往乾清宫请安的。
不过,无论太子歇没歇在卫绾那里,卫绾却日日四更天起,一日都未曾落下。
这一点倒十足令人佩服。
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卫臻都对婚后生活并不抱任何期待,其中一项原因便是:不能再睡懒觉了。
尤其是这辈子,目标清晰,没啥野心,就想要过舒坦日子,清闲日子过惯了的,卫臻觉得世界上最幸福的事情便是:好吃,好喝,好睡。
可这冷不丁便要嫁人了。
只觉得好日子马上要到头了。
二皇子府究竟在哪里,卫臻都还完全摸不到边,更提别那位阴晴不定又名声在外的二殿下呢?
只觉得比起危机四伏的太子府,那个完全陌生又未知的世界,更令卫臻忌惮及焦虑。
至少,太子府,卫臻是熟悉的。
这样想着,半点瞌睡都没有了。
难得,外头天还没亮了,卫臻睡意全没了。
一想到日后若是日日如此,卫臻瞬间一点儿精气神都没了。
只兴致央央的坐在梳妆台前,由人伺候洗漱梳妆。
早起胃口不佳,随意喝了几口汤粥,吃了个果子,待天刚亮,卫臻便先去了世安院给老夫人问好,去时,卫绾早已经候在里头了。
这日卫绾装扮难得隆重,虽依旧一身绫白,不过细细一瞧,却见绫白的罗裙边缘绣着一缕缕极为浅淡的金丝银边,眼色十分浅显,若非细瞧,似乎瞧不太出来,不过若在阳光下一照,只觉得金光熠熠,又仙又飘,倒是极美。
卫绾看到卫臻,只主动朝着卫臻笑了笑,道:“七妹妹来了?”
说着,亦是细细将她看了一阵,目光在卫臻头上簪子处的一颗珍珠上多瞧了一眼,很快收回了目光,片刻后,又对她道:“祖母还没起,七妹妹坐会儿罢。”
卫臻不喜戴金银之物,觉得太过华丽,尤其戴在她的头上,更为艳丽,重活一世,她其实也喜欢玉簪,不过,这东西时常戴在了卫绾头上,便被她仍在了角落里,平时在府中,直接用锦带绑束着,赶上外出或是见客,多用珍珠,或是极为素淡的淡花簪子。
她今日虽特意收拾了一番,不过,并不算太过华丽。
这装扮,还赶不上上回宫宴。
若是在往日,不知是不是卫臻的错觉,但凡她一出现,卫绾的目光总是会在她的脸上或是她的身上多停留一阵,而如今——
这种探究及窥视,好似渐渐消失了。
也不知是不是卫臻的错觉,只觉得对方对她的态度好似……不如以往那般生疏了。
具体也说不上来,很细微、说不清道不明的一种感觉,卫臻甚至无法用言语来描述。
就是感觉,对方对她的某种敌意,不知道是不是敌意,横竖是渐渐散去了。
是因为太子元翎的原因么?
她赐给了二殿下,而卫绾赐给了太子,她们两个从此,不再是天敌了。
若是这样——
一时想起了前世种种,想起了前世临死时卫臻的痛苦屈辱,想起了前世卫绾的狰狞恶毒。
卫臻只缓缓垂了垂眼。
若是这样……也好。
这一世,她一直在尽量避着卫绾走,她这辈子是不可能与卫绾交好的,她只能保证不主动与她交恶。
那就这样平平淡淡的相处下去罢。
期间,卫绾有意跟卫臻搭话。
卫臻只淡淡笑着,她说,她便笑着回应应付,从不主动周旋。
几次下来,卫绾也很识趣的,不再多言。
听说,当日侧妃的旨意下来时,卫六娘子并没有表现得太过欣喜,不过,这短短数日下来,她显然早已经接受了这个身份,这个喜讯,以至于人还在闺阁中,便早已经提前铺路,主动同她这个并不亲近的妹妹示好了。
若非前世便对卫绾的这番行径太过嗤之以鼻,眼下,换作除了卫臻以外的任何人,怕都会欣然接受罢。
卫绾果然还是卫绾。
她还是前世那个卫绾。
一直都是。
给老夫人问好,给殷氏问好,后殷氏领着卫绾卫臻一同去了大房。
此时,卫家所有晚辈们全都到了。
不久,卫家族人的妇孺,郝家、辕文家等多家亲戚也纷纷上门了,就连奚家也派了人来祝贺观礼。
上午辰时刚过,便远远听到几条街外响起了一阵喜庆响亮的锣鼓鞭炮声,不久,候在三条街之外的卫家护卫驾马匆匆回禀道:“来了,来了,老爷,礼部及内廷司的人到三甲街了。”
护卫话音一落,便见卫霆渊大手一挥,命人开中门,又直接领着家人及宾客匆匆赶至大门口相迎。.
第299章
却说卫姮、卫娴等人随着一众兄弟们去大门口凑热闹, 而卫绾、卫臻两个待嫁女却是要避嫌的,很快,由殷氏领着去了老太太院子里, 那里, 有许多宗妇女眷作陪。
皇家今日下聘之事, 一早便在整个京城传得沸沸扬扬了。
而从三甲街开始,炮仗锣鼓声一直未停, 直接热火朝天的朝着卫家的方向而来,卫家府邸外的邻居,及街道上的各处父老乡亲们纷纷围观凑热闹,有那调皮捣蛋的孩童, 更是一路从三甲街尾随,蹦着跳着跟着跑去卫家瞧热闹。
也有些乞丐拿着碗远远跟着。
一直到卫家百丈距离之外,卫家有护卫将乞丐拦住,引到远处的街角发送米面,并知会,卫家今日将在晌午时分, 在三甲街街尾搭棚施粥,散银放粮, 此消息一处, 半个京城的乞丐穷人都骚动了,纷纷争相奔走相告,一时热闹喜庆不已。
京城不比其他地方, 京都之地,便是一块招牌砸下来,随随便便一砸便是贵人,在京城所瞧到的华丽场面不算稀奇, 就拿这娶亲下聘来说,十里红妆并不算稀罕之事,然皇家下聘的规格便是在整个京城亦是并不多见的,无论是其规格,其架势,其做派,非旁人能及。
譬如那依仗队伍,便是宫里头内廷司专供的,是宫里头办宴办寿的皇家依仗队,就连那敲锣打鼓的物件都是镶金带玉的,桩桩件件皆是稀罕物,寻常便是王爵公爵,都无法越其左右。
聘礼更是直接从宫里送出来的,每一桩每一件皆用明黄绸缎装饰掩盖,大红虽是喜色,可人人都能用上,唯有那明黄,便是整个大俞,除了天家,何人敢用,金钱、财富在权势面前完全一文不值,而权势权利在唯武至尊面前更是一文不值。
那一担担聘礼上,担的起止是聘礼娉金,对卫家而言,更是一担担至高无上的尊荣。
却说礼部的源大人,内廷司的孟大人到了门口,便接到了卫霆渊的亲自接待。
此时,卫家门庭外,宾客簇拥,百姓围观,早已是里三层外三层了。
到访的源、孟二位大人并没有急着入府,而是候在了卫家门口,亲自吩咐专门的司仪大人清点宣读聘礼礼单——
太子为尊,皇子次之,司仪大人先宣读赐给太子侧妃的聘礼礼单:
“赐太子侧妃白银千斤。”
“赐太子侧妃马匹十匹。”
“赐太子侧妃绸缎百匹。”
“赐太子侧妃玉器十件。”
……
一声声唱读声在卫家大门处响起,每响一回,司仪大人便当着卫家全府及所有宾客百姓的面亲自掀开明黄绸缎当面清点,继而由人抬着一担一担抬入了卫家府邸。
只见担子里的白银在阳光下刺得人眼晕。
光是那印了内务府的白银锭子,都足足挑了二十担,一担担往府里抬,那架势,那规格,瞧得围观宾客无比钦羡,瞧得围观百姓无不惊叹咂舌。
就连卫姮跟卫娴都被这阵势惊得纷纷目瞪口呆,二人手挽手,指尖微微打颤着,道:“六姐姐跟七姐姐这下发了。”
此话被大太太郝氏听了,郝氏抬眼瞪了二人一眼。
二人立马往后缩了缩。
片刻后,卫娴冲卫庆道:“咱们进去通报给六姐姐听罢。”
卫姮道:“我还要瞧瞧热闹。”顿了顿,又道:“我要瞧瞧卫七的聘礼单子是怎样的,哼。”
卫娴听了先是一阵无语,片刻后,又感到一阵无奈。
果然,在他们卫家,对卫臻最关注的人,不是旁人,正是打小吃醋顶嘴,处处刁难卫臻的卫姮是也。
卫娴没功夫管她,只先一步跑去了世安院。
世安院里哪里还巴巴等着她来报信,自打聘礼单上唱读的第一声响起,便早有跑腿丫头源源不断的朝着世安院通风报信了——
“禀老夫人,太后娘娘赐给了六娘子玉如意一对,绸缎十匹。”
“禀老夫人,皇后娘娘赐给了六娘子翡翠十件,玉器十件。”
此话一出,满屋钦羡,纷纷朝着卫六娘子道喜。
只见此刻卫绾规规矩矩的坐在老夫人一侧,一向清冷淡泊的她,此刻也有些藏不住脸上的羞涩及欣喜。
另一侧,坐的自然是今日这盛事的另外一位当事人卫家七娘子卫臻了。
卫绾卫臻不过五房庶出,如今,不想一步登天,直达天阶,连带着将整个卫家推向了荣盛顶端,谁道女子不如男,这女儿生的好,丝毫不比儿子差。
这卫家,日后定逃不过簪缨权爵之位了。
不过,相比对卫绾的客气熟络,众人对赐婚给二殿下的卫臻,态度未免要微妙许多。
纵使卫绾不过侧妃名分,卫臻是名副其实的正妃,然太子是一朝储君,是未来天子,太子更是贤名在外的,便是侧妃,他日正统后也逃不过一个妃位,可卫臻那边却到底讳莫如深了些。
这二殿下何其张狂,抛开他的名声不说,那日在宫宴上的嚣张狂悖之势,众人早有耳闻,何况,便是陛下此番赐婚,却一不见赐封封号,二不见赐封府邸,世人自古捧高踩低,习惯见风使舵,不避着走已是莫大的面子了。
何况,这卫七娘子那日在宫宴上引得大殿上半数男子争相抢夺,风头全让她一人抢了去,在满京女眷圈里,众人怕是对她怨念由生了,不过,这争夺之中可有太子殿下,如今赐给太子殿下的却是卫六娘子,于是乎,今日瞧热闹的大有人在。
不过,见卫六娘子与卫七娘子和和睦睦,倒是叫人少了几分乐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