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姀锡
这一日早该会来的,早来几日晚来几日,又有什么区别呢?
如今唯一要做的,便是要挺直了腰杆,毕竟,清者自清,浊者自浊,她没做过的事情,便要十足的摆出一副没有做过的架势,害怕慌张,只会更加显得虚心鬼祟。
这样想着,卫臻不由紧紧攥进了大腿处的衣裙面料,只自作镇定着,强迫自己一点一点抬起了头来——
不想,目光所及之处,全是大片大片的玄色。
对方的身高可真高啊,抬起头来,一眼望去,仿佛看不到尽头。
卫臻的目光从那双大长腿一寸一寸扫过了他的窄腰,他的胸膛,又途径他的脖颈,最终,停落到了他的下巴处,在往上,卫臻的脖子已经发酸发僵,如何都抬不起来了,再抬,她整个身子怕是要往后栽倒去,摔个四脚朝天了。
对方的下巴刚毅冷凝,如刀削斧劈般而成,像是崖壁的峭壁,锋利又坚硬,只细细看去,不知是不是卫臻的错觉,只隐隐在对方的下巴中央窥探出一二分若有似无的痕迹,像是一道浅浅的沟壑,这道沟壑并不明显,不过是从卫臻这个角度看过去,一眼便能窥探!
竟是一道美人沟?
卫臻不由愣了愣。
要知道,这美人沟乃是元姓皇族血脉标识之一,代表着富贵显赫,传闻,大俞开国圣祖下巴处便有着这样一道浅浅的标志,此乃元姓皇族标志之一。
当今圣上元帝下巴处便有着这样一抹浅浅的痕迹,不过元帝这些年渐渐蓄起了短须,遮掩住了一二,令人无法一探究竟。
除此以外,整个皇族小辈之中,也只有当朝太子及端阳郡主有此痕迹,而太子如今乃一朝储君,至于端阳郡主,听闻她刚打出生起,便被元帝亲自抱过,除了因为裕亲王的缘故外,她被整个皇族宠爱的最大原因,便是源自于她的脸上有着这抹皇室标记。
除此以外,眼前这人,是卫臻此生见过的第三个。
噢,不对,若是没有记错的话,小时候卫臻亦是见过的。
这个标识是皇族之人特有的。
小时候那人脸上有,而眼下,这位……这位二殿下脸上也有。
所以……
所以……
所以,当年她的猜想并非空穴来风?
这样想着,卫臻顿时心头一突,尤是曾经猜测过一二,可当事实将要呼之欲出之际,卫臻依然有些难以置信。
下一瞬,卫臻顿时瞪圆了双眼,似乎想要再次探去,想要看个分明,却不想,晌午的阳光太过刺目毒辣,卫臻仰头之际,火辣辣的阳光瞬间照射进了卫臻的眼里,瞬间,照花了卫臻的眼,令她双眼一时犯晕,目光所到之处,一阵天旋地转,什么都看不真切。
卫臻立马抬手反手遮住了自己的双眼。
模模糊糊,晕头转向之际,忽见矗立在眼前的这座大山仿佛渐渐向她倾倒而来。
卫臻顿时下了一大跳,下意识地想要往后躲避,然而身后早已经无处可避。
这二殿下要作甚?
不会要将她打上一顿罢?
卫臻顿时一片心慌,眼看泰山压顶,整座大山向她砸了来,慌乱之余,卫臻吓得立马抬起双手遮住了双眼。
然而想象中的一切暴风雨并没有到来。
卫臻只嗅到一阵淡淡清冽的龙涎香在她的鼻尖缓缓掠过,紧接着,她的腰际及双腿微微一紧,再然后,一股巨大的力量,如同拎小鸡似的,将她整个人瞬间从地上带到了高空中。
等到晃过神来时,卫臻整个人已经腾空而起,跌落到了一道坚固而陌生的铜墙铁壁之中。.
第320章
陌生的气息, 陌生的怀抱。
卫臻整个人被笼罩在一片完全陌生又压迫感十足的气息之中,她的脑袋瞬间一片眩晕,整个身子就跟被凝固了似的, 瞬间发僵发直。
只跟一尊雕塑似的, 以一种僵硬又呆滞的姿势,卷缩在对方的怀里。
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 卫臻都与男子无甚亲密关系, 甚至可以说是接触不多, 即便她前世已成婚及曾孕育过生命, 可即便是同太子这么个丈夫, 亦极少有些亲昵的举动。
太子不过是与她履行夫妻的义务, 或是全当她是发泄工具罢了,他很少拉过她的手, 亲过她的脸,更别提其他亲密之举。
故而,哪怕卫臻重活一世,活了两世, 实则在情感方面,依然是十足青涩的。
而如今, 冷不丁的在大庭广众、纵目睽睽之下, 被人当众搂抱了起来, 还是被一个全然陌生之人,若是搁在寻常时刻, 卫臻定当当场拔簪刺人了,横竖不是刺死了对方,便是要刺激死了自己,大不了鱼死网破, 谁也甭想讨得了好。
然而眼下这人,却是她未来的丈夫,她便是想拦,似乎……亦是没有什么能够阻拦得底气跟道理。
何况,如今,她本就落在下风,属于受制于人的那种。
何况,她本就动弹不得,如今整个下半身都是麻的,压根反抗无门。
只是,传闻中的那位二殿下可是个鬼魅罗刹之人,听闻他杀人不眨,杀死一个人,就跟捏死一只蚂蚁这么简单,虽往日里卫臻权当作戏言听的,可无论什么话,说得人多了,说得次数多了,即便入不了心,到底也会入脑啊!
这位二殿下不是该生气发火的么?
他发怒起来,卸胳膊卸腿什么的,不过是轻而易举的事,他该不会要将她偷偷带到僻静的角落里,对她卸胳膊卸腿,或是干脆卸了她脖子之类的罢?
卫臻脑海中不断浮现这些奇思妙想。
连她自己也觉得匪夷所思。
正晕乎间,卫臻缓缓抬眼时,目光无意间对方了上空那张放大的脸。
从她这个角度朝上仰望着看去,其实并不是一个好看的角度,也压根看不全对方的脸上,只看得到一截坚毅的下巴及一张凌厉冷厉的侧脸。
这一下,卫臻当真是瞧清楚了,那道下巴处的那道美人勾,浅浅的,并不明显,然而此刻,却无比清晰的印入了卫臻的眼帘。
卫臻的心尖快速跳动了一下。
整个人更加晕乎了。
却说,二殿下无所顾忌,直接将人抱着大步走出了园子。
郑襄阳与冬儿二人对视了一眼,纷纷面面相觑,半晌,冬儿只白着脸,哭丧着脸,拉着郑襄阳道:“郑大娘子,怎么办,我家主子……我家主子,你快去救救她罢!”
郑襄阳盯着二人渐行渐远的背影,只讷讷的揪开了冬儿的手,良久,似乎有些爱莫能助道:“你自己去吧,这……我可帮不了了。”
冬儿眼泪汪汪的瞅着她,见郑襄阳态度坚决,她只咬咬牙,将心一横,立马追了上去。
刚追上几步,一只绣花鞋从对方怀里的卫臻脚下晃了下了,正好落在了冬儿跟前。
前方,那道玄衣罗刹殿下似乎有些察觉,步子微微一顿,只缓缓停了下来,随即,微微侧了侧身子,却并没有转过身来。
冬儿见状后,立马飞快将主子的鞋子捡了起来,只紧紧捏在了手中,正犹豫着这会儿要不要给主子送过去,却不想,这时,立在不远处的那道高大威猛的身影只提着步子,大步而去。
就像知道身后有人在做什么似的,就跟背后长了眼睛似的。
冬儿在原地愣了片刻,立马连奔带跑的跟了上去。
却说,二殿下这番举动不说卫臻,就连在场所有人全都一脸懵然。
一直待那二位的身影渐行渐远,园子里的众人这才后知后觉慢慢缓过神来。
九王爷元阊双眼瞪直了,只见他抱着扇子呆在原地,良久良久,只举起扇子,朝着自己头上狠敲了一下,九王爷顿时疼得跳了起来,脸上却一脸大笑道:“本王没瞧错吧,方才本王家那万年不开窍的冰山侄儿就这般在本王的眼皮子底下抱着他的未来媳妇儿走了?嘿,那块冰坨子开穷了不成,不成不成,那臭小子脾气古怪得紧,别将那娇娇侄媳妇儿给欺负了去,本王得过去瞅瞅,手把手的教教他到底该如何对待美人!”
九王爷激动乐呵一阵后,举起扇子,甩起袖子,便要巴巴追赶上去瞧热闹。
只是,刚走了没几步,忽而有人拦在了他的跟前。
郑襄阳将脚一胎,拦住了九王爷的去路。
九王爷冲郑襄阳挑眉道:“怎么着,未来的王妃,你也想凑这个热闹不成?”
九王爷似笑非笑道:“你若是求求本王,本王或许考虑应了你!”
话音一落,郑襄阳一手揪住九王爷的胸口,一把将他连拖带揪的拽走了,只留下咬牙切齿的一句话,道:“求你个头,老娘的帐还没有同你算完了!”
然后,便是九王爷的哀嚎声跟着渐行渐远。
一下子,连九王爷等人也走了。
一下子,整个园子彻底清净了下来。
太子一动不动的矗立在原地,整个人亦是凝固成了一座雕塑似的。
只见他面无表情,满脸写着生人勿进,浑身的寒气亦是层层外露。
太子一贯温和的,就连伺候他多年的贴身护卫也极少见过太子动怒,然而眼下,却一个个离得远远的,丝毫不敢靠近。
太子微微握着拳头。
良久,忽而缓缓松开了拳头,抬手揉了揉眼。
太阳穴一下一下扯得厉害。
头痛欲裂。
方才两人离去的背影一遍一遍在他的脑海中上映着,刺得太子一时头昏脑胀,心口翻滚,良久,太子抬手摁压住了心口,只觉得梦里的痛苦与惨烈再一次清晰的透过身体,一点一点传递了过来。
太子用力揉着心口,只觉得心口一阵阵撕裂疼痛,不多时,又觉得天旋地转,骤热间,忽间太子捂着胸口,朝着一旁的林子大步走去。
顿时,园子里数支未曾散去的队伍警钟大作,纷纷提高了警惕,惟恐刺客袭击,不想,刺客没有,顷刻间,只见太子单手撑在一株百年老树上,弓着身子,竟开始呕吐不止。
胃部翻滚,仿佛连肠胃都要全部吐了个干净。
太子单手撑在树臂上,只将额头枕在手臂上,良久,无意识的喃喃道:安安。
*
却说,灵隐寺的大钟敲响了,原本安置在后院的女眷全都陆陆续续起了,纷纷赶去光明殿祈福,或是赶去经楼抄写经书。
回廊上,女府女眷来回穿梭。
加上此番园子里的这番动静闹得有些大,连太子的亲卫都惊动了,早已经有人派人前来打探查看了,不过,四周都有人看守,打听不出什么门道,直到——
二殿下抱着卫臻堂而皇之的穿过回廊,大步而来,回廊上的女眷及僧人全都亲眼看到了。
是二殿下,那位脸上罩着黑金面罩,身高足足八尺近九尺,远远的从回廊那一侧大步走来,不知情的僧人倒是一视同仁,纷纷驻足招呼,然而眼下这庙里大部分女眷是当初在祈年殿见过二殿下的,便是不认得这道威武宽大的身影,亦是认得那人脸上那道面具的!
二殿下!
是二殿下!
若是往日里见了这般尊贵的人物,一个个只恨不得凑上去晃荡一阵才好,而如今,确认了这人是二殿下后,一个个只如临大敌般,连摔带躲的朝着身后躲,就连走到了回廊中央的人,见到来者,亦是目光一定后,只捏紧了帕子,不断往后退着。
唯独,只有卫绾立定在了原地,见到来者后,很快双手交握置于腹前,立马低下头了,躲避让路,不敢出声行礼,却也不敢随意直视。
一直到那道玄色身影如疾风般与她们擦肩而过。
瞬间,只觉得四周的气温降低了几度似的,周身变得严寒威厉了起来。
卫绾没有多瞧多看,直到——
“娘子,那是冬儿,那是……那是,二殿下怀里抱的是……是七娘子……”